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下了蓄謀已久的金州城,楊波臉上卻看不到多少喜色,很簡單,雷霆旅打得是一場以巧破力的誘敵之戰,本身卻沒有多少與韃奴叫板的實力,打下金州,皇太極的反應纔是現在最急迫的問題……
楊波幾乎可以肯定皇太極會挾大淩河之勝大起數萬兵馬來圍困金州,如果自己在金州駐兵的話。可是不駐兵,辛辛苦苦打下來的城池又還給韃子,這對楊波這種具有投機性格的人來說是無法忍受的。
金州守備府,也就是原來的金州指揮使的府邸裡,楊波問李惟鸞和譚應華道:“老譚、日觀,且不用急着寫報捷文書,兩位還是幫我參詳一下,這金州如何守的住纔是。”
譚應華愣了愣道:“怎麼會守不住?這種大城有遊擊營進駐,韃子無論多少兵馬也打不下來,知閒怕什麼?”
李惟鸞冷笑一聲道:“應華,你好不曉事,比金州堅固百倍的大淩河城又如何?韃子大軍一圍,五萬關寧軍盡成齏粉矣!”
譚應華悻悻的說道:“要俺說,遊擊營比祖大壽他們強多了!”
李惟鸞譏笑道:“那又如何?遊擊營不也一樣要吃飯?韃子大軍一圍,斷了金州糧道,不需三個月,城裡便要開始吃人了!韃子也不用費許多力氣來攻城,等你餓死了自然金州又落到他們手裡了。”
楊波也嘆了口氣:“是啊,我真是爲此煩惱”
看到楊波愁眉不展。李惟鸞道:“知閒,若是金州被圍,旅順兵馬根本不敢出城救援。這一百五十里地,不知道要填多少步兵才能走到金州城下,依我之見,還是見好就收罷。”
楊波揹着手踱了幾步,最後還是無奈的搖頭……
第二天,李惟鸞押解着俘虜和首級先回登州報捷,而譚應華得到楊波贈送的百餘支火槍。兩百餘副盔甲後也準備回廣鹿,送別兩人之後,楊波召集衆人開會商議目前的局勢。
“今天大夥兒一起來想想。這金州要不要守,能不能守,需要多少兵馬守的問題”會議上,楊波開明宗義。
“大人!”
王小羽站起身反對道:“目前雷霆旅還不具備與韃子決戰的實力。一旦金州被困。除非坐視不救,要不就是逼得我們提前與韃子決戰,但……”
“我們選擇的時機不對,西線無戰事,奴酋隨時可以騰出手來對付咱們,要是金州被圍,關寧軍馬可不會出城鉗制韃子,說不定啊。他們高興的還來不及呢。”何九搖頭。
“金州是守還是棄,大人還需早些做決斷。否則韃奴隨時會過來報復的”另一個參謀劉文炳也說道。
楊波沉吟不語,站在大幅地圖前久久凝視,金州毫無疑問是一個巨大的堡壘,然而一旦被困,身後的周邊依然無法控制,堡壘也自然失去了他的作用。
“要是金州存了一年的糧食,俺估計能守的住”李大力大大咧咧的說道。
火繩槍營的劉大虎插言道:“大人,要是在金州城邊上再築一城,兩城相連把道路斷絕,並排擋住韃奴的大軍,如何?”
楊波聞言眼前一亮,走到地圖前仔細看了看,最後還是搖頭:“周圍這些山怎麼辦?總不能把這裡修成長城吧?只要韃子能繞過來,築城也終究沒有什麼用。”
王小羽接口道:“大人,小羽是遼東人,這裡冬季寒冷異常,沿海各處結冰後,韃子的兵馬能從復州直接走海面繞過金州,不但金州無法駐軍,甚至連長生島,連雲島等各島都無法駐軍,否則冬季會面臨韃子的兵馬突襲。”
李大力忿忿反駁道:“危言聳聽,冬季沿海結冰最多也就是兩個月時間,那時候糧食已經收割,只要金州糧食充足,加上火炮等器械,我們怕什麼?大人,當年旅順不也如此?這樣不能守,那樣不能守,最後咱們不也守住了嗎?”
王小羽搖頭:“那是小夫人救援及時,要不……”
李大力大怒,站起身道:“大人,只要金州糧食足夠半年,再駐兩個營的燧發槍兵,大力這裡就敢立下軍令狀!”
