韶華再三回頭,看着平安神秘兮兮的樣子,皺起眉頭,抱怨了一句:“真是奇怪。”難不成是書房還有寶不成。韶華大步邁進書房,看到一個高大熟悉的身影站在書架前,聽到韶華的腳步聲,轉過身來,把韶華嚇了一跳。“你、你、你怎麼會在這裡。”
她退了兩步,左右沒看到人可以讓她捏一把,試試是否清醒,望了自己的手,猶豫了一下果斷放棄。
嚴愷之打量她左顧右盼的模樣,原本臉蛋那盈潤的曲線似乎略顯筆直,圓滑的下顎修出秀氣的輪廓,一雙炯亮靈活的美眸顯得更加大而清澈。他遲疑了一下,這眼睛以前就是這麼大的嗎?還是因爲消瘦了,才顯大的。
想起李斯年的話,嚴愷之啓脣,輕聲問:“李探花說你病得很重,現在好點了嗎?”
聽到他低沉輕柔的聲音,韶華的臉頰唰地一下就紅起來,緊張地低下頭:“我我我沒事。”她怎麼也沒想到李斯年喊她來書房,竟然是讓她和嚴愷之見面。
自從知道嚴愷之所謂的心上人是辛子墨,她整個人呆了好半天,一臉想哭又想笑的表情,差點把周嫣嚇哭了。她實在無法用任何語言,任何字眼來表達那一刻的心情,就好像在她飢餓了好幾天後,上天看她虔誠可憐,特意掉下了一個大餡餅給她,結果還沒等她接住,直接把她給砸暈過去了。
她坐在鏡子前整整發呆了兩天,什麼事都不做,就對着鏡子裡的自己一個勁地看,好像想從鏡子裡看出第二個人似的。看得幼菡一個勁地扯初荷,讓她把韶華從鏡子前拉走,再這麼下去,她對鏡子都有恐懼感了。
好不容易韶華放棄了鏡子,又開始折騰起衣裳來,結果可想而知。
韶華揉着手絹,心想着如果嚴愷之真是喜歡辛子墨,那她打扮成辛子墨的樣子不就得了。雖然樣子不一樣,可是她還是她,想必換上一樣的衣服,他應該會有所察覺。
韶華如是想着,可現實和理想的差距太遠,她折騰壞了好幾塊布,還是沒能把當初那條裙子給剪出來。
嚴愷之看着韶華似乎陷入深思中,先是緊張結巴,然後又是懊惱無奈的樣子,忍不住笑出聲,打斷了她的冥想。韶華這纔回過神,擡起眸子,將他的笑臉映入眼底。
“你你你笑什麼?”
“你又結巴了。”嚴愷之收了笑聲,臉上的笑意依舊。
“我、我纔沒有!”韶華真想咬掉自己的舌頭,她也不樂意結巴,可是越在意就越緊張。
看到嚴愷之朝她走過來,她只覺得心臟快要從嘴巴跳出來,耳朵也開始轟隆作響,整個人都不是自己的,完全抑制不住自己的情緒。
韶華心裡苦笑,她記得以前看到他時也沒什麼緊張,這難道是因爲多年不見的激動?可是不對啊,那最多也是第一次見面時,慌張失措就算了,這都第幾次見面了。要不然就是這身子太弱了,否則她怎麼會控制不住呢。
就在她胡思亂想的時候,嚴愷之已經走到她身邊,輕輕嘆了口氣,“自己的身體要緊,別再做讓人擔心的事了。”李斯年告訴他,韶華聽說他被宮裡指婚就一病不起,精神不振,胃口不好。讓他如果對韶華沒有那份心,不如親口告訴她,讓她死了這份心。
綰華即將要出門,而韶華明年及笄,如果再這麼下去,只怕會把一個人折騰瘋。
嚴愷之一聽到韶華生病,心裡忽然震了一下,那個跳車跳樓都面不改色的小丫頭,竟然會因爲這件事而氣病了。心中有種奇怪的感覺慢慢漾開,像是螞蟻在臉上爬行,細微的觸覺讓他有些不安。關於韶華的事,他已經不止一次聽到蘭芝提起,再加上宋煜的玩笑話,他閉上眼腦海裡幾乎都是和韶華有關的話題。
可是,他閉着眼,卻怎麼都想不出韶華的樣子,那聲音,那背影都記得清清楚楚,就是想不出她的模樣。
當李斯年提出讓他到李家來時,他心裡二話不說就答應了,可是嘴上卻遲疑了一下。反倒是李斯年看出他的猶豫,幽幽說了一句:“你不必擔心她會難過,她比你想象中要堅強,我只是希望你能給她一句狠話,讓她徹底對你死心。”
不知爲何,嚴愷之聽到李斯年這句話,心裡十分不好受。
那個連頭破血流都會笑着說沒事的娘子,如今卻要他親口傷她一刀。嚴愷之見過韶華哭泣的樣子,那是連天塌都不管,眼淚吧嗒掉個不停,讓人心煩也讓人擔憂。
所以,一進門,看到她因爲他的出現,顯然困窘又羞澀,嚴愷之發現那句話怎麼也說不出口。
韶華心頭一緊,巴巴地擡起頭,看着他。“你、是在爲我擔心嗎?”
