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s:上一章修改了一下,刪除又加了一點內容,所以銜接處有些不同,建議各位再去看一下上一章的結尾。
當聽聞一支打着大明旗號的軍隊來到黃河對岸時,淮揚總督路振飛不禁皺起了眉頭,前不久的一連串事件讓他對一些大明的軍隊深惡痛絕,極爲失望。
四月份以來,北京陷落的消息傳到了南方。
於此同時僞順也派了軍隊試圖接管淮揚。李自成命令制將軍董學禮帶領一支數千人的軍隊進攻江北,於此同時任命降臣呂弼周爲淮鎮節度使取代大明淮揚巡撫路振飛,同時任命投降的進士武愫爲防禦使招撫徐、沛。
自當了淮揚巡撫兼漕運總督以來,路振飛就一直爲抵禦順軍的南下做着準備,他帶領淮安士紳,編練團練兵,訓練出勁卒兩萬餘,同時派遣金聲桓等十七員將領分道巡河,從宿遷到淮安建立了堅固的黃河防線。
和積極備戰的路振飛相比,高傑劉澤清等人表現的就差了很多。闖賊圍攻北京時,劉澤清帶着軍隊就在臨清,他根本不敢去北京勤王,而是帶着軍隊一路南下,燒殺搶掠經徐州來到了淮安。路振飛不許劉澤清部入淮安城,命令他往宿遷駐守抵擋南下的順軍,劉澤清畏敵如虎根本不敢抵抗,竟然越過淮安府逃往揚州方向去了。
高傑的表現比劉澤清好不了許多,董學禮帶着順軍南下時,他同樣不敢抵抗,順着運河逃到了淮安,鑑於順兵即將到來,路振飛不許高傑渡河,命令他去宿遷迎擊順軍,無奈之下高傑折向西繞過洪澤湖往鳳陽方向去了。
劉澤清高傑都是被順軍嚇破膽的,路振飛也根本沒有指望他們,自己帶着編練的團練兵向來襲的順軍發起了進攻,擊退了董學禮,生擒了呂弼周和武愫。
而這就是不久前剛剛發生的事情,所以,對這些南逃的明軍,路振飛是極爲輕蔑的。
不過當聽到這支軍隊的主將是天津巡撫陳越時,路振飛還是決定見上一見。一是陳越的官職和路振飛差別不大,身上又有着平南伯的爵位,以文臣而封爵,這在大明非常的少見,這意味着陳越爲崇禎朝廷立下的大功。
雖然和陳越沒有交集,可在以往朝廷的邸報上路振飛見過陳越的名字,也瞭解陳越的事蹟,知道陳越和高傑劉澤清之流不同。再就是陳越從北京南下,應該會知道一些北京朝廷的消息,比如崇禎帝是否還活着,三位皇子何在?
簡單的思考之後,路振飛就決定和陳越見上一面,遂派出船去,接引陳越過河。
和部下交待了幾句,陳越帶着兩個親衛踏上了路振飛派來迎接的渡船。船伕用力搖着櫓槳,渡船向着黃河對岸而去。
此處名叫清江浦,黃河在此和運河交匯,形成一個三岔口,在三岔口的東北一側,冷冷清清空空蕩蕩,連一隻小船也沒有。在三岔口以南的運河中,船隻雲集,在寬闊的運河中舟櫓相接,好一派熱鬧的景象。淮安是漕運的中間,連接着運河和黃河,實乃天下有數的繁華所在。
可是看着黃河南北截然不同的景象,陳越臉上露出了苦笑。黃河南北景象差別如此之大,說明了路振飛對船隻的控制是如此的嚴密,若沒有得到路振飛的同意,自己這一千多騎兵是別想能夠渡過黃河到達淮安。在南岸不遠處,旌旗招展,數千士兵手持武器在河岸邊列隊,虎視着北岸的西山軍。
渡船駛到了南岸,靠上了碼頭,陳越下了船,就看到不遠處一個身穿大紅官袍的老者在十幾個人保護之下站在那裡。
中等身材,清瘦的臉龐,五縷花白的鬍鬚,身穿大紅官袍,不怒自威的站在那裡,從面相看,這是一個非常正直的人。
在陳越打量路振飛的同時,路振飛也在不住的看着陳越,內心裡充滿了驚訝。
年輕,實在是太年輕了,也就二十來歲的年紀,這麼年輕就當上了封疆大吏,得封伯爵,讓路振飛心中充滿了苦澀,二十歲時自己在幹什麼呢,剛剛考中秀才連舉人都不是呢!