總教導官崔勇原來和李大力共事許久,便勸道:“大力,不可意氣用事,要是韃奴圍而不打,你堅守金州有何意思?”
李大力梗着脖子道:“大人駐兵旅順難道會坐視不理嗎?大人屆時可派水師作側擊復州,蓋州等姿態,到時候奴酋如何是好?”
楊波搖頭道:“若是奴酋盡起八旗精銳來攻,只怕到時候旅順都自顧不暇,哪有餘力替金州解圍?再說,要是皇太極不顧覆蓋的安危,鐵了心要打下金州,那時候也是無法可想。”
看到衆人默然,楊波轉頭問道:“這次我們繳獲了多少馬匹?”
何九掏出一張紙條看了看說道:“這次共繳獲馬匹近兩百匹,其中戰馬近一百五十多,加上我們用韃子的首級和廣鹿譚大人換了一些馬匹回來,現雷霆旅的戰馬共有三百五十餘,雜馬也有兩百多匹,繳獲的牛羊更多,有近五百多隻,糧食少許。”
楊波點頭,有了戰馬就能先讓特種兵營建一個龍騎兵連,至於雜馬也能給滑膛炮營做挽馬使用。想到這裡,楊波站起身道:“何九,你們特種兵營跳一批馬術精湛的士兵出來,沿着金州至復州一帶探哨,遇上小股韃子則殲滅之,遇上大股哨騎就撤退,關鍵是監視覆蓋一帶韃奴的反應”
“另外”楊波繼續說道:“情報司出一個小隊,沿着歸服堡至鐵山一帶探哨,探查東江各島的戰果,還有。最重要的是配合教導營的人,招募各地的流民來旅順屯田”
何九點頭:“是!”
楊波又轉向其他人道:“罪軍營留一個連,加上特種兵營的哨騎駐金州。雷霆旅回師旅順休整,等尚可喜和鐵牛他們班師後咱們再做長遠打算。劉大虎?”
火繩槍營軍紀官劉大虎趕緊站起來道:“大人!”
楊波叮囑道:“你留在金州指揮,若是奴酋領兵來攻,切不可遲疑”
衆人都齊聲道:“是”
二十日,瀋陽行宮內,皇太極正與幾個漢旗軍將領敘話,有孔有德。石延柱等,也有大淩河之戰後新附不久的降將等,衆人都在聽一個拿着一杆火銃的工匠說話。
“陛下。各位大人,這杆火銃並無出奇之處,但比一般繳獲的明軍火銃用料足,小的也曾實驗過幾次。最多能打八十步。那已經用了三倍的火藥,要是再增添分量,只怕這杆火銃會炸膛了。”
皇太極揮揮手,示意工匠把火銃呈上來,拿在手裡反反覆覆的觀看,過了一會兒,皇太極突然開口道:“瑞圖?”
孔有德不敢怠慢,趕緊起身道:“陛下。奴才在”
皇太極皺着眉頭問道:“這是你從旅順城下帶回來的火器,那即墨營……”
孔有德低聲道:“遊擊營!”
皇太極點頭:“噢。現在改名叫遊擊營了,那遊擊營用這杆火器卻爲何能打一百二十步?”
孔有德搖頭道:“奴才也是百撕不得其解,但這些火銃是城頭那些火槍兵中箭之後墜落城下,奴才特意收羅起來的”
皇太極看了看那個滿頭冒汗的工匠,搖搖頭道:“這可奇了,爲何明軍用能打這麼遠還不懼炸膛?按何定遼的說法,打一百二十步至少要放四倍的火藥了吧?”
那個工匠滿頭大汗,撲通一聲跪在地上,殿內衆將也是屏聲靜氣不敢插言。
皇太極又問道:“上次那個鐵殼彈呢,參詳出什麼了嗎?”
那工匠臉色雪白,重重磕了幾個頭才顫聲說道:“陛下,孔大人上次帶回四個未引爆的鐵殼彈,小人試射一個,沒想到卻炸了膛,小的拆開一個,這鐵殼彈中空,內填火藥、鐵子等物,用引信引爆,但這鐵殼渾然一體,不似打製而成的,小人帶人也試過用泥鑄,但不是破裂就是無法成型,小人絞盡腦汁卻想不出,明軍是如何大批做出這種鐵殼,小的無能,請陛下責罰……”
皇太極冷哼了一聲,對孔有德道:“瑞圖,這就是你最倚仗的工匠了?別人都在用了,他連怎麼做都搞不明白!”
