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過三位閣老商議之後,共同認定齊國公陳越應該繼續在前線指揮剿賊並伺機收復所有被西賊佔據的領土,比如巴蜀。
於是,便有首輔史可法親自執筆,寫下了給齊國公陳越的聖旨。聖旨中共包含三點,一命五省經略府儘快整理大戰的詳細情況,並把立功人員的名單上報朝廷以便進行封賞,二是給此次大勝的獎勵,朝廷從國庫裡緊急調用了五十萬兩庫銀,用以此次大戰的獎賞,這批銀子會和最近一批糧草一起運抵九江。三,也是最重要的一點,除惡務盡,既然江西的賊軍主力已經被擊潰,朝廷命令陳越把五省經略府前移,由九江移到武昌,着手收復湖廣四川。
身爲內閣首輔,史可法的文筆自然絕佳,寫罷又經過錢謙益和王鐸二人的潤色,三人先後在上面簽名之後,便派人送入了司禮監蓋印。雖然崇禎昏迷不醒,不過只要由內閣擬旨經司禮監蓋上玉璽之後,這便是一封完全合法的聖旨,皇帝看沒看過並不重要。
對內閣的這封聖旨,主掌司禮監的韓贊周自然舉雙手贊同,聖旨一到司禮監便蓋上了玉璽。
陳越的事情解決了,接下來便是最重要的立儲之事,國不可一日無君,一旦崇禎駕崩就必須得有新君登基。而以崇禎現在的病情,必須得儘快確定儲君人選。而崇禎無子,立哪位藩王爲儲君就必須進行商議了,而這個權力自然在內閣或者說在朝廷的手中。幾個閣老千方百計把陳越從九江趕到更遠的武昌,也是不希望立儲受到武將的干擾。
“諸位,陛下病重恐難清醒,其清醒時也並沒有留下口諭聖旨,立哪位藩王爲儲,只能由我等替陛下決定了。各位可以暢所欲言,看看哪位藩王合適。”
此等大事,自然得由史可法這位內閣首輔當朝官員第一人主持,故史可法率先發話,希望能夠現在內閣中形成決議,三人意見先統一,然後再通報朝廷諸官員。
錢謙益和王鐸相互看了一眼,卻沒有說話。此等大事史可法這個首輔都沒發表看法,他二人自然不宜早說。
“自古以來,立儲有立親立賢之說。然而賢終究是衆人之說,衆議紛紜難以分辨。故爲了社稷穩定,各朝各代立儲君時都是以親爲先,我大明更有長子承繼大統的慣例。
現在陛下無子,也無兄弟在,唯有從神宗的子孫中挑選繼承大統的人選。現存的神宗子孫中唯有惠王和桂王兩藩,以本閣的意思,儲君當從惠桂兩藩之中產生。”
身爲首輔又是清流的一員,史可法向來支持按照血脈倫序選擇皇儲,如在福王之時,雖然當時錢謙益上躥下跳勾連衆多的東林黨大臣,試圖以立賢爲名擁立潞王繼統,潞王是神宗的兄弟一枝,在血脈上要更遠一層。史可法經過慎重考慮後,認爲還是應該從神宗子孫中選擇皇帝人選,和當時的鳳陽總督馬士英密議之後,決定立神宗的兒子桂王爲皇帝,不過後來高傑劉良佐劉澤清等軍閥強行擁立福王,馬士英也倒戈,立桂王之議才作罷。
“那以元輔的意思便是立惠王了,惠王整日只知參禪信佛,萬事不理,根本不諳任何世事,如何能承繼大統?”王鐸冷笑道。
就在去年冬天的時候,桂王朱常瀛薨逝,神宗的兒子中便只剩下了惠王朱常潤一人,王鐸纔有此問。而惠王朱常潤在所有朝臣眼裡,是絲毫不通世事的廢物,不管什麼時候都沒人考慮他當皇帝。
“惠王自然不適合當皇帝,但爾等不要忘了,老桂王雖然薨逝,但他的兒子還在,安仁王朱由楥和當今陛下輩分相同,可援由“兄終弟及”,由安仁王繼統最爲合適。”史可法道。
老桂王朱常瀛死了,但他還有兩個兒子活着,便是三子安仁王朱由楥和四子永明王朱由榔,在史可法看來,由朱由楥最爲恰當。
史可法的話佔據了大義,符合封建君王繼承的倫序觀念,錢謙益和王鐸相視一眼,都知道不好反駁。
不過涉及到儲君之爭,牽涉的利益實在太大,這種時候根本沒法讓步。錢謙益沉吟一會兒,終於開口。
“元輔所說不是沒有道理,但有一個問題咱們得清楚。據傳安仁王身體孱弱多病,而其所在廣西梧州距離南京可是有着山水之遙,現在大明正是局勢動盪的時候,陛下的病情有如此沉重。老夫以爲沒必要非得兄終弟及這麼死板,而應當考慮到大明現在的實情。”
“是啊元輔,”錢謙益話音剛落,王鐸立馬跟上,“若是正常年月,當然立桂藩一系最爲適合,可元輔您也得看看現在是什麼情況,湖廣江西的西賊還未肅清,四川一省完全陷入流賊之手,北方的疆土丟失大半,滿韃猛攻山東登州將近半年,而朝廷卻根本派不出援兵,一旦登州淪陷滿韃趁機南侵,局勢將更加岌岌可危。
想當初就是因爲您捨近求遠非要立桂王,纔有了福王之亂,前車之鑑猶在,您可不能再犯同樣的錯誤?”