“對面可是漕運總督、淮揚巡撫路大人,下官陳越,見過路大人。”沉默了片刻,陳越率先向路振飛見禮,雙手抱拳躬身,以下官拜見上官的禮節給路振飛行禮。
“不敢,陳大人你可有超品伯爵的爵位,地位遠在本官之上。”路振飛側着身子,不敢受陳越這一拜。因爲若按品級,路振飛雖然是漕運總督淮揚巡撫,他的本官卻是右僉都御史,僅僅正四品,而陳越卻是超品的伯爵。
“不過是僥倖打了幾場勝仗,蒙陛下恩典賞了個爵位罷了,當不得真。”陳越直起身子,微笑道。
謙遜有禮,少年得志身居高位而不自傲,雖然沒有正經的功名出身,表現卻遠遠超出同齡的讀書人,這讓路振飛對陳越的印象一下子好了起來。
不過現在不是閒談的時候,路振飛迫切的想知道北京方面的消息,想知道崇禎和三位皇子的確切下落。
“陳大人,你可是從北京而來?可知道陛下和皇子的確切消息”路振飛焦急的問道。
“我確實是從北京南下,至於陛下嗎,”陳越看着一臉急切的路振飛,沉吟着閉口不言。因爲陳越不知道路振飛現在的立場,不知道現在福王到底做沒有做皇帝,路振飛到底是和福王一夥兒,還是反對福王登基?
“陛下怎麼了?”看陳越欲言又止的樣子,路振飛更加焦急了,同時一個念頭在心中閃現,難道崇禎他還活着?
“敢問路大人,現在南京的局勢怎樣,福王他登沒有登基?”陳越沒有回答路振飛的問題,沉吟了片刻突然問道。
“還沒有,你知道福王要登基?”路振飛驚訝的問道,陳越從北方而來,是如何得知福王要繼統的消息的?
“北京陷落,聽聞福王潞王等藩王駐陛淮安,不過按照倫序南京諸君應該會擁立福王吧。”陳越道。
路振飛點點頭,陳越的解釋合情合理。
“唉,繼統之事一言難盡,不過眼下福王確實在馬士英等人保護下往南京去了。”路振飛嘆道。
“那就是說福王還沒有當皇帝了?”陳越的眼睛頓時亮了起來。
“還沒有,不過也快了,除非......”路振飛定定的看着陳越,他知道陳越明白自己話的意思。
“除非陛下還活着,”陳越微笑着接道,通過一番對話,陳越已經明白了路振飛的立場。
若是崇禎真的殉國,路振飛肯定會擁戴福王繼統,可路振飛也絕非醉心功名利祿的人,換句話說,路振飛和馬士英高傑之流絕然不同。
“陛下他真的還在?”路振飛頓時一陣狂喜,聽陳越的意思崇禎沒有死,若是這樣,還有什麼繼統之爭?只要崇禎到了南京,南方的局勢馬上就可以穩定下來。
陳越淡淡一笑,沒有回答路振飛的問題,而是繼續問道:“福王曾駐陛淮安,路大人手裡又掌握着數萬精兵,爲何路大人您不帶兵擁立福王繼統,卻把擁立之大功讓給馬士英等?”
路振飛聞言一怔,苦笑了起來。
“也有人勸我擁立福王去南京,但是我身爲淮揚巡撫,身上擔着守土之責。僞順不久前剛剛派兵攻來,若我去了南京,淮揚必然不守。淮揚不守,順軍必會逼近長江窺視南京,如此大事去矣。
擁立之功自當讓給南京羣臣,誰做皇帝理應由南京議定。路某不過是一個地方督撫而已。
若真按陳大人你說的那樣,帶兵直接擁立福王去南京,若是南京羣臣不贊同怎麼辦,那時必然會引起爭鬥。那樣的話不等闖賊到來,我大明將會自相殘殺,如此我就成了大明的罪臣!”
