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南軍的騎營和步營都加入了行軍的隊列,卻沒有選擇乘船,而是徒步行軍。此次不再是隱匿蹤跡,而是大張旗鼓,護送着船隊堂皇而行。
近萬的軍隊沿着運河南下,擺出了數里長的行軍隊列,百舸爭流,旌旗招展,途徑運河南來北往的客船貨船紛紛退避靠岸。
平南軍擊潰高傑和劉良佐聯軍的消息早已沿着運河傳播開來,崇禎帝帶着大軍南下平定福王之亂的消息也傳遍了兩淮。從北方逃來禍亂兩淮的高傑軍被殲滅,這讓兩淮官紳百姓紛紛稱讚。
由於沒有駐地沒有補給,地方官府又不願供應大軍所需物質糧餉,高傑軍一路南來,只能靠搶掠度日,軍紀渙散之極,燒殺搶掠事情屢屢發生,給兩淮的百姓帶來的無數的痛苦,今日被滅,讓地方官紳百姓們出了一口惡氣。
淮安、揚州、鳳陽的地方官員或者親自追趕船隊面見崇禎,或者派遣親信前來犒軍,向崇禎表示着自己的忠心。
戰場邵伯鎮距離揚州也就一日的船程,揚州知府馬名錄親自帶人迎接於揚州城外十里的運河邊,恭迎崇禎皇帝蒞臨。
揚州是江北重鎮,是淮鹽的集散地,天下富商雲集,這裡的繁華不下去蘇杭二州。現如今,北方已經淪陷,他日揚州又必然會成爲抵禦北虜的前沿重地,起着拱衛江南的重要作用,所以其重要性不言而喻。
既然到了揚州,自然需要盤亙數日,一是接見各地地方官員,宣示崇禎這個大明天子的威權,同時給南京方面施加壓力,達到不戰而屈人之兵的目的。
再就是,就在距離揚州一百多裡的儀真還駐紮着黃得功的軍隊,這可是支持福王的軍隊。在沒有解決這支軍隊之前,大軍不能輕易過江。
在揚州知府馬名錄的迎接下,崇禎暫住揚州城北的壽芝園,開始接見地方官員,名流鉅商,忙的不可開交。
經歷了生死之變之後,崇禎的性情改變許多,至少學會了對這些人假以辭色。
天下富裕之地,一是蘇杭,再就是淮揚,淮安崇禎已經去過,現在他就想要見識一下揚州的繁華,好對他的江山有更多的瞭解。
在淮安之時,雖然感受到了南方的繁華風貌,可淮安畢竟相比揚州還要差上許多,富商大賈雖多,可懾於皇帝以及路振飛的威嚴,沒有人敢腆顏試圖面見。
可揚州卻不同了,這裡的富商是真正的豪商,一個個真正的富可敵國,而且每一個人都有着深厚的政治背景,家裡進士高官不再少數,而自身絕大多數都有着舉人的功名或者監生的身份,自然有資格跟在馬名錄身後迎接崇禎。
而壽芝園正是揚州鹽商林家的私宅,皇帝南巡,林氏鹽商便把自家園林獻了出來,讓崇禎駐蹕。
住進了壽芝園之後,崇禎才真正見識到了南方的繁華,一花一草,一石一木,都別具匠心,滿園的竹濤讓人流連忘憂。這個園林雖然不大,可卻精緻的很,當然遠比不上北京皇家園林的雍容大氣,卻也另有一番風致。
至於房屋以及裡面的擺設,處處都是彰顯着園主人的富貴豪奢,座椅屏風,廊柱花瓶,乃至杯碗碟等等,更是無一不精。
若在以前,崇禎根本不會注意這些,畢竟在他這個皇帝的眼裡,這些再精巧也比不過皇宮。可是經歷了一路的逃難之後,崇禎可以說真正見識到了地方的困苦。北方衣衫襤褸的流民,天津衛沿街乞討的乞丐,貧窮不堪的海防營士兵,乃至普通的市井百姓,這些崇禎都見識過。
在細心的注意下,他也知道了治下百姓的生存狀態,比如一戶普通的百姓之家,一年的收入也就十來兩銀子,用來購買糧食也僅僅夠餬口,若是遇到災年糧價上漲,則要餓肚子。崇禎曾經在船上和海防營的士兵聊天,知道普通的軍戶,每家租種二十來畝軍田,田產除了上交上官的田租以外,還需要繳納給朝廷賦稅,一年下來剩餘的糧食連餬口都不夠。
地方上的貧窮讓崇禎觸目驚心,平南軍的士兵,淮安團練營的團練兵,無一不是最下層的普通百姓,可他們大都是在貧困線上掙扎,每日最大的願望也就是自己和家人能夠吃飽。
與之相比,這些豪商大賈,生活的也太優越了!
入住了壽芝園之後,崇禎才知道什麼是人間至尊的享受,讓崇禎痛心和悲哀的是,他這個大明的皇帝,從前的生活質量,竟然連揚州一個普通的鹽商都比不上。
他平日裡的膳食也不過是四菜一湯,可這裡卻是山珍海味很多菜餚他聞所未聞。他平日裡節儉的捨不得填新衣,龍袍破了甚至讓皇后縫補後繼續穿,大明的士兵很多人更是衣衫襤褸,一年還發不上一套新的軍服。可這裡就連僕人都穿着嶄新的衣服,綾羅綢緞到處都是!
一個鹽商,何以聚斂了這麼多的銀子?何以比他這個皇帝更加的富有?
大明的財富都到了什麼人的手中?
在以前,在皇宮之中,崇禎還以爲因爲天災人禍的原因,使得大明哀鴻四野民不聊生,在他的眼裡,大明的百姓大都是無比的貧窮。因爲很多時候,就連他的大臣他的岳丈也會在他面前裝窮。
可現在,崇禎知道,大明並不缺財富,不缺銀子。
一個普通的鹽商,普通的士紳就這麼有錢,那麼更大的鹽商,更多的士紳呢?
地產萬物以養人,大明有這麼多的土地,這麼遼闊的國土,每年的產出數不勝數,不過大多數的產出大部分的財富不在百姓手中,也不在他這個皇帝的手裡,而是被極少數人篡奪。
大明窮的是百姓,窮的是朝廷和他這個皇帝,而有些人一點也不窮,這就是崇禎蒞臨揚州第一天,所得到的印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