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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涵因第二次來這個叫“拾味館”的酒樓,上一次是在鄭欽科舉的時候。
這個酒樓一如既往的清淨,是個談事情的好地方。
樑鬆之早等在那裡,見皓輝領着兩個男裝麗人進了屋子,起身相迎。
皓輝連忙介紹:“這是我表妹鄭鑾,這是杜筱杜姑娘。”
樑鬆之先時跟着劉錦去西北,後來就聽說杜胤出事了,但並不瞭解細節,回來後杜胤已經認罪自殺了。查永和巷盯着天牢的記錄,發現很多人都悄悄去接觸過杜胤,其中就有這位鄭家姑娘,他當時就有些奇怪,不知道鄭家的小姑娘去見杜胤有什麼目的。
至於杜胤同意自殺,也不知道是什麼人勸服了他,又或許了他什麼好處。
劉錦翻出從前查杜胤的材料,纔想起來杜胤有個外室,還生了個兒子,派永和巷的人再去查,杜胤這個養在外面的兒子卻不知怎的被人接進府裡,還上了族譜,而人人皆知已經瘋了的杜府二姑娘居然在這個當口奇蹟般的好了。
劉錦和樑鬆之商議這事的時候就知道必定杜胤留了後手,有人替他辦成了家裡的事,又跟朝廷中的勢力達成了協議,他才放心的死去。
後來皇帝意圖重罰,卻被大理寺少卿拿着大隋律堵了回去,中書令陸憲附議,此事的苦主薛進竟然也沒表示反對,門下侍郎李明哲本來堅決支持皇帝,後來不知怎的,也同意陸憲的主張了,
皇帝拿給新出生的皇子積德積福下了臺階,可誰都知道所有重臣都達成了默契,皇帝也只能認可。這事就這樣定下來了。杜胤雖然被奪爵,家產也被抄沒,但子嗣卻沒被牽連。
如今這個杜筱已經不再是侯府千金,可是怎麼會跟鄭家的小姑娘混在一起。從前聽說靖國公府和衡山侯府還鬧過不愉快,兩家可沒有什麼交往。
涵因看着樑鬆之眼中一閃而逝的疑惑,心裡也頗爲無奈,事已至此,笑了笑說道:“杜妹妹也要和我們一起開這個買賣,樑公子是否介意?”
她心裡倒隱隱希望樑鬆之因爲顧忌杜筱罪臣之女的身份,打消和她攙和在一起的念頭。不過她也知道樑鬆之根本不是那麼好打發的人。
果然樑鬆之笑道:“多了一個朋友,怎麼會介意。來來來,二位姑娘請上座吧。”
他招呼殷勤。一看便是常應酬的。
杜筱也不扭捏,大大方方的坐下了,沒等樑鬆之問她,倒先開口問樑鬆之的情況:
“聽說樑公子是內衛指揮使劉錦的侄兒?”
“敢問樑公子是否也在內衛高就?”
“樑公子怎的想起開這個鋪子”
“你們內衛都幹什麼?”
