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這死丫頭,你到底拿了什麼東西給我家小六子,害他滿身起疹子,你是要害死他是不!我和小六子他爹這麼大歲數才這麼一個命根子,他、他要是有個三長兩短,我跟你沒完,我扒了你的皮都不夠!”平媽媽的怒吼聲如同雷霆,把整個浣思苑的人都驚動了。
一個十三四歲的小丫鬟跪坐在地上,滿臉淚水,被罵得瑟瑟發抖,連吭一聲都不敢。轉角處、屋檐下都有人頭探出來圍觀,愣是沒人過來幫腔。不過,論起輩分,平媽媽在李家可是老人了,前頭男人也是宅子裡當差的,雖說身份不高,可人緣不差。後來嫁給拐腳張,提了身份在廚房做管事媽媽,那一手廚藝很得李勳卓喜歡,所以在熹園橫着走也沒人說什麼。而哭得悽慘悲傷的小丫鬟只是個新來的丫頭,還是浣思苑裡的二等丫鬟,尋常時候看到平媽媽都得避着,哪敢跟她頂罪。
平媽媽挑了眼角,四周掃了一眼,然後擡腳狠狠地踹了小丫鬟一下。被罵得暈頭轉向的小丫鬟一個沒注意,整個人就摔倒在地,引得旁邊不少人驚噓聲,聽到有些急切的腳步聲,平媽媽又繼續開罵。
“你這個臭不要臉的丫頭,你說,你到底是給我家小六子弄了什麼!他身上要是留下什麼疤痕,我就那你臉上的皮來補!”平媽媽這一句狠毒的話頓時把小丫鬟嚇得面無血色。
“平媽媽,我們是香姨娘的丫鬟,不是燒火丫鬟,打狗都要看主子,你別太過分。”終於還是有人看不下去,衝出來護着小丫鬟。
平媽媽冷笑一下,“主子?如今這熹園裡除了二老爺、二夫人,我也就認五娘子這麼個主子,一個妾充什麼主子。你家主子還不是二夫人身邊的丫鬟,擡舉了還真當自己是主子。”
原本想搬個姨娘出來震懾一下,奈何溫香到底沒有蘇氏那手段,身邊的丫鬟也都是軟骨頭的。
忽然,平媽媽一把拽起小丫鬟的胳膊,厲聲道:“走,要認主子就跟我去二夫人那裡評評理。”
聽明明這麼說,兩個小丫鬟哪裡敢吱事,一個拼了命地哭喊掙扎,一個拼了命地拉扯呼喚。就在這時,一個三十出頭的年輕婦人被幾個小丫鬟帶了過來,被平媽媽拽住的丫鬟立刻痛哭求救。
“真是多事。”年輕婦人蹙眉咒了一句,然後笑眯眯地給平媽媽行了禮,“這位就是平媽媽吧,我九郎的奶孃,聽說香姨娘院裡的丫鬟惹您生氣了,姨娘讓我過來給您陪個不是,這就抓她回去罵一頓。”
“就罵一頓?”平媽媽揚起兩根粗眉,像是怒目金剛似的。
康媽媽被問住了,“那、那餓她兩頓?”總不能爲了一個管事媽媽,然後就打丫鬟吧。
平媽媽可不是吃素的,她嗤笑了一下,“香姨娘不敢主事,我這就讓二夫人替我做主去。”說着,又拽起丫鬟的手,大聲吼道:“走,給我去見夫人!”
“媽媽救我!”小丫鬟拉着康媽媽的衣服,大聲哭喊道:“求媽媽救我,我真的沒有害人,真的不是我!”
平媽媽回頭瞪了她一眼,“還說不是你,如果不是你來招惹我家小六子,爲什麼小六子見過你以後就說渾身發癢。你是不是給他弄了什麼毒蟲子,害他隔日還長了膿包,還不是發現及時。要是抓破膿包,弄得滿身傷,你賠得起嗎!”平媽媽巧妙地偷換了概念,任誰心裡都清楚,只有小六子招惹丫鬟們的時候,除了幼菡,哪個丫鬟敢去招惹小六子。
雖然心裡嘀咕,但沒人敢說出來,誰讓小六子是平媽媽的獨生子,又是老來子。
最後還是康媽媽聽出了門道,覺得有些耳熟,於是急急地問了句:“平媽媽,小六子被毒蟲子咬了,身上長了膿包?”
平媽媽沒好氣地掃過來,忿忿地說:“沒錯!早上出門還好好的,結果半夜就說癢得難受,隔日起來就發現背後長了好幾個皰。起初我還當他到處混,結果那晚上洗澡,那皰就化膿了。”平媽媽說得所有人立刻起一層雞皮疙瘩,她怒瞪着小丫鬟,“要不是我逼問,他還護着這小見人!”
