韶華從熹園回來,腦子裡總是渾渾噩噩的,一想到嚴愷之要尚公主,她連哭的心情都沒有,整個人都空空的。
跟在她身後的丫鬟有些心驚膽戰,以爲她身體不適,生怕她半路就暈倒了。還好遠遠就看見幼菡,心也急切起來,把結過去後,立刻鬆了一口氣,連忙給幼菡行了禮。
“五娘子,你這是怎麼了?”自從被綰華訓責一頓以後,初荷和幼菡都謹慎起來,做事也都小心翼翼。喚了幾聲,見她都沒回應,幼菡不由得緊張起來,“五娘子,五娘子?!”
“五娘子!”含章一路急切擔憂地跑過來。
韶華把她上氣不接下氣的樣子嚇了一跳,急忙回神,“怎麼了,跑得那麼急。”因爲偷聽淩氏她們談話,韶華比綰華她們晚了幾步,待她出了熹園,兩個女孩都已經離開了。
含章緊張地說:“五娘子,你快回碧梧軒看看吧,剛剛三娘子和七娘子吵起來,把三娘子氣得跑回屋子,不讓我們進去。”
綰華想來都自恃身份,不會跟錦華一般見識,所以第一次見綰華被錦華惹惱,她們也都嚇到了。
韶華立刻警醒過來,連忙叫含章在前帶路。想到剛剛錦華的表現,明白綰華爲什麼會生氣,可是氣到連大丫鬟都不能近身的程度,怕是錦華說了切中綰華心痛的地方吧。
也顧不得形象,提了裙子,一路小跑過來。有這幾天勤奮地練習踢毽子做運動,顯然跑起來,連含章都有些追不上。等她們趕來時,書語也是一臉着急地站在門口。韶華朝她們點了點頭,讓她們留在門口,自己走進去。一進到內屋,便看見綰華撲在枕頭上細聲哭泣,她小心翼翼地走過去,不小心碰到桌子,引起了綰華注意。
綰華看都不看一眼,哭吼道:“讓你們出去沒聽到嗎?”
“三姐姐,我也不能進來嗎?”韶華被她的哭聲嚇到了,走過去,看見綰華已經哭紅了眼睛,髮髻也都凌亂。“三姐姐才說我不懂事,自己怎麼也把丫鬟趕在門外,要是你哭累了,誰幫你擰帕子遞水呢。”
綰華這才發現進來的是韶華,見她坐過去,氣得撲過來,扭着韶華,“不說丫鬟,剛剛七娘罵我時,怎麼不見你出來幫聲。”韶華被問得啞口無言,正好道:“我迷路了……七娘罵你什麼了,她怎麼會、怎麼敢?”就錦華這兩日的表現,一直都是向她們主動示好中,沒理由開口跟綰華吵架纔對。
“她怎麼不敢!你剛剛沒聽見她說得多難聽。”綰華一雙眼睛佈滿紅絲,韶華看着不忍,起身給她倒了杯水。“有多難聽,我倒好奇。”綰華捧着杯子,看韶華若無其事的模樣去擰塊溼帕子讓她擦臉,低着頭,動了動嘴脣,委屈地道:“她說我是哪有好處就往哪裡靠,攀上郡主娘娘就得意了。還說……還說我好手段,你瞧瞧她說的!多難聽!還有還有,剛剛她搶你風頭也是,跟個沒教養似的,巴巴地想對藩老夫人獻媚,指不定郡主娘娘回去後要怎麼看我了。”
韶華呆了一下,錦華會說出這麼過分的話?可見綰華已經哭得岔氣,韶華不好駁了她的話頭,但錦華剛剛迫不及待地在客人面前顯擺,確實很失禮。
“三姐姐以爲郡主娘娘會怎麼看你?”聽到最後才發現綰華只是擔心會被郡主厭惡。
“還怎麼能看!七娘這般失禮,郡主娘娘一定會以爲我和七娘一樣。”綰華說起來,眼眶又紅了。
韶華嘆着氣,握着她的手道:“郡主可曾嫌棄過姐姐?”綰華想了想,搖搖頭,“那姐姐可覺得自己跟七娘一樣?”綰華立刻反駁:“怎麼可能!我是正經嫡長女,又是詩書教養出來的,怎麼會跟她一樣。”
“那不就是了,郡主娘娘又不是傻子,方纔她對你還關愛有加。如果因爲七娘一時無禮就對姐姐翻臉,那往後姐姐過門也不會有好日子過,那又何必呢!”韶華寬慰道。
“真的嗎?可是……”綰華有些猶豫,她明明看到英華郡主對錦華顯出那嫌棄的眼神,真的不會影響到她嗎。
韶華還想安慰她幾句,書語進來說燕綏院裡的丫鬟前來邀請她們過去小聚。
“七娘也去嗎?”綰華問道。
“聽說是搬新家後一直沒能小聚,應該是的。”書語小心翼翼地說。
綰華一聽,立刻變了臉色,“我不去!”
