鑲藍旗牛錄舒慕達居高臨下打量着海面的水師,他心裡有些懊惱,這些來襲的船隊看起來氣勢洶洶,其實數數也沒多少條,炮火看起來似乎很猛烈,但是岸邊沒有一個被火炮打死的旗丁,這個發現讓剛纔驚慌中冷靜下來的舒慕達慚愧不已。
“主子,營地的糧食只夠八日,若是這些船圍困島嶼,該如何是好?”分得撥什庫小聲問道
舒慕達搖搖頭悻悻的說道:“島上樹木衆多,隨便扎個木筏便能回到復州,只是這些漢狗狡猾,徘徊在海上不與咱交戰,咱們海上可打不過他們”
“至於糧食?”舒慕達看了看遠處漢旗軍的陳德榮部說道:“把他們的糧食先拿過來,要保證咱們鑲藍旗的勇士吃飽先,復州的睿親王不會坐視咱們被困的,還有姓孔的留了十幾只戰船在,如今之計就是堅守爲上。”
那個分得撥剛想說話,看到漢旗軍都司陳德榮跑過來,便住口不說了。
“大人?”陳德榮跑得氣喘吁吁的“大人不好了,明軍開始登陸了!”
“什麼?”舒慕達和分得撥大驚,直起脖子朝海灘上打量,果然,一艘大福船擠開其他小船停泊在碼頭上,一隊身披重甲,背上插着鬼頭大刀的明軍依次從跳板上走下來,一踏上海灘他們抽出大刀,舉着護盾擺出防禦陣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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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哪裡的明軍旗號?怎麼與尋常明軍不同?”舒慕達突然轉頭問陳德榮
陳德榮有些慚愧的搖搖頭:“舜鄉大將軍王?小的孤陋寡聞,沒聽過大明這一路將官”
舒慕達臉色猶豫不定。分得撥建議道:“大人,俗話說兵半渡可擊,大人何不糾集勇士。一個衝鋒把他們趕到海里去?”
陳德榮有些遲疑的說道:“大人,咱們人手不夠”
舒慕達突然站起來對着分得撥和陳德榮道:“去通知各部勇士,就說明軍趁着火炮掩護登陸了,讓他們準備好,一會去砍光他們。”
陳德榮和分得撥知到這股明軍是來圍殲他們的,也不敢遲疑,連滾帶爬的去傳令了。過不多久,鑼聲大起,營地裡到處都是忙碌着甲的身影。
老炮帶着罪軍營開始佈置警戒線。趙龍帶着一個連的特種兵也下了船,配合老炮他們防禦,山上韃子營地裡,還有許多人跑出來朝山後奔去……
所有水師戰船都伸出長長跳板。一隊隊的明軍開始從各自的戰船上魚貫而下。在海灘上排出一個個的陣型,遼東營一馬當先,五個連的鐵甲軍士都手執長槍,在前面豎起了一道密密麻麻的長槍森林。
當年毛文龍曾在長生島駐過軍,也修過碼頭供船隻停泊,後來卻袁崇煥裁撤掉了,這裡變成了一個荒島,崇禎四年後。沿海各島開始陸續有韃奴進駐,等孔有德部歸順後。皇太極開始分派一些漢旗軍也進駐到這些島嶼上,希望能在熟知水性的漢人帶領下,後金勇士能克服坐船就暈的弊端,爲日後奇襲登陸打下基礎。
等兩個一組的軍士把船上的臼炮擡下來的時候,山坡上的的韃奴已經排列好了陣勢,其中馬甲和白擺牙喇大約一百多人作爲攻堅主要的力量放在陣前,其他則是旗裡的餘丁,漢旗軍單獨列了一個陣勢排在左翼,這些韃奴排列好陣勢後,開始揮舞着兵器大聲鼓譟,見到登陸的明軍不多,他們更是大聲發泄着自己的憤怒,只等主子一揮手,自己就衝上去把這些明軍砍成肉醬。
嘩啦!
一輛裝滿鐵殼彈的公雞車在衆人的驚叫聲中直接從兩條跳板上翻了下來,鐵殼彈掉在海里濺起無數浪花,還有幾個順着跳板滾到站在海灘上觀察軍情的鐵牛的腳下,鐵牛放下千里鏡,瞪了陸若漢一眼沒有做聲。
“大人,建奴真夷約莫四百多,其中披甲兵佔了一半多,漢旗軍連同輔兵約莫五百多人,包衣也有兩百多,我們的情報有誤,這戰怕是不好打啊!”趙龍有些急促的跑過來稟報。
鐵牛看了一眼趙龍,卻對着韓橋山道:“你去讓他們趕緊把彈藥卸下來,之後拔錨在十里外海面等候,除非島上韃奴死光,否則你們就不用回來了!”