“胡說八道,福王之亂難道是本閣引起的嗎?若是當初按照本閣的意思立桂王,桂王遠在廣西等到了南京需要半年時間,而陛下那時早就到了南京了,還哪裡有亂局?”史可法怒道。
“我說的就是這個意思嘛,從廣西到南京數千之遙,走路至少半年的時間,咱大明可耽擱不起這麼長的時間啊!”王鐸自知失言,連忙補救道。
“那以你的意思呢?”史可法冷冷的看着王鐸問道。
“元輔您也說過,立親立賢,既然桂藩太遠,但潞王卻在杭州,距離南京只有幾百裡,旬日可至!潞王血脈雖然比桂藩遠了一層,其賢明之處卻盡人皆知,再加上其距離南京又近,由潞王繼統最爲合適!”王鐸笑道。
潞王!想當初北京陷落的消息傳到南方時,錢謙益便鼓動着當時南京衆大臣們提議立潞王繼統,現在王鐸又提議立潞王,史可法懷疑王鐸和錢謙益兩人已經串通好。
立統關係重大,誰率先勸進便有擁立之功,若是潞王真的繼統的話,憑藉今日的據理之爭,這王鐸便能排擠掉史可法在內閣的位置往前挪一挪。對這點,史可法自然心知肚明。
“牧齋公,對此事你怎麼看呢?”史可法向一直沉默的錢謙益問道。若是錢謙益也支持潞王繼統,以二比一的情況下,史可法深知自己絕對獨力難支。而很明顯,錢謙益肯定會支持潞王,王鐸不過是他的馬前卒罷了。
然而,錢謙益的話卻讓史可法吃一了驚,原來錢謙益和王鐸並不是一夥兒。
“元輔,既然覺之兄說可以立賢,老夫又有其他想法。既然可以立賢的名義立潞王,那麼是否可以用同樣的名義立其他藩王,哪怕是遠枝藩王呢?”錢謙益笑道。
“錢牧齋,你什麼意思?”史可法還未說話,王鐸冷然問道。
“以覺之兄的說法,潞王賢明,距離南京又近,可以立爲儲君。現在有一位藩王,賢明之處勝過潞王十倍,距離南京同樣很近,是否也可以立他爲儲君呢?”錢謙益笑着問道。
“賢明勝過潞王十倍,老夫倒是想聽聽你說的哪個?”王鐸冷笑道。
錢謙益突然開口,明顯是針對王鐸,史可法的心頓時放了下來,安然坐在椅子上喝茶,笑看這二人撕逼。只要這二人意見不同,則一切便在他這個首輔掌握。
“唐王朱聿鍵!”錢謙益凝住笑容,從口中蹦出五個字。
王鐸愣了一下,忽然哈哈大笑了起來。
“唐王,錢牧齋,你是來搞笑的嗎?唐王一系是太祖所傳,並非成祖後代,而且唐王的輩分比之陛下高了兩輩,誰當皇帝也輪不到他啊!”
