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忠臣就有奸臣,有忠誠就有背叛,很多時候人根本無法掌握自己的命運,不得不向命運低頭屈服選擇去做自己並不太願意的事情。
汪兆麟並不願意背叛大西,哪怕是張獻忠死掉之後,汪兆麟也是想着能逃出去回到張定國軍中,想着大西國能夠再起。畢竟他是大西國的丞相,位高權重,即便投降了大明也絕不會再有以前的權勢。
可是當前路斷絕性命受到嚴重威脅的時候,他退縮了,爲了活命,不得不選擇做了大西國的叛徒,不得不選擇以張獻忠的首級作爲投降大明的籌碼。
而此時,面臨着類似選擇的人還有很多,譬如退到鍾祥的郝搖旗以及撤到黃州的鄭森。
郝搖旗本身就是背叛了大順投降了大明,自然不是什麼忠貞臣子,而這個叛將的身份也使得他在大明朝廷中頗受猜忌。不過若無意外的話,郝搖旗還是想有始有終,不願再背叛第二次。若是多次背叛的話,真就成了反覆無常的小人!那是郝搖旗所不願意的。
所以當順西聯軍合兵出川時,當荊州失守湖廣總督何騰蛟十多萬大軍全軍覆沒之時,郝搖旗並沒有選擇投降順西聯軍,而是帶着殘部退過漢水撤到鍾祥。
然而當大西軍攻城掠地很快佔據了湖廣江西之時,郝搖旗迷茫了,起了用兵自守的心思,畢竟對他這種降將來說,手裡的兵力纔是藉以立足的本錢。
而隨着陳越奪情複用重新掌握大明兵權,兵臨九江攻打江西的張獻忠,郝搖旗備受鼓舞,欣然聽從命帶軍前往漢陽威逼武昌的張定國。
然而友軍鄭森部的突然背叛,致使郝搖旗部損失不小,使得他不得不帶兵後撤。而明軍的內訌也使得張定國得以帶兵突出武昌向九江進發,九江的形勢岌岌可危。
張定國是一個狡猾的人,在帶領大軍離開武昌之前,派人給郝搖旗送了一封信,勸說郝搖旗重舉反旗投靠大西,並說會勸說張獻忠同樣封郝搖旗侯爵任一省節度使。
對張定國的來信,郝搖旗部下諸將領議論不已,勸說郝搖旗就此背叛大明的很多,都說眼下九江岌岌可危,若是九江淪陷齊國公陳越兵敗,大明必將滅於大西之手。
郝搖旗很是猶豫舉棋不定,他也本能的認爲大明形勢不妙,可不知爲何卻對陳越抱有一線的希望,也許是陳越以往的戰績讓郝搖旗本能的認爲,陳越不可能輕易的失敗。
陳越不敗,大明就還有希望,郝搖旗就無法下定背叛大明的決心。所以他在等着,等着九江戰事的消息。
而消息的傳回讓郝搖旗震驚之餘也暗暗慶幸,慶幸自己沒有輕易做出選擇。
誰能想到,在張定國帶領大軍到達九江之前,陳越已經殺得張獻忠大敗,甚至傳出張獻忠已經戰死的消息。
那可是擁兵五十萬的大西王張獻忠啊!就這麼被擊敗了!不愧是所向無敵的陳越,不愧是大明第一戰將!
消息傳回鍾祥之後,郝搖旗立即召集諸將,開始部署出兵攻打武昌的作戰計劃。張定國帶着大軍攻打九江,卻留下了大將白文選駐守武昌把守後路。現在既然張獻忠已經失敗,正是郝搖旗藉機表現表忠心的時候。
“將主,咱們兵力只有三萬人了,船隻不過兩百艘,而且都是小船,想打下武昌恐怕很困難吧。”部下陸大有勸道。
“何止困難啊,是根本不可能。白文選也算是西軍中的驍將了,其手裡又有兩萬多兵力,又據江而守,咱們恐怕想安然渡過長江都難。不過沒辦法,現在齊國公大勝,必然會追究擅放張定國去九江的罪過,這個時候咱們得讓齊國公知道,我軍還是忠於大明的。”郝搖旗嘆道。
“放張定國去九江並非咱們的過錯,是那鄭森軍悍然出兵攻打咱們,咱們纔不得不後撤。”陸大有憤憤不平的道。
“別他孃的發牢騷了,你不是沒跟着老子在西山軍呆過,還不知道齊國公陳越的脾氣,他眼裡可揉不得沙子!”郝搖旗斥道。
在郝搖旗的督促下,接到九江勝利消息的當日,郝搖旗就果斷的下令出兵,三萬軍隊傾巢而出,從鍾祥沿着漢水而下,向着漢陽進發。
然而大軍剛到漢陽,竟然發現鄭家軍也從長江下游返回。郝搖旗當即下令全軍戒備,面向下游展開防禦。
然而讓郝搖旗意外的是,鄭家軍沒有向他們發起進攻,襄陽巡撫鄭森親自乘坐一艘小船過江而來,面見郝搖旗。
“鄭巡撫好大的膽子啊,竟敢親身前來,你就不怕我把您扣留或者殺掉?”郝搖旗冷笑着問道。
“鄭某是向郝將軍賠罪來了,數日前,我軍得報有武昌西軍的使者進入郝將軍營中,誤以爲郝將軍您要背叛大明,生怕被貴軍和西軍兩面夾攻,這才殺了您派出的使者並退兵到了黃州。
現在看來是誤會將軍您了,您若是真的背叛了大明不可能這些天都按兵不動。故鄭某特來向將軍您賠罪,並邀請將軍您和鄭某再次合作,一起向武昌展開進攻,攻下武昌斷了張賊定國的後路!”
