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是在合門之際,隔着門縫,看到那醉酒公子的身形被隗壯的西山大營副統領遮擋了個嚴嚴實實,又瞥了一眼那副統領鐵坨一樣的拳頭,不由喉痛滾動,吞下一口口水。
伴着心頭重重一嘆,將門合掩。
那醉酒公子什麼下場,他可想而知……明明已經狠下心合掩的門,店家卻是手指一抖,不知從哪又吸來了力氣,一咬牙,復又將門推開。
八珍閣,不能做出這麼無情的事,這若是傳出去,大家怎麼說八珍閣……京都百年老店,該有的擔當,得有!
哪家酒樓沒個醉酒之徒,喝醉了的人能知道什麼……
“那個……”
店家鼓足勇氣推門提腳進去,正要陪着滿臉的笑,想要把那醉酒的小公子帶走,就被眼前一幕驚得嘴巴大張。
西山大營的副統領,人高馬大,五大三粗,一個胳膊都快頂的上那醉酒小公子的大腿粗細了,此刻卻是正齜牙咧嘴單膝下跪在那小公子面前,額頭一層黃豆大的汗珠子,順着臉頰骨碌碌的落,滿臉的表情,讓人看着都覺得痛苦。
這……什麼情況……店家立即就蒙了。
而那小公子,一隻手依舊捏着那姑娘的臉,原本白皙的臉蛋,早就腫起來了。
“你這野豬,也敢對本小爺不敬?你哪個縫裡出來的,啊?”一腳朝着那西山大營副統領的胸口踢過去,那醉酒的公子含含混混說道。
店家眼皮一抖,這纔看清,那公子的另一隻手,拿着一根銀簪,正抵在那坐在主位的公子太陽穴上。
難怪……難怪滿屋子人這麼老實,四五個軍爺,愣是沒人敢動一下,原來如此。
店家呼的鬆下一口氣,正要擡起衣袖去抹頭上冷汗,就忽的心頭一驚……不對,這小爺如此對屋裡這幾個,那他走以後,這幾個大爺還不得把八珍閣給拆了……
眼皮一跳,那店家立刻一顆心噗噗噗狂跳起來,“那個,走錯門了!”話音一落,後退一步,“啪”的把門關上了。
這門只要一關,屋裡沒人喊救命,這屋裡不論出了什麼事,都再和八珍閣沒關係。
沒關係!沒關係!沒關係……催眠一樣心頭默唸,一路離開,路過顧玉青的雅間時,見大門敞開,不由朝裡瞥了一眼,之間裡面空蕩蕩並無一人,不禁嘀咕:怎麼菜品還沒上齊就走了?
該不會是被方纔那醉酒公子突然闖入給嚇壞了吧。
思緒一怔,店家脊背又添一層寒意。
這廂店家一路縮着脖子離開二樓,心裡琢磨這事得和東家說一聲,不出事則罷,若是出了什麼事,他擔不住啊!
那廂,翰墨軒內,那清俊公子醉的七葷八素,不管做什麼動作說什麼話,始終沒有鬆開捏着顧玉禾臉的手,並且手上力氣,始終保持奇大無比。
顧玉禾一張臉,幾乎快要被他扯下來。
在提腳踹了西山大營副統領幾腳又拿着那根銀簪在那年輕公子太陽穴處畫着圈的比劃幾下後,也不知怎麼,忽的眼睛一直,就像鬼上身似得,扭頭一頭衝向臨街大窗,身子一縱,翻身破窗而出,跳了出去。
前後動作行雲流水,快的也不過是眨眼功夫。
驚得滿屋子人目瞪口呆。
旁人倒也罷了,尤其是顧玉禾與那西山大營的副統領,被他折磨半天,早就痛不欲生,此刻他離開,二人面上終是緩出一點血色。
“素聞貴朝西山大營肩負保衛皇城之責,您身爲副統領,竟是連個黃毛小子也鬥不過?貴朝武將,真是酒囊飯袋!”被那醉酒公子以銀簪逼抵太陽穴半晌的年輕公子,一臉清冷之色,涼悠悠說道。
修長的手指拈着面前一個青花瓷的杯盞,盞內琥珀色的液體隨着他的動作,上下抖動,水面,倒映着他一張清秀之臉,眼底一片嘲諷。
西山大營的副統領正一手撐着桌子,一手被手下兄弟扶着起來,問他此言,當即“呸”的一聲,朝左側吐出一口血痰。
“素聞苗疆八王爺武藝非凡,怎麼他的兒子,這麼不中用,被人用銀簪直逼太陽穴,連動都不敢動一下!當真他孃的豈一個慫字了得!”說着話,大咧咧拉開一把椅子,粗蠻一屁股坐下。
扶着臉立在那年輕公子背後的顧玉禾,原本疼的齜牙咧嘴,聞他此言,頓時柳眉一立,“你說話注意分寸,我們殿下,豈是容你置喙!”
只是她說話時,臉頰跟着一抽一抽的動,疼的她冒出一身的汗,氣勢就跟着減弱下去。
西山大營副統領壓根正眼不瞧她一眼,更不接她的話,不過一個婢女,也敢在主子跟前狂吠。
哼了一聲,西山大營副統領道:“今兒還得感謝那位小兄弟,若不是他無端冒出來鬧這麼一出,我還不知道,來跟我談判的,是這麼個軟蛋!”
“回去告訴你老子,要談買賣,讓他請個有分量的人來,實在沒有,就讓他親自來,別什麼阿貓阿狗的都來和老子說話!”
語落,西山大營副統領站起身來。
起身之際,身上新傷舊傷一齊被扯動,疼得他抖了抖嘴皮,臉色越發難看,瞪了那年輕公子一眼,對他身側跟來的幾個人道:“走!”
眼見什麼都沒談,對方就要走,那年輕公子尚無反應,顧玉禾卻是耐不住了,當即上前就去攔,“這麼就要走?說好的銀子呢?”
被個乳臭未乾的臭小子責辱半天也就罷了,這麼一個險些被滅了族的苗疆賤婢也敢攔他的路,西山大營副統領火氣朝心頭一竄,不及顧玉禾語落,擡手朝着她未受傷的半邊臉啪的一巴掌打去。
行軍習武之人,一雙大手,本就是粗糙佈滿老繭,再加他火氣之下,力氣更是比尋常大了幾倍,顧玉禾怎麼經得住他打,登時站不住,整個人側甩出去。
一直沉默坐在那裡的年輕公子,眼見如此,臉色登時一變,口中一聲驚呼,“安穗!”蹭的站起身來,疾步朝着被他稱作安穗的顧玉禾奔過去。
情急之下,踢翻腳邊圓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