……
饒是樑鬆之善於應酬,也被她問了個口乾舌燥。心裡腹誹不已,又不知道杜筱到底是不是真的腦子有問題,怕一句話說不好,勾出她的病來,只得含混應着,又扯些無關緊要的對付過去。
“開這個鋪子。你們是不是想要做個監視的據點?”杜筱壓低聲音,神神秘秘的湊近樑鬆之。
聽到這個話,樑鬆之笑道:“怎麼會。這是咱們自家的生意。”一面用求助的眼神看着崔皓輝。
崔皓輝故意看着窗外,似乎是在欣賞街上的風景,沒有理會樑鬆之,這個杜筱他也不熟,再說這姑娘刨根問底的。他自己平日笨嘴拙舌,可不敢招惹這樣的女孩子。
涵因見狀。笑道:“杜妹妹早上就沒吃東西,這會子餓了吧,我們辦完了事情就回去,我讓慕雲給你做幾道好菜。”
樑鬆之忙笑道:“哎呀,這裡便是酒樓,我已經訂好了席面,兩位妹妹別忙着走,常常這裡的菜色,樑某招呼不周,慢待貴客了,我去看看這菜怎麼還不上來。”說着忙不迭走了出去。
涵因掩住一閃而逝的笑意,看了看杜筱,她的臉上露出一絲狡黠,湊到涵因面前說道:“我看這位樑公子來頭不小,姐姐。”
涵因笑道:“你要是不放心,現在不做了還來得及。”
杜筱卻眨眨眼睛:“姐姐,你誤會了,有這麼個背景深厚的人和我們一起做,豈不是更方便些,連找麻煩的都得先掂量掂量。”
“呵呵,是啊,小麻煩的確沒有,不過若是真有人找麻煩,那一定都是大麻煩。”涵因半是玩笑半是警告的口氣。
杜筱揚起笑容:“要說麻煩,我家的麻煩還不夠大麼,姐姐都不嫌棄我,我還怎地嫌棄別人。”
她這樣一說,涵因倒不好再說什麼了,只笑道:“你想好了就行,待會咱們幾個簽了契約,後悔可就來不及嘍。”
“放心吧,姐姐,你看我是那種沒擔待的人麼。”杜筱微微撅起嘴。
崔皓輝轉過頭來,看連個女孩子嘀嘀咕咕的,不明就裡的湊過來:“涵妹妹、菀妹妹,你們別急,這裡菜上的的確慢些。但做得比別家精細。”
涵因見他過來了,收住話頭,笑道:“我們本就沒打算在這裡用的,和樑公子見面已然有些過了,不過事出有因,若再同席吃酒恐怕就不妥當了。”
“妹妹謹慎說的極是。哦,對了,我現在常常到山裡面打獵,下次送些野味給兩個表哥和妹妹嚐嚐。”皓輝跟涵因獻着殷勤,杜筱在一旁看看他又瞥瞥涵因,似乎想要看出些什麼。
樑鬆之對這個忽然冒出來的杜筱大感吃不消,又對她無可奈何,讓她那樣盤問不好,跟她搞糟了關係更不好,於是找了個藉口躲了出去。此時看差不多了,又溜達了回來。
“勞二位妹妹久等了。”樑鬆之笑得殷勤。
“無妨,樑公子公務繁忙,不如抓緊時間,咱們就把契約簽了。”涵因笑道,說着拿出準備好的幾張紙:“這是我草擬的契書,妹妹見識淺薄。有什麼沒想到的,或者有些錯處,請皓輝哥哥和樑公子斟酌斟酌,看有什麼不妥之處,改過纔好。”
皓輝根本不在乎涵因寫了什麼,笑道:“妹妹看着辦就好了,還有什麼好說的。”看也沒看,就叫夥計那印泥來,要往上按手印。
樑鬆之一條條的細看着攢花小楷寫就的條款,一行行一條條細細密密的。把他想到的寫上了,沒想到的也寫上了,不禁心生詫異。一個深宅內院的女孩子,竟然對這等商賈之事想的如此周全。
杜筱也在仔細看着,不時看看涵因又瞅瞅樑鬆之,說道:“姐姐想的已經夠周全了,妹妹沒有意見。”
樑鬆之原想直接安插些人手做夥計。但見那條款上寫人手、貨款都由涵因出,說道:“店裡原來的夥計也可以留下幫忙。這樣也省的妹妹再找人了。”