環繞着鐵牛的衆人心裡都是一震,這場戰看來時置之死地而後生了,但這些明軍集合訓練纔不足一個月,連新成立的遼東營也是如此,面對島上一千多的敵人,這匆匆召集起來的三千明軍能戰勝嗎?
“去告訴各營教導官,這一戰不是你死就是我亡,咱們也一樣沒有退路”鐵牛望着衆人說道:“大家都知道,雷霆旅兵力不足,爲了湊齊這三千兵馬,哥哥已經是費盡了心思,俺鐵牛不太會說話,大家自己都心裡有數,都回到自己的隊伍去準備吧,韃子就要過來了。”
衆人轟然答應一聲,散開了去,秀才也想轉身,鐵牛卻叫住了他:“秀才,這裡沒你什麼事,你跟着橋山上船去”
秀才臉上一陣紅一陣白,他看到衆人不屑的眼神,知道自己要是現在轉身上船的話日後在這些人面前就再也擡不起頭來了。
“這不是鐵牛的意思,是臨行前哥哥特意吩咐的”鐵牛披掛完畢,帶着幾個親衛徑直朝中軍走去,也不在理會秀才。
秀才呼吸急促的看到衆人漸漸遠去的身影,突然大叫一聲:“操他奶奶的,給我披甲!”
“胡麻子的遼東營和正兵營一部打前陣,左翼奇兵營,右側是李大牛帶領的正兵營和特種兵趙龍他們的一個連,罪軍營老炮的兩個連負責督戰和預備隊,咱們這裡除了陸大人炮隊的兩個連外還有中軍護衛五十人”張世雄低聲向鐵牛彙報
“奇兵營士氣如何?會不會……”鐵牛有些擔心
“教導隊大部分都安插在奇兵營,還有王鐵錘親自帶隊。應該問題不大”張世雄也是心裡忐忑不安,依他的標準來看,奇兵營的明軍沒有一個合格的。
“唉,大人要是分配一隊燧發槍過來就好了”秀才趕到了中軍,恰好接上了話題。
鐵牛哼了一聲:“沒有火銃兵就不能打仗了?”
海灘上,明軍的陣型已經大致成型,前方的遼東營鐵甲森森,左右兩翼只有少量的長槍,大部分都是拿着鋒刀。身着皮甲的明軍,從高處俯視的話可以看到,明軍擺成了一個長方形的隊伍。把陸若漢的炮隊包在中間,雙方都沒有騎兵,這次登島作戰完全就是雙方肉搏,誰能堅持到最後不崩潰。誰就能獲勝。
楊波的計劃中就是用戰陣一舉擊潰韃奴。他們沒有船,崩潰後也無法再行重組,肯定會被優勢明軍逐一圍殲,如果明軍能擋住這些韃奴的困獸血戰的話。
鐵牛踩在一塊大石頭上朝前面望去,各部明軍站在毒辣的陽光下一動不動,一些教導官在跑前跑後的鼓動着士氣。
“差不多了!”
鐵牛跳下來,拍拍手道:“傳令,全軍出擊!”