鄭森一臉的真誠抱拳向郝搖旗賠罪,併發出了聯合進兵的邀請。
“說老子要背叛大明,我看你鄭家纔要背叛大明,所以纔在我軍和西軍廝殺時擅自後撤,才擅殺我軍使者。現在卻說什麼誤會,難道就憑藉你這一句輕飄飄的道歉,便想把前事抹了不成?”
郝搖旗對聯合進兵的邀請不置可否,卻冷笑着質問道。就憑一句道歉便想把往事抹掉,那是休想!我郝搖旗絕不會任人欺凌。
“本官身爲襄陽巡撫,卻獨自過江來向郝將軍您賠罪,足以說明我的城邑,”鄭森卻直起了身冷然道,“至於往日的恩怨,咱們可以由齊國公、由朝廷處置,現在的當務之急是攻下武昌,截斷張定國軍隊的後路,配合着九江的齊國公大軍把張定國徹底留下。若是因爲郝將軍您的不配合使得戰機失去,到時恐怕你我的罪過就更深了!”
郝搖旗冷冷的盯着鄭森的眼鏡,半響方道,“行,老子再信你一回,先擱置以前的恩怨打贏眼前這一仗再說!”
......
“大木,郝搖旗那廝答應一同進兵了嗎?”
鄭森剛回營地,鄭鴻逵便急不可耐的問道。
鄭森淡淡的看了鄭鴻逵一眼,沒有說話只是微微點頭。
“我就說嗎,郝搖旗不過是莽夫一個,很好說服。只要這才咱們兩家能夠聯合出兵打下武昌,便能把過去的事情搪塞過去,咱們兩家都和解了,齊國公陳越總不能再對咱們問罪。”鄭鴻逵搓了搓手,欣喜的說道。
“郝搖旗不是一個莽夫,其心中頗有智謀,此次也不是我說服與他,而是人家早有打算出兵武昌。論看形勢辨風頭,郝搖旗不比咱們差!”鄭森淡淡的說道。
“再怎麼樣也不過是一勇之夫,在大明毫無根基,如何能與咱們鄭家相比!”鄭鴻逵笑着不以爲意道。
“哼,鄭家人若是不能團結,對自己人也要施無恥的手段,鄭家雖大,也離家破不遠!”
看着鄭鴻逵那笑嘻嘻的樣子,鄭森忍不住刺道。
鄭鴻逵臉上笑容一僵,“大木,你還在嫉恨叔叔把你軟禁起來嗎?並非叔叔想那麼做,而是你爹命令叔叔那樣,叔叔也是毫無辦法!”
“爲人子者當盡孝,爲人臣子者當盡忠,爲人下屬者當盡責!我是大明的巡撫,二叔你是大明的總兵,出兵在外我們爲的是國事,豈能以鄭家一家之私損害國事?
於私你是我的叔叔,於公我是巡撫是這支軍隊的最高統帥,你是我的下屬。豈有身爲下屬者對主帥下藥並施以軟禁?”
鄭森語氣雖然平淡,卻直指鄭鴻逵公私不分以下犯上,頓時讓鄭鴻逵臉上有些掛不住。
“事情做已經做了,難道你要想朝廷坦白我鄭家的陰謀並把你叔叔交給朝廷處置?若你真能狠心若此,那也由得你,你叔叔我就站在這裡,是殺是刮任由你的便,你就做你的大公無私大義滅親吧!”