涵因卻知道那些人是李諦支使不動的,她並不介意這裡成爲內衛的據點,但是她是爲了做生意求財,用手最要緊的是好用,於是婉拒:“僱人的事情已經全權託付給掌櫃了。畢竟他是管這些人的,總要他覺得好用才行。”
樑鬆之皮笑肉不笑的看了涵因一眼:“妹妹想的周全,就讓李掌櫃選人吧。”
杜筱“撲哧”一下笑道:“咱們開的是糕餅鋪子。樑公子手下的人要是把砒霜當成糖放進去,可就有大熱鬧了。”她眼睛本就大,此時瞪大了看着樑鬆之,顯得一副無辜的孩子氣。
涵因瞪了她一眼,笑道:“杜妹妹久不接觸外人。說話也沒個分寸,樑公子別見怪。”
涵因如此一提。樑鬆之又想起杜筱腦子有問題的傳言,滿腔的怒意只得壓了回去,尷尬的咳了一聲,擠出一個僵硬的笑容:“我知道杜妹妹跟我開玩笑,怎麼會見怪呢。
心裡不禁懷疑是不是這個鄭家姑娘故意帶着個杜筱來的,他一直覺得這個女孩子身上有很多謎團,見到本人之後,憑着這些年跟着劉錦幹內衛,直覺上認爲涵因並不是個簡單的角色。出身山東世家的女子,很少見外姓男子,她不僅毫無怯懦畏縮之氣,還把契書的條款想的周密完善,這絕不是一般女子能做到的。對她的好奇之心又多了幾分。
甚至有些慶幸,抓住了這樣一個好機會跟她正面接觸。
朝堂上奏請重查鄭釗一案的摺子已經遞上去不少了,若是皇帝想要趁機除掉自己的舅舅劉錦,那麼很有可能會利用鄭鈞兄妹,現在終於跟他們有了聯繫,他們若有什麼動作,自己也能先一步察覺,還可以伺機抓住這對兄妹的小辮子,爲己所用。
想到這裡,樑鬆之心中的不快便化爲了烏有,笑容又恢復了熱忱親切,但他還是隱隱覺得那位鄭姑娘看着他的眼神帶着一種他不喜歡的意味深長。
幾個人紛紛按下了手印,開鋪子的事情就這樣定了下來。
拾味館的菜終於上了桌,樑鬆之收起了探究的眼神,來招呼涵因和杜筱。
涵因卻只喝了一杯酒,表了表慶祝合作之意,便拽着杜筱告辭了。
樑鬆之忙挽留:“今日好容易一聚,何必這麼快就走呢。”
“見面是不得已爲之,已然越禮,涵因不敢同席。怠慢了樑公子,請勿見怪。”涵因福了福以示告罪。
樑鬆之本想再套些話出來,見她如此說,也只得讓她離開。
出了門,杜筱嘟嘟囔囔的說道:“有什麼的。”她也知道男女七歲不同席的道理,便是受胡人影響沒有那麼多規矩的關隴世家,未出閣的女孩也不能太過分。見涵因一臉嚴肅,只得閉了嘴。
剛坐上馬車,卻有一輛馬車一下子拐了進來,恰巧擋在他們馬車前面,車伕忙牽住要往前走的馬,跳下車來衝着對方的車伕罵道:“沒長眼睛嗎,怎麼駕車的。”
那車伕也不肯低頭,跳下來嚷嚷道:“我就這樣趕車怎麼啦,這路是你家開的?”
“好啦,不要吵了。我們就在這裡下了,你把車趕到那邊去,趕緊給人家讓路。”車下來一箇中年男人,喝住自己的車伕。
涵因聽見外面的紛爭,挑開一點車窗的簾子往外看。
這人涵因上一世認得,他就是楊熙前夫裴邈的族兄,裴遠,也是裴嘉柔的父親,他後面還跟着一個人,這個人她也認識,竟是寄住在她家的霄雲。
霄雲跟裴遠站在一起,涵因便看出了端倪,之前她一直覺得霄雲的臉孔很熟悉,卻怎麼也想不起他像誰。此時,又裴遠一對比,她便發現,霄雲和裴遠竟然有幾分相像。
她想起霄雲的年紀,又想起霄雲是爲查找身世而來,心陡然揪了起來,難道竟然是那個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