因爲康媽媽也親眼見過九郎背上的傷口,確實挺駭人的,特別是在一個細皮嫩肉的奶娃子身上,更讓人心疼。所以聽到平媽媽這麼一說,康媽媽心裡也氣惱地罵道:“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小丫鬟如同啞巴吃黃連,立刻跪在地上哭泣,“媽媽真的不是我,我沒有害他,是他來找我說話,非要我給他做荷包,我不肯,後來他就走了,然後就沒有了。”
“真的是這樣?”見小丫鬟點頭如搗蒜,康媽媽爲難地望了平媽媽一眼。
“呸!別以爲我不知道,九郎前不久才被毒蟲子咬傷,二老爺還罵了你們一頓。一定是你,你害九郎還不夠,還想害我家小六子!”平媽媽這麼一個罪名安下來,嚇得小丫鬟直磕頭。
“不、平媽媽,絕對不是我,我沒有害小六子哥哥,更不可能害九郎!我、我只是把九郎的小香包給他看過樣式,連手都沒跟他碰過。康媽媽,你一定要給我做主,我是真的沒有。”小丫鬟已經磕到額頭都出血了。
“九郎的香包?”平媽媽譏笑了一下。
小丫鬟似乎意識到什麼,立刻搖頭,“不,那個不是我做的,我沒給九郎做過香包,我只給姨娘納過鞋子,其他什麼都沒做了。”
或許是覺得再這麼下去,也不是辦法,康媽媽示弱給平媽媽行了大禮,然後陪笑道:“請平媽媽大人有大量,不要跟小丫鬟計較了,這丫頭我一定會替平媽媽帶去給二夫人請罪的。小六子福大命大,將來必定是大富大貴之人。這麼着吧,小六子的藥費等會兒我讓人送屋裡去,我這就替姨娘給您賠不是了。”
康媽媽已經說到這個份上了,也給了下臺階,平媽媽不好再擺架子,聽了幾句好話,纔不情不願地離開。
雖說浣思苑的事撫平了,但風波免不了還是傳到淩氏耳朵裡,畢竟熹園大小事都歸她管。當夜就過來找康媽媽還有惹事的小丫鬟問話,又讓含香出去尋給九郎看病的大夫,又喚小六子過來對事。結果卻發現九郎被蟲子咬傷的時間要比他疼哭被人發現的時間早上兩天,也剛巧那天又是康媽媽請假的時候,小丫鬟回憶說幸好有錦華過來幫忙,否則九郎一哭起來,香姨娘是哄不住的。
一扯到錦華,淩氏立刻來勁,再加上平媽媽說小六子是碰過錦華給九郎做的小香包才發癢的,她更篤定九郎身上的傷也是錦華弄的。淩氏興沖沖地帶着人,把錦華都提到浣思苑來問話,當着所有人的面把錦華數落一遍後,就去尋找罪證。可是翻遍錦華送的所有東西,卻找不出任何蛛絲馬跡來,一時讓淩氏差點下不來臺。
聞聲前來解圍的李勳卓看着愛妾和愛女被妻子數落得可憐兮兮,正要罵淩氏的時候,有人道在溫香的梳妝檯裡發現一包花粉,那花粉專門吸引那種毒蟲子。得知平日裡那蟲子並不咬人,只是喜愛木樨花粉,所以那蟲子興許是被吸引過來的。李勳卓睜大了眼睛,氣得雙手發抖,淩氏得意洋洋地質問溫香,說她故意拿九郎的身子當靶子。
溫香嚇得立刻跪地,說那花粉是錦華送給她的,說是可以吸引李勳卓注意,根本不知道吸引的是毒蟲子,九郎是她的命根,她怎麼可能會害他。而錦華聽到溫香一慌張,把所有的話都抖出來,也立刻嚇得臉色發白,立刻反駁溫香陷害她。
鷸蚌相爭,漁翁得利,看着兩個討厭的人在自相殘殺,最開心的莫過於淩氏,而最難過的自然是李勳卓。他陰沉着一張臉,沉默了很久,然後喝令錦華不得出碧梧軒一步,而溫香也被剝奪了照顧九郎的資格。只不過淩氏不樂意養,而九郎畢竟年紀小,離不得大人身邊,所以暫時還是養在浣思苑,跟着康媽媽住在蘇氏以前的院子,沒有淩氏允許,溫香不得見九郎一面。
這一招把所有人都嚇住了,沒想到李勳卓會下這麼狠的心。看着他決絕地轉身離去,溫香哭暈在地上,而錦華也失魂落魄的,連回去都是被憶柳和問蘭摻着走。
熹園這麼雞飛狗跳了一陣子也沒驚動其他人,畢竟是二房的事,大門關起,大家都各管各的。只是冬至夜,李閣老要所有子孫都出來熱鬧時,才知道錦華幾個月前在屋裡摔了一跤,摔斷了腿,至今還在屋裡養着傷。李閣老聽了,吩咐李勳卓要請大夫給她看好,過了年就及笄了,別耽誤了一生。
“你真的不知情?”周嫣仍不死心地暗地裡逼問韶華。
韶華翻了個白眼,沒好氣地說:“我和她關係又不好,憑什麼我要去關心她的事。”
周嫣聳了聳肩,“你們好歹是姐妹,而且同住一個院子,發生這麼大的事,你居然一點消息都不知道,這不是很奇怪嗎?”
韶華瞪了她一眼,“你以爲我和你一樣,整天就關心這些無聊事情嗎?”
周嫣見她不悅,笑眯眯地轉移話題,“那咱們關心一些有聊的,比如……”她忽然神秘兮兮地湊到她耳邊說道:“我聽說許多人都開始坐不住了,家家戶戶關起門,暗地裡都在做準備了。”
韶華頓了一下,側過臉望着她一臉茫然,“做什麼準備?”
周嫣惱道:“自然是準備成親,別忘了,這冬至一過,宮裡都準備年祭,然後就要出喪了。正月不議親,誰不想趕着除夕前把這事都給辦了,好熱熱鬧鬧過個雙喜年。今年是雙春,要不是國喪,指不定有多少人家辦喜事呢。明年是盲年,一般人家都不願意在盲年娶親的,說是晦氣,夫妻關係不牢靠。”周嫣繼續叨叨着,韶華的思緒卻早已飛到窗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