內侍總管推門出去,卻是與禁軍統領和刑部尚書陶曄走個正對面,忙身子一側,弓着身子把路讓開,低垂的眼睛,隨着眼前陶曄和禁軍統領邁過御書房門檻的腳,一路尾隨過去,眼底神色明暗不辨。
待他二人進了屋,內侍總管親自將御書房的木門合上,直起身子的一瞬,長呼一口氣,朝着麗妃寢宮的方向瞥過一眼,滿眼的怨毒毫不掩飾。
如果說,威遠侯府的生意當真就是販賣人口到海外,那他年幼時,家裡走丟了的姐姐……便就有可能是被威遠侯府拐賣了去。
儘管這種可能,微乎其微,內侍總管甚至並無任何證據證明,他姐姐是被威遠侯府拐走而非被其他花子拐走或者是被野獸吃了,可在聽到威遠侯府極有可能在販賣人口的一瞬,他心頭,就有鋪天蓋地的恨劈頭蓋臉砸下。
他堅定不移的認定,就是威遠侯府,販賣了他的姐姐。
這種仇恨來的莫名其妙,卻是格外的濃烈。
這廂,內侍總管提腳直朝浣衣局走去。
那廂,御書房中,陶曄一臉鐵青跪在地上,鼻翼張弛,胸脯起伏,赫赫一臉憤怒,眼底泛着青光,因着怒氣四溢,渾身竟是顫抖不止。
而禁軍統領,雖不似陶曄,像個要炸的氣鍋,可也好不到哪裡去。
憑着他二人的臉色,不用問,皇上也知道是何結果,本就因爲麗妃的事,才因爲一夜調整而壓下去的火氣,一個瞬間,像是被點燃的油氈,轟的,火勢沖天!
怒目看向禁軍統領。
陶曄卻是憋不住,不及禁軍統領說話,更不等皇上說話,梗了脖子扯了嗓子就道:“威遠侯太他孃的不是個東西了!”
此言一出,登時整個御書房的空氣驟然凝固。
這……這粗口,竟然是刑部尚書陶曄說出的……對着皇上,在御書房說出!
幾個留在屋裡伺候的小內侍刷刷將頭埋得更低。
沒聽見沒聽見沒聽見……
陶曄卻是不管那麼多,只發泄他滿腔的怒火,“映秀被綁架,臣按着蹤跡一路追查,一直追到天津衛。”
“沒有查到映秀的下落,卻是被臣意外撞到威遠侯在和天津衛的龍頭黑幫談判,孃的,威遠侯府頂着侯府的明堂,掛着正經生意的名義,竟然做的是販賣人口的勾當,孃的!”
氣憤之下,陶曄粗口不斷,喘息聲,格外的粗重。
“將本朝男女販賣到海外謀取鉅額暴利,爲了保證這暴利不被揭發,他竟是答應黑幫,不僅將威遠侯府這紅利分出一半給他們,更是答應他們,用威遠侯府販賣人口的船,從海外大批量運進菸絲來。”
“陛下可知,海外有一種菸絲,人常用之,精神萎靡,幻覺不斷,且一旦沾染,便再也離不開,爲此傾家蕩產殺妻賣女者,不計其數,廣州一帶,曾有這樣的菸絲出沒,好歹廣州當地父母官及時發現,及早的將其遏制並杜絕。”
“孃的!威遠侯竟是答應了黑幫這黑心腸的要求!若不是臣怕衝過去會被天津的黑幫剁成肉醬,臣當時差點衝過去把威遠侯提起來捏死!”
說道“捏死”二字,陶曄拳頭緊握,上下揮舞,雙目赤紅,泛着熾熱的光。
明明是憤怒至極的話,可他那一句“若不是臣怕衝過去會被天津的黑幫剁成肉醬”還是讓蕭煜嘴皮一抖。
陶曄……真沒想到,你是這樣的陶曄,我敬你是條漢子!
“得知威遠侯的秘密,臣不敢再耽擱,當即便秘密摺返回京,上天有眼,讓臣在回京路上,與禁軍統領撞上,有他在,臣還怕個屁!立刻就帶了禁軍統領到臣發現威遠侯的地方,那時候,天津衛的黑幫勢力已經撤了,禁軍統領不過眼皮一眨的功夫,就把威遠侯當場拿下!”
說道此處,憤怒沖天的陶曄,嘴角顫了顫,“孃的!”粗口一暴,吸了一口氣,道:“陛下,臣活了幾十年,從未遇上如此憤怒之事,實在是體內血氣激盪橫流,以至神志有些癲狂,這期間,臣若是說出什麼大不敬的話,還求陛下赦臣無罪。”
赦臣無罪……
跪在一側的禁軍統領,本同陶曄一樣,怒氣在體內激盪遊躥,可陶曄一番回稟,他滿心的怒氣,倒是被陶曄與衆不同的回稟分散了一半。
知道陶曄一向是個耿直的二愣子,今兒到底還是開了眼。
御前爆粗口也就算了,竟然還這麼理直氣壯的要求:赦臣無罪!
一般而言,不都應該是說:求陛下降罪嗎?
眨眨眼睛,禁軍統領擡頭去看皇上,一眼瞥到皇上神情,又是嘴皮一抖……孃的,皇上竟然沒有因爲陶曄的大不敬而動怒!
難道是因爲,早已經被威遠侯之事,氣的血氣衝頭,與威遠侯的喪盡天良相比較,陶曄這點,實在是芝麻見西瓜,被皇上忽略不計了?
不管怎麼說……輕咳一聲,在陶曄語落,禁軍統領還是壓下心思,道:“此刻威遠侯正在門外,陛下可要傳召?”
“傳!”皇上幾乎是從牙縫裡擠出這一個字。
整張臉,青的像是一塊生鐵,每一個毛孔都有怒火在噴出。
得皇上一聲令下,門口小內侍當即開門通傳,不過半盞茶的功夫,被五花大綁的威遠侯由兩個禁軍架着走進御書房。
事情敗露,威遠侯早就面如土色,渾身篩糠,身上綿軟的沒有一絲力氣,及至行到與陶曄並肩處,那兩個禁軍一鬆手,威遠侯當即“撲通”跌坐在地。
如同一灘爛泥,眼底瞳仁渙散,不敢去看皇上。
皇上卻是一把抄起手邊四四方方的硯臺,朝着威遠侯的腦袋,甩手一個硯臺飛出去。
棱角分明的硯臺重重撞到威遠侯的額頭上,“啪”的彈落在地,發出巨大的聲響。
本就內心坍塌,這一撞又來的猝不及防,威遠侯“啊”的一聲驚叫,整個人昏死過去。
偏偏他身子一倒,不偏不倚,端端倒在陶曄跪地的大腿上,陶曄早就恨不能捏死他,這個機會就在眼前,瞥了威遠侯一眼,陶曄眼皮一跳,擡手朝着威遠侯的脖子就伸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