中軍突然傳出一聲悠長的嗩吶聲。接着各營的鼓點開始敲起來,以前軍遼東營的士兵爲箭頭。迎合着鼓點,踏着整齊的步伐緩緩移動起來。
就在這時,山坡上,韃奴整齊的隊伍也從營地裡轉了出來,雙方的大軍隔着半座山開始面對面,他們敲着大鼓,各色的旗幟飛揚,前面白擺牙喇銀白色的盔甲把山下的衆人照射得眼花繚亂。
胡麻子長槍一指,鼓點開始激烈起來,遼東營之前的小碎步變成了正常的大步行走,隨着蒼涼的軍歌響起,明軍大陣朝着山上的韃奴迎了上去。
舒慕達在衆人的簇擁下隨着中軍緩緩移動,他身披兩層鐵甲,被毒辣的太陽一曬,全身都**辣的,不過望着山下整齊的明軍陣型,他的心也火熱起來。
“主子,這些明軍有些奇怪?”分得撥握緊了兵刃,吞了一口唾沫,山下那些明軍裝備精良,前陣的明軍不但身披鐵甲,還揹着鋒刀和重盾,兩側則是灰濛濛的一片,看起來應該裝備了皮甲。
“是啊,小人還真沒見過這種士氣的明軍”陳德榮也有些不安,他看到明軍中軍還推着幾門弗朗機小炮,還有很多推着公雞車的輔兵。
舒慕達突然仰天大笑,把衆人的目光都吸引了過來。
“明軍纔多少人?”舒慕達厲聲道
衆人聽到主子的叱責,都低下了頭
“明軍仰攻不利,就算他們人數多一點,但只要咱們一鼓作氣衝下去打亂他們的陣型,剩下的明軍就是待宰的豬羊,怕什麼?”舒慕達見衆人臉上都有羞愧的表情,便換了一個鼓舞士氣的說法。
舒慕達的話引起衆人一陣嚎叫,許多白擺牙喇都揮舞着手裡的重型武器怪叫,陳德榮表情卻是陰晴不定,他心裡有種不妙的感覺,他認不出山下這股明軍的旗號,但他也隱約聽過幾個月前建奴在旅順和金州損兵折將的傳聞。
“莫不是旅順的明軍來了吧?”陳德榮心裡暗暗猜測,東江各部士兵他都見過,沒有這麼精良的裝備,除了奇襲外東江各部也不敢列陣和建奴對抗。
“距離多少?”鐵牛問道
“兩軍相距約莫一里”一個觀察手立刻報出了目測距離,這是一個剛剛長成的小夥子,嘴角剛剛冒出一些絨毛,稚嫩的臉龐滿是汗水。
“停止前進,排開陣型,炮隊準備,等韃奴衝陣”鐵牛下令道。
中軍頓時號角四起,正在行走的明軍各部聽到號角,緩緩停頓了下來,密集的隊形開始朝左右兩側分散開去……
“快點快點!”陸若漢不顧滿頭大汗,分派炮隊開始固定臼炮,觀測手,操炮手,輔兵來回奔跑,中軍頓時亂得象一鍋粥。
十門弗朗機小炮被推到了右側,幾個操炮手忙碌的固定輪架,填裝彈藥和安裝引信。黑黝黝的炮口面對的正是山上的韃奴陣型!
舒慕達用手遮擋着陽光朝下面打量,隨着號角大起,山下的明軍立刻停止前進。擺開了陣型等着他們,舒慕達心裡驚奇,他還真沒見過這樣令行禁止的明軍,一般明軍被建州勇士這樣從高處逼迫下來,定會變得驚慌,陣型也會鬆散,可是他只看到對方中軍無數忙碌的輔兵。他們掄着大錘朝地上敲擊着什麼,雖然有些混亂,但看不出任何驚慌的樣子。
就在舒慕達驚疑不定的時候。山下明軍左翼突然幾個明軍把長槍一扔,頭也不回的朝山腳狂奔而去,由於這些逃兵帶動,明軍左翼尖銳的哨聲四起。無數原本蹲下來的士兵又站了起來。陣型頓時一片混亂!
“哈哈!”舒慕達仰天長笑,明軍終於心怯了。
一羣甲兵脫離的大隊,朝右翼奔去,各旗或多或少,也有不少人脫離的大隊加入進去,他們的目標就是明軍混亂的左翼,雖然島上沒有馬匹,但韃奴的攻陣都是一樣的。先用擅射的甲兵遊離在外,對明軍陣型射擊。當對方陣型鬆動之後,重甲兵隨後衝擊。
舒慕達剛準備喝令加快步伐的時候,山下突然響起了幾聲爆豆子的聲音,硝煙過後,那幾個逃兵歪歪倒倒的死在一邊,幾個人跑過去砍下他們的首級,挑在長槍上放在左翼。
“明軍火器怎麼能打這麼遠?”陳德榮駭然道,目測逃兵都已經奔出了近百步外,還是被一一打倒在地上!
就在這個時候,一名騎馬的白擺牙喇堪堪奔到明軍陣前,又是兩聲爆豆子的聲音,明軍前陣涌起兩團白霧,那馬慘嘶一聲翻倒在地上,把那個白擺牙喇哨騎重重壓在身下,四肢還在不斷抽搐,而那個馬屍下的哨騎則是一動不動,顯然死得透了。
舒慕達並沒有聽到他的話,陳德榮眼睛猛地張大,可是隨着鼓點越來越激烈,他只能依舊跟隨大軍堅定的前行着……
幾個特種兵營的射手眯着眼睛瞄準着陣前徘徊的十幾騎韃奴的哨騎,這些哨騎揹着步弓在陣前來回奔馳,突進到五十步後他們就會猛的勒馬朝明軍陣前射上一箭,雖然殺人不多,但給龜縮防禦明軍的士氣打擊是巨大的!