孔有德也是驚慌失措道:“何定遼原是紅夷公沙的勞手下的工匠,當年在登州負責鑄炮的,手藝精良,只是聽說那遊擊營中也有幾個西夷,或許是……”
皇太極想了想,擺了擺手道:“不管怎麼說,別人都上了,咱們總得知道怎麼剋制吧?”
看到衆人都是誠惶誠恐的樣子,皇太極便溫言道:“罷了,何匠戶,你回去再仔細參詳參詳,一定要弄明白,今天請大家來,就是問問大夥兒,楊波這個人你們可聽過?”
衆人心裡埋怨孔有德,你知道大汗平日多留意明軍火炮等裝備器械,自己帶工匠來邀寵也就罷了,卻把大夥兒弄來陪着受罪,只是大汗的話不能不回,當下衆人左顧右盼之後,一個關寧副將叫張存仁的帶頭回到:“回陛下,小人未聽聞過此人,小的們向來在北方,山東一帶衛所並不熟”
皇太極想想也是,這些將領歸降前多是大明北直隸和遼東統兵大將,職位最低的也是參將遊擊之類的,那個時候遊擊營的楊波不過還是個小小的千戶,沒聽過也是正常。
另一個叫劉良臣看到皇太極的樣子,大着膽子說道:“陛下,這遊擊營所倚仗的無非是火器罷了,奴才願爲先鋒,替大汗征討這個旅順的楊波!”
皇太極頓時大笑道:“好好好,劉卿勇氣可嘉,不過那姓楊的雖然佔據了旅順,卻也不必如此大動干戈,今日招你們來,無非就是問問,若是有相熟的最好不過,沒有也不妨。”
衆人見劉良臣投機成功。大受大汗褒獎,當下一個機靈點的也上前磕頭道:“陛下,小的雖不認識那個楊波。不過那大明皇帝刻薄寡恩,小的自告奮勇,願去旅順說服那楊波來降。”
“哦?”皇太極心中大喜,面上卻是平靜的問道:“馬卿,那楊波在旅順立下大功,明朝皇帝亦不曾虧待與他,馬卿有何妙計?能說動楊波歸降?”
當下那個叫馬原的關寧遊擊硬着頭皮道:“陛下無需憂心。明朝皇帝多疑自負,只要陛下派出細作散佈流言,多放楊波與我等書信往來證據。不愁明朝皇帝不上鉤,只要彼君臣離間,小人便有機會說服那個楊波。”
皇太極點頭:“不錯,馬卿所言甚是。不過……”
皇太極的話還沒說完。一個侍從急匆匆的走了上前,行禮之後道:“陛下,蓋州石國柱有急報到”
皇太極接過,展開纔看了幾行,突然伸手在桌子上重重拍了一下,這突如其來的變故把衆人嚇呆了,都誠惶誠恐的不敢開聲。
皇太極極力控制着自己的憤怒,淡淡道:“今日就到這裡。你們先退下”
聽到皇太極的話,衆人如釋重負。一面魚貫而出同時心裡都在胡亂揣測……
“瑞圖,你留下”皇太極突然想起什麼說道。
“你自己看看吧!”皇太極指着地上的急報,孔有德弓着身子看完,心裡驚慌不已,上面寫着:“蓋州石國柱飛報陛下,十八日,明軍水師突然大舉登陸連雲島,斬殺我建州勇士鑲藍旗部四百餘人,輔兵三百多,明軍旗號爲登州副總兵尚可喜……”
“尚可喜!”
皇太極咬着牙唸了一句:“瑞圖,你可熟悉此人?”
孔有德不敢遲疑,回到:“陛下,此人原是東江總兵毛文龍義子,與我等素來相熟,也算得上一員悍將,只是此人後來投靠了黃龍,有德便與之斷了來往”
看到皇太極疑問的眼神,孔有德繼續說道:“東江至毛文龍死後分爲三個派系,其一是沈世奎的老將系,其二則爲毛承祿等義子系,其三則是朝廷安插在東江的外來系,尚可喜受沈世奎等人排擠,便投靠了東江總兵黃龍,有德至登州舉旗之後,尚可喜對有德多有圍剿,實爲我等不共戴天的大仇。”
皇太極點頭道:“尚可喜敢至連雲島撒野,所憑藉的無非是水師而已,瑞圖,你帶着漢旗軍部去蓋州,幫我穩住蓋州局勢,蓋州的船隻也由你指揮。”
孔有德大喜,躬身道:“是!”
