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夫人就知道於貴被從趙家馬場趕了出來,涵因一定會把她找來,這件事是她跟大管事趙顯慶商量之後同意他去做的,雖然她家老爺吩咐說就把馬場全交出去,她卻不甘心,只覺得自家老爺太過懦弱。這件事是她攬回來的,現在全家都在怪她多事,把馬場拱手送了人,妯娌們的嘴裡沒有一句好話。於是她就找來趙顯慶商議,想了這麼個主意,借馬場衆人的名義來阻止涵因的人進駐,這樣馬場名義上合併了,實際上還在自家人的掌控之中。
她已經準備好了說辭,不過想起涵因說話時候,臉上和善的笑意,嘴裡的意思卻是不容人半點反對,心裡就有些忐忑。
來到刺史府邸,卻並沒有像往常一樣被帶到會客的地方。而是進了門之後,乘上一頂肩輿,被擡着七轉八拐的走到府邸後面的一處院子。
這裡的房舍沒有什麼裝飾,迴廊上也沒有彩繪,柱子上的漆都有些斑駁了,院中光禿禿的,一應花草樹木全無,鋪着青石板,夏日的陽光火辣辣的直射下來,被光滑的青石板地面反射,白花花的亮得刺眼。
趙夫人快步走進了正廳,屋裡有兩個小丫頭,卻不是平時常見的,見她來了,一個請她稍坐,另一個給她倒了散茶,便站在一旁不說話了。
趙夫人覺得這個架勢大不同於以往,心中不安更甚,但轉念一想,自己也沒做錯什麼,就算她是刺史夫人,也不能把自家怎麼樣。再說了,趙家已經這樣配合了,他們若是還像對付索家那樣對付自家,那全涼州都會寒心。
想到這裡她的心又定了定,心中又想起她跟大管事的說辭。臨出門前,大管事還提醒她。刺史夫人對她不滿意。一定會好好晾涼她,讓她等着,不過她一定不能露出不滿,讓人抓住把柄。也不能煩躁,讓人看出破綻,就耐心等着。但嘴裡決不能鬆口。
她已經做好了在這裡坐上半天的覺悟,但沒想到涵因很快就來了。
涵因後面跟着祈月和沁雪,還有兩個婆子進了屋裡。看到她,笑道:“匆匆忙忙的把夫人請來,真是打攪了。”
趙夫人趕忙站起來行禮:“給鄭國夫人見禮。不知道急着找妾身有什麼事情。”
涵因擺擺手,示意她不必多禮,“一點小事,咱們的馬場既然已經合併了,就該統一管理。之前於大管事去你們那裡接手馬場的事,你家的管事大概不清楚合併的事情。竟把於大管事攔在外頭。這樣吧,明天,請你家的大管事帶着於大管事到馬場那裡,跟馬場管事交接一下。”涵因笑呵呵的,說的理所當然。
趙夫人本以爲涵因會質問她到底爲什麼把於管事攔在外頭,之後她就可以用上自己的那番說辭,沒想到涵因卻直接下了命令,讓他家交出趙家馬場的管理權。
她愣了愣,知道這時候如果不說,那麼如果明天還不交出馬場,就是他們故意跟刺史府作對了。她忙笑道:“其實我家馬場的那些人都按照原來的規矩慣了,新換了管事,新定了規矩,他們也不習慣,再說了,兩片馬場之間還隔着太僕寺的馬場,讓於大管事跑來跑去也不合適,我看要不然這樣吧,我們這邊還按照原先那樣管,出產了馬匹,再統一交到於大管事手上……”
“你們的要求就是自家管自家的?”涵因露出笑容。
趙夫人見涵因並沒有什麼特別的反應,放下心來,忙保證道:“其實我們也只想維持原狀而已,畢竟馬場那麼多僕役,在趙家也這麼多年了,我們雖然是主家,也不能不體諒他們的想法,並非有意跟夫人作對,請夫人明察。”
“是麼?”涵因上一刻還在溫和的笑着,下一刻卻沉下臉來,冷聲道:“沒想跟我作對麼,我看未必吧。”衝着丫鬟吩咐道:“帶上來。”
一個丫鬟去傳話,另一個丫鬟要將屏風擺上來,涵因卻擺擺手,說道:“不必弄這些礙眼的物什了,也讓趙夫人看看清楚。”
不一會兒,幾個身強力壯的僕役壓着一個手腳捆綁的結結實實,嘴被堵住的人,走了進來,把他扔在地方,對涵因行了個禮,站在一旁。
涵因笑道:“夫人可認得這人?”
