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灑下最後的餘暉,村落上空有炊煙淼淼升起。
農夫們扛着鋤頭拖着疲憊的步伐走回村子,他們的妻子已經做好了飯食等着他們。
村口,十幾個調皮的孩子在跑來跑去,打鬧着,一切都是那麼的和諧。
突然,一個打鬧的孩子愣住了,呆呆的看着村外,於是更多的孩子向村外看去。
“怎麼了?”一個村民回頭一看,立刻驚叫了起來:“清兵來了,快關寨門!”
在戰亂的北方,爲了防賊防盜,每個村子都會修築寨牆,挖掘護村壕溝。不過寨牆完全是夯土堆砌,也就丈把高,防盜賊可以,想防住兇惡的八旗兵卻實在困難。
村民們呼喊着孩子們退回寨牆內,幾個村民便去關寨門。然而還未等寨門關上,十幾支羽箭射了過來,關門的村民慘叫着倒在血泊中。
“哇…….”孩童們大哭了起來。
不待村裡的村民反應過來,兩百餘八旗兵一擁而入衝進了村子。頓時哭喊聲四起,這些逃了一路的八旗兵哪裡還管是否平民百姓,一個個眼睛了冒着紅光,肆意的殺戮着,發泄着大敗帶來的心中鬱悶。
若是說清兵剛剛佔據北京城後,爲了奪取天下,清廷發佈過不許隨意殺戮百姓的命令,現在大軍兵敗,眼看着在關內無法立足,這些八旗兵如何還會再把百姓當作大清的子民?
一個個八旗兵衝入了百姓們的家中,開始了殺人姦淫,不管是奮起反抗還是跪地哀求,只要是男子都逃不了被殺的命運。然後便是姦淫搶掠……
夜幕將臨,村子裡哭喊聲已經消失無蹤,卻而代之的到處都是屍體。發泄完獸慾的八旗兵吃過村民做好的飯食,派了幾個兵守住寨門,便躺在牀上呼呼大睡。
第二日天色剛明,八旗兵牛錄便喊起所有部下,吃過飯食之後,立刻離開了村子,向北進發。
直到中午的時候,纔有一隊明軍騎兵趕到了寨子,看到的是滿地屍體,整個村子已經沒有一個活人。
“狗日的滿韃!“爲首的軍官狠狠的罵着,這已經是他看到的第三個這樣的村子了。
“把總,咱們怎麼辦?“一個士兵問道。
“留下幾個人掩埋屍體,其他人跟我追,天黑前一定追上這夥滿韃,老子要把他們扒皮抽筋!”
八旗兵分成小股放棄官道逃往北方,給追擊帶來了極大的困難。
奉齊王的命令,徐青田等將帶兵佔據各個城鎮,然後派出騎兵進行搜索,發現八旗兵的蹤跡之後,再從最近的城鎮出兵,進行絞殺,這隊騎兵便是負責探查八旗蹤跡的哨探。
恩縣縣城,徐青田高坐縣衙大堂,書吏官佐在堂下忙活着,各種消息流水般送了過來。
兩日前,徐青田帶兵疾行攻下了恩縣,殺掉了滿清委任的縣令,任命投降的主薄代理縣令,開始部署圍剿八旗兵事宜。
他首先派出了縣裡所有差役帶路,往鄉下宣揚清兵大敗,殘兵過境逃往北方的消息,八旗兵殘暴動輒殺人屠村,號召各鄉鎮百姓嚴陣以待,一旦發現八旗兵蹤跡,立刻全村死守,同時派人向官府報告。
然後在縣裡各要道處佈置兵力,一旦哪裡發現滿躂蹤跡,各處軍隊立即前往圍剿。而餘楓和吳三桂的清兵被分爲數部,配合徐青田諸將尋找滿躂的蹤跡。
爲了對付多爾袞部分散逃跑的滿躂,陳越派出了四萬步兵以及三千騎兵,可謂是下了血本。因爲他知道,這裡多消滅一個滿躂,滿清的國力便削弱一分,而落荒而逃的滿躂要比平日裡好對付的多。
當官府差役和明軍士兵到各村之時,剛開始很多村民還不以爲然,反正自己是百姓,不管是誰做朝廷都免不了繳納皇糧賦稅,清兵爲何要殺自己?