書語愣了一下,用眼神向韶華求助。韶華暗暗嘆息,點點頭,對綰華道:“姐姐何必跟七娘過不去,是燕綏姐姐請我們,又不是七娘。”見她要反駁,又道:“你這般慪氣,讓七娘知道了,豈不是更開心。燕綏姐姐說不定以爲姐姐是跟她過不去,這多損你嫡長女的風範。”
果然,聽韶華這麼一說,綰華有些動容。因爲嘴上總是超不過錦華,所以綰華向來都是以嫡長女身份自居,而不屑跟錦華爭吵。
“姐姐若是惱火七娘,我自有辦法替你解氣。”韶華笑得狡黠,讓綰華不禁一愣。她把綰華推給書語,讓她把綰華補下妝容,又喊來幼菡,“去,跟廚房裡的張大娘說,挑着最大最肥的大公雞送來,要快!”
綰華雖不解,但看韶華胸有成竹的樣子,也只好靜觀其變。
等綰華重新梳洗完,幼菡已經牽着一隻雄赳赳的大公雞走來,綰華剛出門就被嚇了一跳。韶華不當回事,也不解釋,笑眯眯地陪着綰華朝燕綏院子走去。
在燕綏屋裡坐到無聊的錦華,遠遠聽到韶華她們的腳步聲,不覺心虛地站起身。方纔她回去就讓蘇姨娘數落了一頓,說她不懂事,白費了這麼多天的努力。
可是她就是氣不過!
以琛來的時候,淩氏就一味地想把以琛留給兩個女兒,現在攀上了英華郡主,就想着把韶華也送往高門。雖然沒人跟她搶劉家姻親的名分,可是一想到自己總是落她們一步,撿她們不要的,錦華就一肚子不悅。忍不住跟綰華嘴硬了幾句,哪知綰華紅着眼睛跑開,自己回去卻落了一頓罵。
燕綏讓人把她喊來時,她心裡有一百個不願意,自己有錯在先,可又拉不下面子道歉,更不知道綰華她們會怎麼對付她。
難得燕綏親親膩膩地拉着她的手聊天,可是錦華愣是坐立不安,眼睛不住往外瞄。
結果人還沒到,幼菡牽着大公雞就先進了門,把丫鬟們都嚇了一跳,紛紛給公雞讓道。奈何那大公雞不走尋常路,左晃晃,右兜兜,雄赳赳氣昂昂地挺胸闊步,急起來又大步小跑。累得幼菡在身後跟着追,把丫鬟們逗得掩嘴輕笑。忽然公雞跑得急兇,把幼菡手中的草繩跟掙開了,幼菡驚叫了一聲,連忙彎腰去撿。
公雞一下子就跑開,急得幼菡滿頭大汗,急忙叫旁邊的丫鬟幫忙抓住。一時間一場捉雞大賽就拉開了,三四個衣裙款款的少女,圍着一隻氣高趾揚的大公雞,耍得團團轉。幼菡和書語還因爲抓不到,兩人撞到一起,跌坐在地上。燕綏看門外這麼熱鬧,也都好奇走出來。
錦華跟在燕綏身後,一看到公雞,整個臉色都變了,瞬間刷白,嘴脣哆嗦,嚇得退到門內。
看到韶華姐妹相攜進來,又看到一院子的丫鬟跟着公雞跑的丫鬟,忍不住捂着肚子笑起來。“三姐姐,五妹妹,你們這是做什麼,滿院子的丫鬟都追着公雞跑。”
韶華笑盈盈地上前:“燕綏姐姐,這是給你的賀禮啊。”
“這算什麼賀禮?”燕綏笑得淚花都出來了,掖着眼角問道。
“燕娘子,這、這不是公雞。”幼菡終於在衆人合力之下捉住了公雞,滿頭大汗,一張小臉累得通紅。燕綏聞言,好奇地笑道:“不是公雞,那是什麼,難道是母雞不成。”燕綏打量着幼菡懷裡的公雞,頭冠碩大殷紅,怎麼看都是雄壯有力。
韶華笑答:“當然不是母雞,這是最適合燕綏姐姐的大禮。”一時間,除了綰華抿脣淺笑,其他人都睜大眼睛,打量着幼菡懷裡的公雞,怎麼也看不出這隻雞跟厚禮有什麼關係。韶華衝綰華點點頭,說道:“別質疑,我說的是真的,而且還有三層含義。”
“哪三層。”燕綏問道。
“第一嘛,雞就是鳳凰,古話說,‘鳳凰非梧桐不棲’,咱們住的是碧梧軒,不就是鳳凰棲息地嘛。第二嘛,雞諧音爲吉,象徵榮華富貴吉祥如意。”韶華說着,也不嫌髒,從幼菡手中接過公雞,邁步進入大廳。尤媽媽在旁跟着,有些皺眉頭,又不好說什麼,只能跟着走進去。
燕綏聽了韶華振振有詞,不禁樂呵呵地笑起來,“那這第三層含義呢?”
“這第三層嘛!”韶華一走進大廳,錦華就哆嗦地往後退,她走一步,錦華就退兩步。“據說遠古時候,雞又是重明鳥化身的,重明鳥是辟邪祈福的聖物,所以這第三層就是鎮宅僻邪的意思。”
“呵呵,五妹妹,你真有趣,你上哪聽來的這些古,前兩個我也便信了。這最後一個嘛……”燕綏看着韶華手中瞪圓眼睛費力掙脫的公雞,可她的話還沒說完,也不知是公雞力氣太大,還是韶華力氣太小。好不容易纔捉住的公雞,又從韶華手裡跳下來,竟追着錦華的方向跑去。
錦華一早看到那公雞出現時已經嚇得瑟瑟發抖,一見着雄赳赳的大公雞朝她飛奔來,完全沒有形象地一路尖叫着,一路跑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