聽了路振飛的話,陳越不由得肅然起敬。爲了身上擔負的責任,竟然能主動放棄潑天的功勞,路振飛的操守和大局觀遠在史可法、馬士英之流之上。
可也正是因爲太過正直,路振飛不爲馬士英之流所喜,弘光朝廷建立後,馬士英主掌內閣,藉故罷免了路振飛淮揚巡撫的職位,讓親信田昂待之。否則若是路振飛在,憑他手中掌握的數萬淮揚團練勁卒,即使清兵南下,又如何會輕易打破揚州攻入南京?
“路大人高風亮節,在下佩服。”陳越拜服道,面對路振飛,陳越發現自己竟然不知該如何去誇讚。大明正直有能力的人不是沒有,可爲何總是庸臣身居高位?
“路大人,陛下他還活着。”看着路振飛期望的目光,陳越輕輕的說道。
“陛下可在你的軍中?”確認了崇禎真的活着,路振飛頓時欣喜若狂,激動的一把抓住陳越的手臂,連聲問道。
“陛下沒有在我軍中,而是從海路南下,......”陳越輕輕說道,把事情一五一十向路振飛說了一遍。
“真是太好了,太好了,陛下無恙,實乃我大明之福!”路振飛擡起頭來,激動的老淚縱橫。
“陳大人您救陛下於危難之際真乃我大明的柱石之臣!”
“呵呵呵,”陳越微笑了起來,得到路振飛的誇獎,頓覺一個月來的辛苦全是值得的,從此自己將踏上人生的星光大道,榮華富貴將唾手可得。
“路大人別多誇我,我會驕傲的。”陳越笑道,“咱們還是商量一下先把我的部下接到南岸,然後再去海邊迎接陛下。最重要的,可千萬不能讓福王當了皇帝,一旦他登基,則一切都晚了!”
“陳大人放心,我這就調集船隻接貴部過河,然後咱們一起去海邊迎接陛下,”路振飛笑道,“至於福王,只要我給史可法大人寫一封信,告訴他陛下還活着即將南歸,福王就別想再做皇帝的美夢!”
路振飛叫過一個幕僚,輕輕的吩咐下去。那幕僚看了陳越一眼,點了點頭,快步而去。
隨着路振飛的命令,在黃河邊嚴陣以待的巡撫標營士兵在將領的帶領下回了營。沒過多久,百餘艘平底河船從運河經過三岔口進入了黃河,到達北岸去運送西山軍騎兵過河。
路振飛則邀請陳越進淮安城休息,等他寫好給史可法的信後,大家再一起去海邊迎接崇禎歸來。至於西山軍騎兵過河後營房以及伙食,自有巡撫衙門官員負責。
既然路振飛把一切安排妥當,陳越當然樂於聽從,吩咐了陳巖幾句,便隨着路振飛進了淮安城。
路振飛進城之後立刻寫好書信,請陳越看後,立刻派人火速送往浦口。淮安到浦口也就四百里,快馬加鞭頂多兩日就到,一切都來得及。
路振飛可以確定,只要史可法看到書信,得知崇禎還活着並且即將到來的消息,絕對不會再擁立福王。而沒有史可法的支持,馬士英一夥兒再怎麼折騰也翻不了天!
看到路振飛如此輕鬆,陳越也放鬆了下來。
當晚,路振飛盛情招待了陳越以及西山軍諸將,由淮安城內衆官員以及士紳名流作陪,讓陳越感受到了淮揚菜的美味,淮安官員們的熱情,以及揚州瘦馬的風情萬種。
同時,陳越也認識了好些人,比如撫寧侯漕運總兵朱國弼,比如淮安知府徐庸,淮揚巡撫標營副將王燮,副將金聲桓,等等。
崇禎從海路南下的消息路振飛在席間說了出來,衆官員們聞言無不振奮。也許崇禎剛愎自用,有着這樣那樣的優點,可他到底是大明的君王,是所有人的君父。
“見白兄沒有隨從福王南下,放棄了擁立之功,難道就看到了今日嗎?”席間,路振飛的同鄉好友,蘇州商人席本禎湊到路振飛耳邊,輕輕的說道。
“胡說,”路振飛笑罵道,“我若是早知道陛下活着,豈會上書南京提議福王繼統?”
“我原來還爲見白兄放棄擁立之功而惋惜,而今可是峰迴路轉啊,該是您的功勞怎麼也跑不了。”席本禎笑眯眯道。二人相視一笑,一切盡在不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