“左翼有三騎”趙龍一面調派特種兵營的火銃手,他們擔負着陣前射殺哨騎的任務,這次派出來的一個連都是全營挑選出來的精英,他們還擔負着騷擾復州的重任。
“多少步?”兩個短銃手在陣中奔跑,身後還有兩個人跟着。
“一百五,還早”一個負擔觀察的一面跑一面說道。
四個人跑到哨騎的側面,分開前面的明軍蹲了下去,兩個人端着短銃開始瞄準,一個人打馬,一個打哨兵,身後兩個人負責填裝。
周圍豎着長槍的明軍都緊張的望着他們,連疾馳奔來的韃奴哨騎都忘記了。
“無甲,放到六十步打”觀察手沉聲道。
兩個短銃手或蹲或站,都微微點點頭,示意聽到了。
百步外,那個哨騎催動馬匹開始加速,他順手一抹,步弓已經拿在手裡,他會奔馳到五十步外射擊然後在明軍面前繞一圈奔回去。
“八十步”
“七十步”
觀察手不斷報數,周圍大陣內的明軍都在緊張的注視着那個越來越近的韃奴哨騎,沉重的馬蹄聲打在他們的心上,緊張的報數聲把他們壓迫得快要喘不過氣來。
“三,二,放!”隨着觀察手一聲大喝
兩股硝煙猛的騰空而起,六十步外那個哨騎突然身子一頓,那匹馬一個翻身重重倒在地上,濺起好大一片灰塵,有眼尖的明軍甚至看到馬的胸口處有個小洞不斷的在噴血。
就在這時,那個哨騎臨死前發射的強弩刷的一下,顫顫巍巍的釘在前排一個明軍的腳邊!
“譁!”
陣前響起一片歡呼聲,不過他們的聲音很快就被督戰隊彈壓了下去,但所有人都是一臉興奮的偷眼打量着那四個全副武裝的旅順戰兵。
後面兩個人顧不上細細打量戰果,他們抽出腰間的短銃遞給兩個射手,又把他們放過的短銃接過來,開始緊張的重新填裝,周圍的明軍摒着氣看他們忙碌,他們拿出通條在短銃內一陣猛掏,然後從懷裡摸出一個紙包用牙齒咬開,把一些粉末倒進去,然後拿出一個黑黝黝的鐵子放在銃口對了一會兒,又用通條前面的球面用力的把鐵子壓了進去,最後把短銃豎着插在身上的口袋裡這才起身。
“右邊還有一騎”幾個人一揮手,迅速朝右邊疾奔過去……
“看到沒有?跟着楊大人打韃奴你們怕什麼?”一個旅順老兵咬着一個草根,滿臉不在乎的望着幾騎遊走的哨騎對着周圍的明軍大聲說道
“老鄉,咱們沒打過仗啊?”一個剛從登州招募的奇兵營的明軍哭喪着臉
“老子半年前還在登州討飯”那個老兵怒了:“現在老子跟着楊大人已經打了兩仗,老子都親手殺了三個韃子了,韃子也會死的,怕什麼?楊大人說過,越是怕死越死的快,你們看看他們?”
那些明軍看了看長槍手挑着的幾顆血淋淋的人頭,縮了縮脖子。
“老鄉,你怎麼就一點都不怕韃子?韃子聽說會吃人的”一個明軍小聲的說道
“咱楊大人是武曲星下凡,從來就沒打過敗仗,跟着大人你們就放心吧!”老兵得意洋洋的說道:“吃人?老子一會兒把韃子剁成肉醬,看看他們還會不會吃人”
“一會兒你們就聽我的口令,我說什麼你們就照做”老兵狠狠瞪了一眼一個篩糠似的老鄉道:“島上韃子就這麼多,咱們早點殺光就能回去了,要是誰想逃跑,島上沒有船,你們能跑到哪裡去?”
就在這時,一個聲音怒吼到:“閉嘴,操你奶奶的鐘漢明,你再管不住你的嘴巴,老子剁了你!”
那個叫鍾漢明的老兵憤憤瞟了一眼張世雄,卻是不敢再說話了。
就在這時,中軍突然傳來一聲悠長的天鵝音,鍾漢明臉色大變:“蹲下,全部蹲下”
就在這時,各營主官的命令也開始到處響起:“前排蹲下,右翼蹲下,火炮準備發射!”
過了一刻鐘左右,中軍和右翼陣地上,巨大的爆炸聲響起,一團團的白色硝煙騰空而起,無數通紅的鐵球呼嘯着朝山上飛奔而去……(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