畢竟滿清佔據北方兩三年時間了,很多人也習慣了生活在滿清的治下,除了要剃頭扎辮子以外,和大明也沒什麼太大不同。這幾年來,也並沒有發生什麼清兵屠殺百姓的事。
可是很快,當很多村子被屠村民被殺光的消息傳來時,還未被八旗兵過境的村子頓時慌了,彷彿數年前八旗兵入關搶掠的情形再現。在清兵後面的幾次入關搶劫中,山東可是清兵殘害的重災區,無數的百姓流離失所,到現在元氣還未恢復過來。
於是,在村老們的組織下,村民們不再下田幹活,嚴令所有孩童不許出村,男人們拿起武器上寨牆防守,時刻警惕着可能出現的八旗亂兵,寨牆上堆滿了乾柴,乾柴上面覆蓋溼草,只要發現八旗潰兵的蹤跡,便立刻點燃,然後會有狼煙出現,用以向遠處村子報警。
在官府的組織下,無數個村子被組織了起來,這使得八旗兵過境一下子困難了許多。
恩縣城南三十里,呂樓村外,看着低矮的寨牆以及寨牆上嚴陣以待的百姓,八旗牛錄哈德海心中隱隱有些不安。
從臨清逃到恩縣,數日來哈德海牛錄的八旗兵惶惶如同喪家犬一般,一路北逃,一開始見到村子也不敢搶劫,生怕被明軍發現蹤跡。直到遠遠的逃離了臨清戰場之後,眼見明軍被拋的無影無蹤,這才放下心來,打下一個村子修整了一晚上,第二天天不明又立刻出發。
因爲攝政王多爾袞有交代,各部以極可能快逃回北京爲要務,不需隨意殺戮搶劫浪費時間。所以沒有必要的殺戮哈德海不願去做,只是需要補給糧食的時候,他才下令攻打村子。
而從打下第一個村子到現在,時間已經過了幾日,攜帶的糧食已經吃光了,哈德海不得不下令攻打前面的這個村子。
可是看着寨牆上嚴陣以待的村民,還有村子上空扶搖而上的狼煙,哈德海心中很是猶豫。
“牛錄大人,咱們打不打?”一個八旗手下忍不住問道。
“打!”哈德海不再猶豫了。若不能打下面前的村子,今晚大家便得餓肚子,更沒有力氣逃走!
隨着哈德海的話,他手下的八旗兵嚎叫着向村子攻去。
區區一個小村,丈高的寨牆並不放在他們眼裡。
率先出擊的是二十幾個弓箭手,站在寨門外拉弓搭箭,數十支羽箭飛向了寨牆,幾乎箭不虛發,十幾個村民被仰面射倒,然後寨牆上便出現了驚叫呼喊聲,再也沒人敢露頭。
“上!”哈德海一聲令下,十來個八旗兵彎下了腰,另外十餘人縱身一躍,躍到了他們身上,然後踩着肩膀向寨牆爬去。
丈餘高的寨牆,兩個人疊着竟然夠到了牆頂,上面的八旗兵扒着牆便往上爬。
驚叫聲響起,衆多的村民拿着竹矛鐵杴亂戳,數個八旗兵被村民戳中翻身摔了下來,其他的則避過了村民攻擊,躍上了牆頭。
以八旗兵的戰鬥力,只要殺上去,自然不是這些普通的村民所能阻擋。只聽得牆上慘叫連連,哭喊聲大起,只是數個八旗兵攻上去,寨牆上的村民已經被殺了個落花流水。
沒費多大力氣,呂樓村便被打下。抵抗的村民被殺戮一空。
有八旗兵要想以往屠村時,卻被哈德海阻止了,因爲那堆還在燃燒的狼煙讓他非常不安。
“趕緊找些糧食,離開村子!”哈德海沉聲令道,這個時候他不敢再浪費力氣在無謂的殺戮上。
“牛錄大人,還是在村裡歇息一晚上明天一早再走吧。”有手下舔着臉請求道。
看着手下八旗兵一個個淫蕩的臉色,哈德海哪能不知道他們想的是什麼,一個個都在打村裡婦女的注意。
“什麼時候了,還想着哪點事兒!”哈德海厲聲罵道,“瞧瞧這堆狼煙,若是等一晚上明天還能走的掉嗎?”