鄭鴻逵說完,氣哼哼的甩帳而去。看着鄭鴻逵的背影,鄭森只能搖頭嘆息。
“巡撫!”部將郭廷和廖敬走入大帳,向着鄭森叉手行禮。
“郭廷,你爲先鋒,帶領一百艘海船爲先鋒,明日一早向武昌賊軍水營發動強攻。廖敬你統率銳士營爲中軍,隨我一起出擊,隨時準備支援郭廷。”
鄭森直接吩咐道。
“是!”郭廷凌然聽令,廖敬卻有些猶豫。
“巡撫,銳士營,銳士營不是鄭總兵直接指揮的嗎?”廖敬期期艾艾的說道。
銳士營是鄭家傾力打造的精銳,雖然人數只有三千人,其中卻有鐵人兵八百,全身穿着厚厚的鐵甲,俱是力大無比的猛士,向來是鄭家的精銳,由鄭鴻逵直接帶領。鄭森此舉等於剝奪了鄭鴻逵對銳士營的指揮權,想想前幾天鄭森突然“重病”,廖敬和郭廷隱隱猜出了什麼。
“我叔叔他這些天身體不適,不適合再帶兵出戰,就這樣吧。”鄭森淡淡的說道,不願解釋。
......
第二日一早,隨着鄭森的命令,郭廷帶着一百艘戰船出了水營,向江對岸的西軍水寨攻去。
炮聲隆隆,銃聲陣陣,鄭家水師對西軍水寨發起了猛攻。
於此同時,郝搖旗軍的船隊載着郝軍士兵開始渡江。
由鄭家水軍牽制西軍水師,郝搖旗趁機帶兵渡江圍困武昌城,這便是鄭森和郝搖旗商議的作戰計劃。
鄭家水師強大無比,西軍水寨雖有戰船三四百艘,卻都是一些艨艟小船,大船悉數被張定國帶去了九江。面對鄭家龐大的戰海船進攻,西軍水師根本不敢迎敵,只能靠着寨牆勉強據守,自然無法兼顧郝軍的過江。
鄭家水師中,不乏二桅三桅海船,裝載的大炮爲數不少,在大炮的傾力轟擊下,一個時辰後水寨的寨牆便被砸破,鄭家軍乘着小船殺入西軍水寨。
這種情況下西軍再也無力防守,只能選擇拋棄水寨逃入了武昌城中。
鄭森率領銳士營渡過了長江,和郝搖旗軍一南一北把武昌圍住,鄭家的水師還在長江中游弋,武昌的西軍已經孤立無援。
武昌府衙,聽着手下接連的報告,白文選緊皺眉頭。
張定國帶兵出擊九江,把白文選留下把守後路,說郝搖旗鄭森軍內訌已經撤離了漢陽,武昌沒有任何危險,所以只給他留下了不到兩萬的軍隊。
誰知道沒過幾日,郝搖旗和鄭森又聯兵一起突然來攻。憑着白文選手下這些人如何是明軍的對手?水營稍加抵抗便被鄭家水師攻破,殘兵逃入了城中。現在兩支明軍分別從武昌南北上岸,兩面夾攻,白文選也不知道如何應對,只能選擇死守。
“報,北城外射上來一封書信!”突然又有手下跑了進來,驚惶失措的報告道。
白文選取出沒有封口的信紙看了一眼,頓時明白了手下爲何如此的慌張。
這是郝搖旗命人射上來的一封勸降信,告訴白文選張獻忠九江兵敗身亡的消息,讓白文選趕緊開城投降。
“大軍竟然敗了,陛下竟然駕崩,不,這不是真的,是明軍的詭計!”白文選咬牙切齒的說道,然而慌亂已經在城中開始傳播。
因爲消息的不對稱,張獻忠兵敗的消息還沒有傳到武昌,就是張定國的大軍也數日沒有傳回消息,白文選對前線的戰況一概不知。
“將軍,不管消息的真假,我軍的士氣已經低落的不行了。明軍兩路夾攻,若是堵胤錫再帶着軍隊從嶽州攻來,咱們就真的無路可逃了。
趁着明軍圍城沒有圍死的時候,咱們還是趕緊從西門撤出,去和安西將軍會合吧。只要會合了安西將軍,咱們還有十數萬大軍,那時便什麼都不怕了!”有部將勸道。
白文選仔細想過之後,深以爲然,遂於是日夜間率兵從西門撤離了武昌,沿着陸路向九江而去,要去和張定國大軍會師。
早有準備的郝搖旗趁夜派兵攻打武昌,順利佔據了武昌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