趙夫人滿心疑惑,見那人被打的鼻青臉腫看不清樣貌,便走上前去,仔細看了,大吃一驚,這人正是自家管事的跟班,也是家生子,她自然認得,心中狂跳了幾聲,不知道涵因爲什麼捉住他還弄成這樣。因爲大多數小事都是大管事一應處置,他並不會把所有的事情都對她說,她也不知道大管事私下裡吩咐了這小子幹什麼,因此,現在也不知道該認還是不該認,笑道:“打成這樣,也看不清面貌……”
涵因笑道:“沒關係,讓他自己說。”
一旁的僕役,將堵着嘴的布條舀開來。那人嘴一鬆,哭叫道:“夫人,救救小的,求夫人救救小的……小的是福成啊……夫人……”跪着爬向趙夫人。
趙夫人嚇了一跳,忙向後退了幾步,看看那人又看看涵因,心中知道必然是什麼事被涵因舀住,這事不能認說道:“這……妾……妾身並不認得此人。”
涵因沒有接趙夫人的話,對那人說道:“聽到了吧,趙家是不會保你的,你已經是棄子了。還不把你做的好事說出來!”
那個叫阿福的人哭道:“小的叫福成,是趙家大管事趙顯慶的跟班,大管事那天吩咐小的在天雲馬場開業宴席上趁亂說於貴於大管事是個背主忘恩的人……夫人饒命,小的知錯了……小的不該幹這種缺德事……”
“行了,不用說了。”涵因衝着趙夫人冷笑道:“你家的下人倒是調教得很伶俐,要不是我家的護衛身手不過,差點就讓他給跑了。”
趙夫人臉色煞白,笑道:“這……這一定是誤會……哎,趙顯慶那人仗着自己是家裡的老僕,就自作主張,我們趙家絕不敢有一丁點跟夫人作對的心,夫人千萬不要誤會……我回去就去問他到底怎麼回事,哦,我回去就讓家丁把趙顯慶捆了送來,給夫人賠罪!”
涵因卻不停她這一套,笑道:“趙家當衆給我沒臉,到底是什麼意思?趙家不僅是給我沒臉,也是給其他幾個東家一併沒臉。我知道,你們是看除了索家的舊人有經驗管馬場,就是你家了,把於貴的名聲弄臭了,我就得讓你家的管事管整個馬場,現在不成了,又說各管各的。”在開業宴席上當衆拆臺,這種事情惡劣得很,莫說競爭對手都不會這麼做,更何況趙家還是第二大東家,如果讓其他幾家知道了,趙家就成了各家的公敵,往後在涼州地面上也別想混了,莫說馬場生意,其他的產業也要受影響。
趙夫人忙說:“並不是這樣……我們並沒有那個心……夫人千萬別誤會……我們是萬不幹違逆夫人的……”
“你們趙家做的好盤算啊,你當合並是什麼,想要把着自己原來的權力不放,還想跟別人一起分賬?難道你以爲我是來幫你家賣馬的?再說了,你家現在產馬的收益夠得上夠不上這兩成份子還兩說呢。”涵因冷笑着看着趙夫人。一點不給趙家留面子,毫不客氣的一語戳穿趙家的盤算。這種不留餘地的說辭很容易談崩,因此在跟人談條件的時候,涵因很少這樣說。但這次又不同,涵因的馬場現在是李湛在做靠山,佔着絕對的優勢,如果她不能一鼓作氣將趙家壓服,那麼以後運作起來會有更多的麻煩。
“這……”趙夫人之前的氣勢完全被涵因壓了下去,站在一邊擦着汗,不敢說話。
涵因看差不多了,放緩語氣,聲調卻是不容置疑的命令:“我之前就說過,趙家如果不願意參加合併,我也不會強求,既然已經同意了,那就必須服從統一的管理,既然趙家是舀馬場入的股份,那麼那些養馬師傅、僕役也都是馬場的一份子,他們的身契都要交出來歸新馬場所有,也就是所有東家共有。我知道,這件事情夫人也做不得主,你就幫我給你家老爺傳個話吧,如果他不肯接受,那這個合作就作罷,你們那兩成份子也就算了,我把契書當着衆東家的面還給你們,把這些事情都說清楚,往後各做各的生意,各不相干!”
趙夫人嚥了咽口水,剛剛明明喝了那麼多的茶,此時嗓子卻乾的難受,一個字也說不出來。她深吸了一口氣,強笑道:“夫人的意思,妾身明白了。我回去會跟我家老爺轉述的。”
涵因又露出平時溫柔和善的笑容,說道:“那就勞煩夫人了,這一次一定要一字不落的轉述清楚哦,若是再引起什麼誤會,壞了兩家的交情,那往後也就和夫人難見面了。祈月,去送送夫人。”
祈月走過去,對趙夫人一福,做了個請的礀勢:“夫人這邊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