看着哈德海發火的樣子,其他八旗兵不敢再多說,開始去村子裡尋找食物了。
顧不得姦淫、顧不得搶劫殺人,在村民家裡草草搜尋到一些乾糧之後,這夥兒八旗兵立刻離開了村子。
然而即便如此,卻也有些晚了。就在狼煙剛起的時候,距離村子數裡外的另一個村莊已經發現了這裡的情況。在村老的組織下一面準備防守,一面派人往數裡外的巡檢司送信。
而數裡外要道處,駐紮着一隊千餘人的士兵,其中更有騎兵百人。
接到村民們報信後,騎兵隊率先出發,向着呂樓村疾馳而來。哈德海帶兵出村沒有多遠便被明軍騎兵攆上。
百餘騎兵想殲滅八旗兵自然很難,騎兵把總也沒有擅自出戰,一面派人往回送信,一面遠遠墜在這夥兒八旗兵的後面。
見到出現的明軍,哈德海心中便是一沉,他帶領手下試探着進行攻擊時,那夥騎兵卻緩緩後退,於是他便知道想擺脫這夥騎兵恐怕很難。
“牛錄大人,咱們怎麼辦?”一個八旗兵驚慌的問道。
“不用慌,慢慢走着便是。”哈德海故作冷靜的道。他知道步兵想擺脫騎兵基本不可能,所以也沒必要快走,那樣太浪費體力。只要,只要等到夜晚來臨,便可趁着夜色逃出生天。
然而哈德海註定要失望了,沒過多少時間,一大隊明軍步兵也追了過來,和那夥兒明軍騎兵會合。
哈德海知道不能再逃了,明軍總人數是自己的數倍以上,又有騎兵在,再繼續撤退的話非潰敗不可。
於是,哈德海便選了一處稍微高些的地方,兩百餘八旗兵開始佈陣,等待着明軍進攻。只要,只要能撐到天黑,便有逃出去的希望。
見八旗兵不動了,負責指揮的明軍哨長高勇便下令手下準備進攻。一千餘明軍步兵向着八旗兵緩緩逼去,一百騎兵在騎兵把總帶領下則運動到了八旗兵側翼,一旦八旗兵露出破綻,騎兵把總便會帶着手下發起迅疾的進攻。
在距離八旗兵一百五十步的時候,哨長馬勇下令停下腳步,明軍步兵開始重整隊列,這個距離已經在弓箭射程以外。
就在哈德海以爲明軍馬上就要攻來時,卻見到明軍陣中推出數門火炮,黑洞洞的炮口對準了己方。
卑鄙的明軍!哈德海大驚,這個距離明軍火炮能夠得着自己,而八旗兵的弓箭卻無法夠着明軍,但要是逃走的話,看看不遠處遊弋的明軍騎兵,若是己方一旦後退露出破綻,這夥兒騎兵便會迅疾的衝殺過來,靠着戰馬強大的衝擊力衝潰己方的陣列,而明軍步兵再趁機掩殺過來,一切便全完了。
八門虎蹲炮擺在陣前,陳越手下軍隊每個總旗都配備一門虎蹲炮,炮手們久經訓練,虎蹲炮迅速調整擺放好,然後便有炮手把用油紙包好的定量火藥倒入炮口,用鐵棍捅實後再填入上百枚小彈丸,然後一枚大彈丸壓住,整個過程行雲流水,快捷之極。
就在哈德海還未考慮清楚該怎麼辦的時候,明軍虎蹲炮已經開火。
一連串的炮聲響起,無數的彈丸向着八旗兵陣列飛來。
“盾牌!”哈德海高喊着,八旗兵紛紛把盾牌舉起遮擋在面前,然後就覺得一股股大力傳來,盾牌被大力撞擊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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盾牌遮擋住了一批彈丸,但還有一些彈丸透過盾牌的間隙飛入清軍陣列,五六個八旗兵慘叫着倒在地上。
“殺啊!”一輪火炮過後,明軍士兵衝殺了過來。距離五十步時,八旗兵弓箭手開始彎弓搭箭,一支支羽箭射入明軍陣列中,不時有明軍士兵中箭摔倒在地,但卻無法阻止明軍陣列繼續向前。
三十步,二十步,被八旗兵羽箭射倒的明軍士兵越來越多,但明軍的陣列繼續向前。
十步,眼看着雙方即將短兵相接,隨着明軍陣中一聲呼哨,走在最前面的明軍盾牌手齊刷刷的放下手中的方盾,露出了後面的明軍火銃兵。
“砰砰砰”兩百多支火銃同時開火,彈丸如同雨幕一般射入清軍陣列。
十步的距離,便是盾牌也無法阻擋高速飛來彈丸的穿透,一輪射擊,至少五十多個八旗兵倒在火銃之下。
“衝上去,殺明狗!”哈德海眼睛都紅了,他知道若是再任由這種情況下去,自己這兩百手下根本擱不住明軍火銃的幾輪射擊。這種情況下只有殺上去,進行混戰,明軍的火銃才無用武之地。
隨着哈德海的命令,剩下的一百多八旗兵立刻舉着武器嚮明軍殺來。
然後等待他們的卻是一排鋒銳的長槍,面對八旗兵的衝擊,明軍以盾牌防守,以長槍攻擊,死守着陣列完整。面對明軍長槍兵和盾牌兵的配合,八旗兵也無法輕易突破明軍的防禦。
“火銃兵上!”眼看着後退的火銃兵已經裝填好了火藥,哨長馬勇一聲呼哨,兩百餘火銃兵端起了火銃,而同時正在和八旗兵廝殺的長槍手齊刷刷的蹲下了身子,把八旗兵暴露在火銃之下。
“砰砰砰.......”
這次是盡在咫尺的射擊,火銃幾乎頂在了八旗兵的胸口,想射不中都難。
牛錄哈德海驚恐的看到,又一輪的火銃射擊之下,他手下的八旗兵還能站着的已經不到五十人。
“啊!”一個年輕的八旗兵崩潰了,拋下武器掉頭便跑,飛快的從哈德海身邊逃過。然後更多的八旗兵加入逃跑的步伐。
哈德海沒有阻止,而是握緊了手中的鋼刀,向着明軍軍陣方向殺去。
“踏踏踏”馬蹄聲響起,明軍騎兵終於動了,開始追擊逃跑的八旗兵。
更遠處,無數的人影出現,那是附近村莊的村民,勇敢的出了村子,配合官兵追殺可惡的八旗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