很快到了錢夫人宴客的日子。女眷們的宴席擺在了衙門的後院,因爲小壽星錢念恩還不滿七歲,所以就隨着錢夫人留在了後院。在主人家的邀請下,宋舞霞帶上了雁翎,雀翎姐妹。一陣寒暄之後,衆夫人、小姐紛紛落座,孩子們被丫鬟帶去了院子裡玩耍。
“錢夫人久居京城,一定去過丁家在京城的珍寶齋總鋪吧?”說話的是徐記銀號的徐夫人,她伸手捋了捋頭髮,璀璨奪目的紅鑽戒指立刻吸引了女人們的目光。
“這是?難道……”坐在她身旁的李夫人誇張地一傾身,一串碩大的珍珠項鍊在她略顯壯實的脖頸間滾動。
然後又是一個什麼夫人顯擺了一下自己的玉鐲,另一家的小姐不經意地拿出了自己繡的手帕。
在一連串的吹捧與炫耀中,宋舞霞彷彿回到了滿是女明星的片場,這個秀包包,那個秀衣服,絕版,限量,珍貴似乎成了身價的代名詞。她微笑地看着衆人的演出,眼睛不經意地看到了錢夫人與她有着相同的表情。兩人相視一笑,又各自與身旁的婦人寒暄開了。
“霞姑娘是剛搬來柳縣嗎?以前好像沒見過。”有人把話題扯到了宋舞霞身上。
“我只是隨兄長來柳縣辦事的。在館驛巧遇了錢夫人……”
“是啊,我和霞姑娘一見如故,所以今日便請了她來。”錢夫人接過了話題,“霞姑娘是碧琰山莊莊主的妹妹,那一帶的山林,土地全是她家的。別看她一副害羞的模樣,卻是彈得一手好琴,如果我有女兒,一定讓她拜姑娘爲師。”
“夫人謬讚了,霞兒也不過略懂皮毛而已。”宋舞霞不知道錢夫人是如何知道她會古琴的,不過她會是會,彈得好的卻只有一首而已。
見錢夫人充滿善意的笑容,宋舞霞有些迷糊。自第一次相見之後,她們之間雖然讓丫鬟傳了幾次話,但現在不過是第二次見面,爲何要擺出一副她們原本就很熟的模樣。
不待宋舞霞細想,其他夫人紛紛表達了對莫須有的“碧琰山莊”的久仰之情。雖然覺得虛僞,但宋舞霞還是盡責地扮演着閨秀。
這幾天,碧玉一直在糾正宋舞霞的行爲。比如說笑,碧玉用一整天示範了什麼叫“笑不露齒”。嘴角的弧度,眼角的弧度,面部肌肉的活動範圍,宋舞霞這是才知道,大戶人家的小姐連笑也不容易。在比如說走路,每一步的大小,手臂擺動的角度都有嚴格的規定。最難的是腰肢扭動的幅度,裙襬搖曳的頻率,既要有美感,又要顯得莊重。
一開始宋舞霞只是抱着看紀錄片的心態,覺得自己在惡補古文化。後來她發現,應該是碧玉在指導她如何當一名大家閨秀。這就讓宋舞霞更加肯定了碧玉絕不是偶然來到她身邊的。
本來宋舞霞並不想學,因爲覺得沒有必要。人活一輩子,高高興興最重要,何苦自己加一副枷鎖在身上。可後來再想想,自己不學無所謂,胡三和陳二狗才不會在乎她怎麼笑,怎麼走路。可雁翎雀翎就不一樣了。她們是古代的小孩,以後要嫁入古人的家庭。既然綠石寨即將變成碧琰山莊,那她們也算有錢人家的小姐,將來不會嫁得太差。如果她們不學古人的規矩,到了夫家說不定就會遭遇冷眼。
再說世事無料,說不定將來的哪一天,她們是一代才女宋清霜的女兒會被曝光,到時如果雙胞胎沒有名門閨秀的氣度,被人嘲笑,豈不是她對不起死去的宋清霜?再怎麼說,她現在的身份總是豪門千金,萬一被人認出來,她總不能丟了宋家的臉。
