韶華幾乎要絕望,弘方一招快準狠地打在她手腕和肩膀的穴位上,只覺得全身痠軟無力。這種陰損的招數向來都是她對別人做的,沒想到弘方竟然對她這麼不客氣,一股心酸絕望的感覺油然而生,她只覺得眼眶灼熱,努力咬緊牙關,不想讓弘方看到她的懦弱。
身處主導的地位的弘方又怎麼會覺察不到懷中佳人的變化,看着她因用力和抗拒而緊鎖的五官,眼角處的晶瑩讓他心情變得十分複雜。
然而,他並沒鬆開韶華,豎耳傾聽車外的談話:“是我家主子,你不能進去!”
對方似乎不肯罷休,作勢要上車檢查,“你家主子是誰?!趕緊給我下來!”
韶華心中一喜,正要掙扎,卻不慎被弘方撬開了貝齒。她狠心一起,使勁地咬了一口,疼得弘方立刻離開她的嘴,看着她嘴角噙着一抹帶血的邪惡笑容,看上去十分妖豔恐怖。弘方用空出來的手擦了擦臉,看她猶如妖魔般邪魅的表情,不氣反笑,好似被挖掘到世間至寶一樣。這時,車簾被人掀起,刺眼的陽光讓弘方皺了皺眉,他反射性地將韶華緊擁入懷,在她耳邊輕聲道:“你若不怕被人認出你的身份,你就掙扎吧,看誰名聲比較臭。”
果然,韶華周身一僵,立刻不再亂動,弘方眼中閃過得意的神色,隨即擡頭對來人怒聲問道:“什麼人?”
對方認出了弘方的身份,看着他懷抱着一個女子,雖看不到女子的長相,但兩人姿勢極爲曖昧,他立刻就躬身行禮,“原來是世子爺,小的冒犯了,實在對不起,打擾世子爺雅興了。”
弘方低頭看了韶華瞪大的怒眼,得意地對她挑了挑眉。他擡頭掃過車外,看到不少身着役袍的人手持刀槍沖沖跑過,不由得問道:“你們這是做什麼?”
侍衛沒敢擡頭,低聲道:“小人奉命捉捕朝廷欽犯。”
弘方聲音沉了下來:“奉什麼命,捉什麼欽犯?”
侍衛據實以報,令車內兩人都不由得周身一震,“昨夜徐家三十七口全部被人毒死。”
弘方追問,“徐家?平洲徐家?”
侍衛的話讓韶華緊張得忘記自己現在的處境,“是!也不知什麼人這麼狠毒,竟然連小孩子都不放過。太后娘娘親下的懿旨,封鎖皇城,我們這準備趕去興勇侯府呢。”
低頭看着韶華片刻的失神,弘方故意問道:“去興勇侯府做什麼?”其實他心裡清楚,京城裡能使毒的不少,興勇侯府就有一位。
侍衛遲疑了一下,沒有回答,“不知道,我們也是奉命行事。”
見問不出什麼話,弘方也沒拖延他時間,“好吧,你走吧。”等到侍衛下車,聽到他吆喝士兵們離去的聲音,弘方這才吩咐趕車的年輕人,“安輝,趕你的車,別停。”韶華這時也恢復了力氣,一拳打在他的下巴,立刻跳了出來。
盯着弘方青筋暴跳的臉上還殘有剛剛她咬破的血痕,韶華厲聲問道:“到底怎麼回事?!”
弘方再次告誡自己,千萬不能再低估韶華的爆發力,這個女人壓根就不像是書香世家養出來的娘子。他揉了揉下巴,抹掉嘴角的血跡,見韶華一臉震驚的表情,故意上下打量了她一番,吊她胃口:“你剛剛沒聽到嗎,徐家上下都被人毒死了。”
韶華自然沒忘記剛剛的話,她也被嚇了一跳,竟然能把三十七口人都毒死,這得是多麼高明的手段。要知道,如今徐家可以說是被皇帝看押着,要在皇帝眼皮底下殺人,這人真是吃了雄心豹子膽了。她對弘方的打量感到十分不滿,今日接二連三地被他壓制,心裡早就不爽了,“你看我做什麼,難道還以爲是我下的毒不成?”
弘方輕笑了一下,“我當然知道不是你下的毒,但是興勇侯府是絕對脫離不了干係,別忘了,你大家的醫術一點都不遜色宮裡的太醫。”
韶華頓時愣住了,對於這個消息,顯然覺得很不可思議,“她會看病?”
忽然像是捕捉到什麼有趣的事情,弘方得意地笑了起來:“原來你什麼都不知道,呵呵。”
一串帶着同情的笑聲讓韶華覺得渾身不自在,“你笑什麼!”
此刻的弘方如同逗鼠的大貓,懶懶地斜倚在旁邊的軟墩上,韶華越生氣,他笑得越得意,口氣裡的憐憫和惋惜就越重,“我笑你一廂情願想嫁給嚴愷之,結果替他生了兒子,他始終把你當成外人。”
韶華心知弘方是在激將,但忍不住咆哮了一聲:“你胡說!”