第二天,皇太極又接到了復州多爾袞的報急,說是明軍水師大舉登陸長生島,斬殺守島勇士一千二百餘,又有大批明軍哨騎沿着復州至金州一帶的堡壘侵略如火,明軍哨騎所過之處,破襲無數,守堡將士死傷慘重……
十月二十三日,瀋陽大政殿中鴉雀無聲,皇太極黑着臉坐在中間,周圍的八旗旗主以及各部尚書,各旗固山章京和漢旗軍總兵官等將領都是一言不發,滿屋子的人都是光溜溜的腦門,後面拖着一條細細的豬尾巴,他們們屏聲靜氣的聽着大殿一個侍從讀着近幾日各地傳回來的急報。
皇太極無心聽這些早就聽過的廢話,他目露兇光的打量着大殿內衆人的反應,代善還是那副風輕雲淡的樣子,一面轉動着扳指,偶爾目光和他交匯,很快又轉了過去,多爾袞面色慘白,石國柱低着頭,豪格滿臉的怒氣,多鐸和阿濟格低着頭看不清模樣,想必心裡是開心的,皇太極心裡哼了一聲,轉頭打量着那些漢旗軍的將領,這些人雖然熊腰虎背,面色猙獰,但在這個時候多是一副誠惶誠恐的樣子,讓皇太極心裡更是鄙夷。
大殿中間還跪着黑壓壓的一羣人,有蓋州的包衣,有長生島明軍放回來的包衣,還有明軍哨騎破襲後逃回復州的輔兵,也有金州慘敗後回來的哨騎,更多是鐵山,岫巖,鳳城各地逃回來的旗丁,不知道明軍打得什麼主意,一時間東江沿海各部、旅順,登州等全面開花,大有戰火燎原之勢。
皇太極很憤怒,東江就像一塊甩不掉的狗皮膏藥,一直是他的心腹之患,這些打不死,餓不跨的牛皮糖自從毛文龍死後消停了很久,現在居然又開始蠢蠢欲動了!
雖然從戰略層面來說,後金並沒有什麼太大的損失,那些牛皮糖又回到了海島上繼續吹風,但早已經被打得膽寒的東江開始反攻,這個現象非常的嚴重,甚至讓他制定的計劃陷入了被動,無論如何,和富裕的北直隸相比,東江對他沒有絲毫的吸引力。
大殿內,侍從正在讀復州境內的那股明軍哨騎:“十七日,明軍哨騎大舉攻破月河堡之後便失去了蹤跡,第二日突然出現在五十寨堡,第三日破沿河驛,復州哨騎四處,大肆搜索,然明軍哨騎與二十日打破熊停堡,退回金州,我軍追趕不及……”
皇太極突然開聲詢問道:“墨爾根戴青,你有什麼要說的?”
多爾袞心裡一沉,皇太極平日多稱他爲老十四,今日用墨爾根戴青來諷刺他,顯然皇太極心中已經憤怒無比了。
多爾袞垂下頭道:“陛下,多爾袞無話可說。”
皇太極哼了一聲,轉頭指着一個分撥打扮的人說道:“金州是怎麼失掉的,你來說說!”
那個分撥癱倒在地上,先是把頭磕得鮮血淋漓,方纔顫聲道:“十八日,鐵摩達大人接到金州望海堡求救,廣鹿明軍大舉登陸破襲,圍住瞭望海堡,大人亦曾猶豫不定,只是衆人都說,若是任由明軍猖狂上岸,在我等眼皮子底下奪瞭望海堡,豈不令人嗤笑?大人商議已定,便帶了兵馬出城救援,沒想到半路上,半路上……”
那個分撥淚流滿面,說到這裡已經說不下去。
皇太極若有所思的說道:“你的頭皮好幾日沒剃了吧?拖下去,日後你也不用再剃了。”
就在這時,一直沒有吭聲的豪格突然走上前,抓住蓋州守將石國柱的前襟,正正反反連抽了十幾個耳光……(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