所以那些麻煩的規矩她要學,雁翎雀翎也要學。當然,她絕不會把可愛的雙胞胎教育成刻板,無趣,驕縱的千金小姐。有些東西面子上過得去就行了,人生最重要的還是快快樂樂地活着。
經過碧玉嚴格的突擊教育,宋舞霞面對眼前檔次不算太高的貴婦團還是有些底氣的。她端起一旁的茶盞,右手穩穩拿着茶托,左手拿起茶蓋輕輕釦動了兩下杯緣。雖然茶蓋與杯子確有接觸,卻一絲瓷器的碰撞聲都未發出。杯子的茶水是新泡的,正冒着熱氣,她若有似無地吹了一口,嫋嫋的熱氣彎成了漂亮的弧度。輕輕抿一口,慢慢蓋上茶蓋,她把杯子放回了茶几。
“瞧霞姑娘的氣度,不禁讓我想起來了如今的皇貴妃。”說話的是胖胖的李夫人,讓宋舞霞心中一緊,生怕她看出點什麼。
“難道李夫人見過當今的皇貴妃?”一身貴氣的徐夫人一臉不可置信。
李夫人搖搖頭,臉上卻帶着得意。“當年我公公也算是朝廷重臣,宋家門生,宋太傅嫡長女出嫁,我們理應要去的賀的……”
“我怎麼聽說,當年因爲宋太傅病重,婚禮從簡,四品以下的官員並不在受邀之列,李夫人的公公應該是五品吧?”很少說話的陳夫人臉帶疑惑,卻難掩眼神中的譏諷之色。
李夫人一聽這話,橫了陳夫人一眼,扯出一抹不太好看的笑容。“無論邀不邀請,禮數總是不能少的。雖然我沒有親眼見到皇貴妃,但那迎親的隊伍,真是讓人想忘都忘不了。當時先皇可是命禁衛軍護送太子去迎娶的。大楚開國以來,從沒有皇子親自迎娶側妃的事了。如果不是太子早就迎娶了正妃,恐怕今日的皇后就不會姓陸了……”
聽李夫人這麼說,宋舞霞放下了心中大石,估計當時她不過是路人甲而已。
一旁的陳夫人似乎非常不喜李夫人,插嘴打斷了她,“說到陸,你們可曾聽說,陸家的大少爺把侄子過繼到了自己名下,說是要終身不娶……”
“真的,假的?這麼多年了,難道他還放不下宋家三小姐?”衆人的八卦情緒一下子高漲了。
說實話,宋舞霞一直對陸博濤非常好奇。從宋清霜的遺書上,她可以清楚地感受到她是多麼愛那個男人,她很想知道那種至死不渝的愛情到底是怎麼樣一種感情。男兒膝下有黃金,陸博濤爲了求娶宋清霜,在宋家門外的大街上跪了三天三夜,甚至願意爲了一個女人放棄陸家家主之位。現在他居然連終身不娶的話都說出來了。作爲一個從小接受封建禮教教育的古代男人,在這個女人只是附屬品的年代,他真的太不一樣了。
屋子內的八卦氛圍隨着陸博濤不娶的話題變得空前熱烈,就連喜歡與陳夫人針鋒相對的李夫人也沒有出言相譏,只是一臉興趣盎然地追問事件的始末。
陳夫人繪聲繪影地描述着不知道從哪裡聽來的消息,話末用無比哀傷與惋惜的情緒嘆了一句:“真真是可憐了那位陸家這位大少爺!宋家三小姐雖然紅顏薄命,但有人如此對她,此生也值得了。”
宋舞霞並不以爲然,經歷了前世的重重,雖然好奇,但她已經不相信“生命誠可貴,愛情價更高”的童話了,人生苦短,活着,更好的活着纔是最重要的。她冷眼旁觀着衆夫人、小姐眼中的羨慕與妒忌,忽然覺得有些悲哀,這個時代,女人只有依附男人才能生存。就算是宋清霜這樣的才女也在遺書上反覆告訴她,只有嫁入陸家,她才能找到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