弘方懂得點到爲止,他眨了眨眼睛,亮起正經的表情看着她,“那我問你,你可知道嚴夫人會看病,尤其精通製藥,宮中秘方許多都是出自她的手。”看着韶華表情開始沉重,弘方揚起狡黠的笑容,繼續說道““那你可知道,嚴愷之娶你是因爲皇帝需要拉攏李家,雖說方有信和李閣老都是先帝的託孤老臣,可是方有信因爲遺詔而站到皇上那邊,李家可什麼都沒有。況且嚴愷之要替父報仇,必須要靠李家,不,需要你。你天真地以爲他是被你的真心感動,其實你只是他的護身符,李家也是他安身保命的資本。”
弘方每說一句,韶華的心就冷一分,這些假設她倒不是沒想過。只是覺得只要他們在一起,只要他是喜歡她的,就算是又何妨,哪怕爲他付出生命,她也甘之如飴。
似乎對韶華的平靜感到意外,弘方有些不死心,想了想,揚起一抹不懷好意的笑容,故意用神秘兮兮的口氣對韶華說:“你一定不知道當年他本可以阻止先帝安西郡主賜婚,結果他卻放棄,連他最心愛的女人他都可以拱手讓人,你以爲你在他心裡能有多少地位。他不過是因爲心存愧疚,又在你身上找到她的影子,所以才把你娶回來……”
聽到這裡,韶華再也忍不住,暴喝了一聲:“夠了!”
若說嚴愷之是因爲她是李家娘子的身份而娶她,她倒不在意,甚至慶幸有了這個身份,讓她能有名正言順地如願嫁給他當妻子。可是一想到當年她苦等的結果,不是無能爲力,而是不爭不得,心底深處的信念就像是被人狠狠補上一刀,還要嘲笑她的自作多情。
她一直堅信着皇命不可抗,就連辛茂山這樣手握重兵的大將,但有一點風吹草動,都不得不低頭。可是弘方卻動搖了他的信念,並且得意洋洋地告訴她,你只是件彌補他自私內疚的替代品。
韶華抿緊了嘴脣,感覺胸口就像一顆巨大沉重的岩石壓着,幾乎要把她的心碾碎,沉重得她無法呼吸。
打量着她蒼白的臉色,弘方眉頭蹙了一下,然後又笑了起來,“這才一點點,就已經受不了了嗎?”
韶華忽然做了一個長長的呼吸,把肚子裡所有的怨氣,怒氣全部都給吐個乾淨,然後仰頭大笑一聲,把弘方笑得莫名其妙,還以爲她被打擊過頭,失心瘋了。
大笑出來後,韶華只覺得心情頓時明朗許多,轉過臉看着弘方的時候,已經恢復了原本的明快,似乎剛剛的事都是幻覺。韶華一臉正色地看着弘方,見他臉色嚴峻,嘴角似笑非笑,“我不知道世子把我騙出來說了這麼多話到底有什麼意義,我既嫁作嚴家人,死也是嚴家鬼,倒是世子三番兩次使計騙我出門,我倒想知道你說的哪一句不是騙我的。”
她差點就被弘方給忽悠過去了,就算嚴愷之真是如此,那她也要親口聽到嚴愷之承認,被一個外人三言兩語就迷昏頭,這可不是她的作風。她愛一個人,是因爲他足夠好,他值得愛,所以她堅定,她信任。他的一切都不必假由他人插手,只要他說的她就信,只要他愛她就夠了,被第三人動搖得了的都不是愛。
看着韶華堅定的目光,這下子輪到弘方遲疑了,他就是着迷她這種奮不顧身的熱烈,這種不怕天崩地裂的執着,可是她的眼裡卻只有另一個人。
弘方頓了一下,嘴角勾起一絲妖媚的笑容,聲音慵懶而沙啞地吐出一句:“我要你。”
他的眼神如此的熱烈而殷切,純粹是一個男人對一個女人最直接的慾望,韶華笑容一收,有些慍色:“閉嘴!”
知道自己的話騷動了韶華的心,弘方的笑容變得十分狡黠得意,故意聳了聳肩,無奈地說道:“我說實話,你又讓我閉嘴,我只能說謊話了。”
聽到他又變回了玩世不恭的樣子,韶華覺得自己像是鬆了一口氣,她真怕弘方那魅惑的眼神,還有慵懶的聲音,像是用一根羽毛撓着心底,讓人發癢又抓不到。尤其是他那雙桃花眼,簡直就是無盡的漩渦,讓你不知覺就會迷了神智,迷失在他股掌之中。
馬車跑得很快,一路都有行人避讓,韶華不敢貿然跳車,用力拍着車門,喊道:“停車,我要回去。”
弘方立刻收住笑容,露出嚴肅的表情,“你回去也只會送死!”
他就是收到消息,才急忙把她從興勇侯府騙出來,他保不了也不想保嚴家的人,可是韶華例外,他不希望她被捲入危險中。賀太后是不會就此罷休的,靳昭成的事已經被人宣揚得滿城風雨,和嚴夫人的事也被人加油添醋地大肆渲染一番,再加上一半的大臣都出來請求治嚴愷之的罪,此刻李家只怕也是有心無力。
韶華根本不知道弘方想得如此深遠,她心裡還記掛着嚴夫人,還有不足週歲的兒子,“那就讓我和他們死在一起。”
弘方收起玩笑的心情,對她的不配合感到不悅,“李韶華,你就這麼見不得我嗎!”
韶華不理會他的怒氣,脫口而出:“對,何止見不得,我恨不得立刻瞎掉。”
弘方生怕自己會被她氣到不小心出手殺了她,決定要野蠻就野蠻到底,否則後悔的是他自己,“我不會讓你如願的,從現在起,你必須和我待在一起,否則我不介意讓嚴愷之戴綠帽。”
如願看到韶華表情一僵,他一個手刀下去,韶華立刻便失去意識,軟軟地癱了下來。
看着她沉靜的臉龐,弘方這才無奈地吐了口氣,“寧願讓你怨,也不能讓你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