浦口,坐落在長江北岸,和南京城只有一江之隔。如今數萬兵馬在浦口江邊擺開,結成連綿十餘里的軍營。
江浦縣城,城內富商沈家的四進大宅如今成了福王朱由菘的駐陛之所,客廳中正在進行一場宴飲。
福王朱由菘、鳳陽總督馬士英、高傑、黃得功、劉澤清、劉良佐等人,以勝利的姿態款待從南京過來的史可法一行。
馬士英率領高傑等部五萬大軍,護衛着福王來到浦口,距離南京只有一江之隔。面對着煌煌兵威,南京城內東林諸君子頓時啞然失聲,再也沒人敢叫囂着立潞王的話語。
這充分證明了槍桿子裡出政權這個千古不易的道理,在刀槍面前一切都是那麼蒼白。
有江北軍隊的支持,南京城內鎮守太監韓贊周以及勳臣如意伯劉孔昭等也發言支持福王繼統。東林黨衆臣在南京還做不到一手遮天,羣臣商議之後,只能無奈的接受了由福王繼統的現實。
於是,兵部尚書史可法親自帶人過江來到了浦口,來迎接福王到南京。
宴席上,三巡過後,福王退席而去,把大堂留給了衆文武官員。
“道臨兄,小弟敬你一杯,向你謝罪。”馬士英舉起酒杯,來到史可法身邊,面容上滿是歉意,眼神深處不經意的卻流露出一絲絲勝利者的喜悅。
如今福王即位已無疑問,作爲擁立之臣的他雖然地位上還是不如史可法,可卻是福王心中的第一人。和將來的權勢地位相比,背信棄義的那一點點內疚不值一提。
可是儘管如此,馬士英也不敢在史可法面前露出一點點自得,因爲面前這個人是史可法,是南京兵部尚書,是清流之首!
史可法身材瘦小,面龐黑瘦,脊樑卻挺得筆直,一雙細目發出湛湛精光,彷彿能看透人的身體。被史可法目光一掃,席間哪怕是高傑、劉良佐這樣的桀驁之輩,也噤若寒蟬,絲毫不敢大聲。
“瑤草兄言過了。”史可法手裡捏着酒杯,淡淡的道。他知道馬士英說的什麼意思,卻不願迴應。被人捅了一刀的滋味並不好受,哪怕再豁達也滿是心寒。不過爲了大局,史可法也只能忍着,把滿腹的憤懣化作杯中的酒,一飲而盡!
“中堂大人,末將敬您一杯!”劉澤清舔着臉端着酒杯走到史可法面前。
史可法坐立不動,更沒有端起酒杯,只是淡淡的看着劉澤清,一言不發。
被史可法目光看着,劉澤清侷促不安了起來,忸怩着站了一會兒,臉上的諂笑慢慢消失了。然而卻絲毫不敢發怒,更不敢流露出一點兒不滿,一口把杯中酒喝了,黯然回到了座位。
“嗤”低低的笑聲傳來,劉澤清憤怒的看去,就見黃得功臉上露出玩味的笑容。
“你!”劉澤清想擡手去指黃得功,卻又放下,黃得功有着靖南伯的爵位,地位遠高於他不說,手中的實力更是在劉澤清之上。
對馬士英,史可法不得不虛與委蛇,可是對劉澤清等人,他連一絲笑容也不願露出。一羣粗鄙的武夫,怎麼配和他同桌共飲,更不用說這些人竟然敢幹涉帝位更迭!
又飲了幾杯,史可法離席而去。他會在這浦口呆上兩日,然後陪着福王一起回南京。
隨着史可法的離去,席間頓時惹惱了起來,衆將推杯換盞叫囂了起來,等馬士英送史可法回來,酒席上一是一片狼藉。
“馬總督,末將敬你一杯。”高傑晃晃悠悠的走了過來,衝着馬士英道。
“高總兵醉了,還是去休息吧。”馬士英淡淡道。
“我沒醉,這點酒算什麼?”高傑努力的站直了身子,笑呵呵的道,“馬總督,這次咱們立下了大功,將來福王殿下登基,怎麼也得封個爵位吧。”
“是啊,是啊。最少也得封個伯爵吧!”劉良佐也跟着叫道。
馬士英笑了起來:“少不了你們的,至少一人一個伯爵。”
“好啊!”高傑等人頓時大笑了起來,這幾個人已經做到了總兵,若是再有了爵位,可就是真正是一鎮軍閥了。帶兵擁立福王不就是爲的這些嗎?
“等福王當了皇帝,哥幾個都是伯爵侯爵,馬總督您也肯定會當上內閣首輔,咱們乾一杯,慶祝慶祝!”劉澤清滿臉興奮的提議道。
“好,乾一杯!”馬士英也欣然響應,雖然他從心底看不起這些粗鄙的武夫,不過也知道沒有他們的支持不行。
“對了,馬總督,能不能打個商量啊?”高傑又嬉皮笑臉的湊了過來。
“什麼事,高總兵你儘管說。”馬士英瞥了高傑一眼,淡淡道。
“馬總督您看,末將我帶着兄弟們一路南來,軍中還跟着不少的家眷,連個落腳的地方都沒有。等福王殿下登基後,馬總督您到時肯定會入閣,到時還請您和朝廷說一聲,就讓我駐紮在揚州吧。”高傑笑眯眯的說道,他早就聽說揚州是天下最繁華的所在,一直想去見識見識。
“這個啊,”馬士英想了想,“可以!”
“高兄弟去揚州,那我就去淮安。”劉澤清也叫道,被淮揚巡撫路振飛拒絕入城之後,劉澤清心裡一直堵着氣,封爵之後地位就會在路振飛之上,到時倒要看看路振飛是什麼嘴臉。
“一羣土包子!”黃得功不屑的看了一眼高傑和劉澤清,在心中罵道。
彷彿感受到了黃得功的蔑視,高傑扭過了頭,狠狠的盯了過來。
一隊歌姬走上堂來,隨着絲竹聲載歌載舞,把堂上的氣氛推上了高潮。
就在絲竹聲中,一個身穿盔甲的軍官走到了門口,往裡看了幾眼,匆匆向高傑走來,卻是高傑部下參將李成棟。
“怎麼了?”高傑愣了一下,莫非是營中出了變故。
李成棟向堂中看了一眼,把嘴湊到高傑耳邊,悄悄的說着。
“什麼?”高傑大吃一驚,一下子站了起來,身子碰到了桌上的盤子,“砰”的一聲,掉在地上摔了個粉碎。
隨着這聲響,絲竹聲戛然而止,堂上衆人都驚訝的看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