嚴愷之被她那雙黑漆漆,亮晶晶的眼睛給看得有些難爲情,故意輕咳一聲,“你家裡人都會擔心你。”韶華臉上立刻顯出失落的表情,嚴愷之張口,卻不知道要說什麼好。只聽韶華低着頭,幽幽地問道:“聽說、你拒絕了宮裡的賜婚,是爲什麼?”
“沒爲什麼,暫時不想而已。”他移開目光,沒再去看韶華。
韶華擡起頭,看不到他臉上的表情,只從他好看的側臉打量到他眼角的餘光。緊盯着那堅毅的輪廓,緊張地問了一句。“是、是因爲她嗎?你心裡的那個人是、是子……”
沒想到,嚴愷之不等她說完就打斷她的話,“不是!”他過頭,正好看到韶華眼中的呆愣和失落,他心頭微悸,有些於心不忍,然後輕聲道:“你別聽旁的流言蜚語,讓世子知道了,絕不會輕饒。”
難得鼓起勇氣,韶華顯得不依不饒。“你不說,我不說,他怎麼會知道。我只是想知道你心裡的人是誰。”
嚴愷之半眯着眼睛,看着她緊張羞澀,又倔強驕傲的小臉,心裡也忍不住期待。
他問:“是誰,對你來說,很重要嗎?”
女孩想也沒想就脫口而出:“當然!”這句話讓嚴愷之心情大悅,表情也柔和起來,韶華悄悄打量了他的神色變化,企圖解釋:“如果、如果你心裡已經有個人,我是說,如果你心裡那個人是真實的,是我無法替代的,那我就放棄。”
可她最終還是沒有說出口。
借屍還魂這種事畢竟太過玄乎,她生怕把自己在嚴愷之心中僅有的這點好感給嚇跑了。她發現,換了個身子,就連膽子也換了,現在的她不敢賭。
“爲什麼?”嚴愷之緊鎖眉峰,沉下聲音。
“什麼爲什麼?”韶華有些不解。
嚴愷之頓了一下,緩緩嘆了一口氣,轉過身,揹着她走向屋子的另一端。“你身爲李閣老的嫡孫女,外祖家世也不差,如今你姐姐即將嫁給英華郡主當媳婦。不管怎麼說,你也算得上天之驕女,你的身份是足夠當上世子妃的。”
他忽然覺得自己不應該嘲笑宋煜,每次他故意請他到外頭吃大餐,宋煜明明很想吃,可總是流着口水,一邊數落他不夠義氣,一邊像大家娘子一般小心翼翼從每個盤子只夾一小口。他取笑宋煜自從定親後,就不像個大老爺們,宋煜還諷刺他是被女人寵壞了,根本不知道討好自己喜歡的女人開心是多麼偉大的事。他現在不說討好,連讓韶華生氣,傷心,他都覺得心有餘悸。
“所以你是希望我嫁給世子?”韶華聲音變得激烈高亢,整個人顯得不可思議。
“我是說,你的選擇可以有很多。”聽着她高高揚起的聲調,嚴愷之反而弱了聲勢。
“可是我就喜歡你。”韶華氣呼呼地大嚷一聲。
嚴愷之只覺脊背一僵,心裡就像是春暖花開一般振奮起來,他轉過身,看着女孩堅決又倔強的臉蛋。就在聽到她那句“我喜歡你”,嘴巴已經抑制不住往上揚,可是少女並未發覺。
她聽到嚴愷之竟然慫恿自己嫁給弘方時,心中有種被背叛的疼痛。當反應自己把心思吐出來時,情緒也控制不住從嘴裡吐了出來。“我從十年前就喜歡你,雖然只是匆匆數面,可是我心裡就認定你一個。其他的人我一個都沒看上,不行嗎?”
殊不知,等韶華把話,嚴愷之笑罵了她一句:“大話精。”
“欸?”原以爲會被聽到他的訓責或者拒絕,結果卻意外看到他臉上溫柔的笑靨,這是代表他接受了?
嚴愷之不置可否,只是溫柔地笑着搖頭說:“十年前你纔多大,怎麼就能記住我?我記得你兩三歲就去了普安,我可連一次都沒去過,你哪來的匆匆數面。”看到少女再次皺起小臉,顯得懊惱,他頓了頓,溫聲道:“其實,在我心裡,你就像蘭芝一樣。”讓他會不由自主地爲她擔心,害怕她難過,受傷。
“蘭芝。”韶華重複了一次,心裡有些失落。
嚴愷之點點頭,“她也是讓人不省心,雖然經常進宮陪伴柔婉,可並沒有學得宮中的規矩,反而更讓人頭疼。每一次她被喊進宮,我都忍不住替她捏一把汗。”嚴愷之轉過眼光,看着韶華並沒有明媚起來的臉蛋,嘴脣輕揚。每次看到韶華,他又何止是捏一把汗,整顆心都要跟着跳出來了。
雖然沒被拒絕讓她心裡安定不少,至少他並不反感她的親近,也不牴觸她的感情,可想到在嚴愷之眼裡竟然是和蘭芝一樣被當做妹妹看待,心裡落差還是免不了的。但是腦子一轉,想到宋煜曾說過,嚴愷之除了蘭芝以外,基本不把其他娘子放在眼裡。既然她和蘭芝一樣,證明嚴愷之眼中還是有她的。
韶華樂觀地想着,心情也跟着好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