“覺之兄,是你剛剛說要立賢,唐王自奉甚儉、寬明恭儉,不飲酒,精吏事,洞達古今,勇於任事,循良愛民,而有撫綏大略。當初清兵破關搶掠,唐王剛剛繼藩,便毅然募兵北上勤王抗清,併爲此惹下了牢獄之災,如此有擔當的藩王哪個能比得上?
眼下大明正值動盪之際,需要一位英武敢爲的君主,帶領大明澄清玉宇、收復河山,潞王貌似賢明卻生性懦弱,並非合適的皇帝人選。而唐王雖然倫序疏遠,卻也是皇家血脈太祖後裔。想前宋時,南宋羣臣能排除異議,立宋太祖一系的宋孝宗爲太子,我等又如何不能拋棄固有的傳統,立同樣是疏遠宗室的唐王繼統?而如今的大明,和南宋之時又何其的相似?”
錢謙益的一番話有理有據,令王鐸啞口無言。史可法的臉色也嚴肅了起來。
史可法原以爲錢謙益反對王鐸立潞王,所以才推出唐王攪局,可現在看來,錢謙益卻是早有準備,推唐王出來絕非偶然!
對唐王,史可法也有所瞭解,畢竟逃到南方的藩王根本沒有幾個。唐王的情況和錢謙益說的差不多,若論個人能力的話遠比其他藩王更適合當天子,畢竟敢於募兵並親自帶兵勤王抗清的沒有幾個,而唐王不僅做了,帶兵北上時還和途徑的流賊廝殺了好幾場,竟也取得了一些勝利。
所以從能力從敢於任事來說,唐王遠在其他藩王之上。可是立儲君卻不能只看能力,更要看血脈的遠近。所謂明正才能言順,唐王的血脈太過疏遠,若是立他的話必然引得天下百姓羣情議論,甚至引發大明的動盪。
而立桂藩甚至是潞王,要遠比唐王更加的合適,畢竟血統之念在大明深入人心。
“唐王,血脈終歸太過疏遠,並不合適!”深思了一會兒,史可法出口道。
“爲何不合適?唐王難道不是太祖的後裔朱家的子孫?”錢謙益反問道,“這個時候元輔你不能在抱着血脈說事了,我們身爲宰輔,要有責任爲大明選擇一位合適的君王,一位有能力帶領大明中興的君王。和大明的江山社稷相比,血脈倫序這些又算不得什麼!”
錢謙益剛剛一直閉口不言,誰知道現在卻堅持己見來了,史可法頓時覺得十分的棘手。錢謙益是東林黨黨魁,在士林中影響很大,雖然經過福王之亂威望有所損傷,可是在朝堂上依然有着不少的擁護者。若是錢謙益和自己意見不一的話,必然會使繼統之事橫生波瀾,若是時日拖延良久被有心人利用,說不定福王之禍會重演!
內閣中,三個大佬爭執不休,一個個面紅耳赤,難以達成統一意見。三個閣老各自推舉自己擁護的藩王,各執一詞誰也不肯放棄。而若是連內閣都不能統一的話,放置在朝堂將更加的不能統一了。史可法頭疼的發現,這件事真的很棘手,很難!他雖然身爲首輔,有着最高的權力,卻也沒法強行決定此事,因爲若是有太多朝堂大臣反對的話,必然會引起分裂。而現在的大明,根本經不起震盪。
班房中幾個閣老爭執不休,內閣的屬官中書舍人都被遠遠的趕開,聽着隱隱傳來的爭執聲,這些屬官們一個個面面相覷,原來,這些向來一團和氣的大佬們也有爭得面紅耳赤的時候。
不知過了多久,爭執聲漸漸小了,然後便看到次輔錢謙益和閣老王鐸從首輔史可法的班房走出,各自回了自己的班房。
於是,各屬官便知道爭執結束了,各自向着自己的工作的班房走去,去服侍各自的上官大佬去了。
爭執的結果出來了,爭執了半天三人也沒有達成統一意見,最後不得不相互妥協,約定三日後舉行朝儀,由六部九卿的大佬一起,來決定儲君的人選。
這樣無論哪位藩王得到了多數人的支持,其他人也就沒了意見,是消除爭端的最好辦法。而儲君的人選,便從三人支持的桂藩、潞王、唐王三人!
ps:四千字,兩章合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