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仲這一睡,昏天黑地,也不知道睡了多久,等醒來時,見陽光在木格紙上輝映,淡淡鵝黃,非常可愛,急忙仰起頭來。
不料,身體一軟,人又躺倒,腦海裡一片渾濁,頭暈噁心,半分力氣都沒有。要不是看見這屋子還乾淨,收拾得挺利索,他真懷疑給一枝花用陰謀詭計給困住了。
判斷着時間,毛仲很快就弄清楚,時間已經是上午時左右,想想自己,已經睡了十幾個小時,睡到第二天了。回憶昨天的情景,格外蹊蹺。
門外有人窺探了下,很快就不見了蹤影,是一個女孩子,不久,就聽腳步聲響,一枝花和師爺,還有兩個頭領都在,端着熱氣騰騰的茶水,一碟菜,兩個雪白的饅頭,一雙筷子:“醒了?將軍,”
“醒了!”毛仲急忙掙扎着坐起來,用被子圍了上身,一股寒氣突入,鑽進被子裡,讓他明白,自己的衣甲,全然被剝去,只留下裡面的最保守的一些,見到大家,特別是一枝花關切的神情,有些羞愧:“打擾了!”
“將軍不耐酒力,看來是真的了!”一枝花笑道:“這六七個時辰,將軍的酒勁早該過去了,就請用點兒茶水飯菜,將養些,等晌午再多吃。”
毛仲表示感謝,可是,給這麼多人圍觀,堵截在牀上,實在不雅,“諸位歇息吧,我沒事兒了!”
師爺道:“沒事兒就好,都是堂裡的頭目不懂得人情世故,害得將軍這樣苦惱,我們也增惴惴不安,”
幾個人說了一會兒話就出去了。只留下一箇中年婦女伺候,她說:“將軍殺人如麻,居然吃不得酒,真是叫人不解。”
毛仲笑道:“有人吃酒海量,卻上不得陣去,做不了好事,那才叫人不解呢!”
給人伺候着,實在難堪,毛仲要那婦人走,她說有堂主命令,不敢亂走,正尷尬間,外面撲進來三四個姑娘,爲首的自然是紫玉,看了看情形,哈哈大笑:“朱將軍,你真厲害啊,把我們這兒力道最兇的女兒香喝了兩大壺,我還以爲你沒事兒呢,半天也和常人無異,醉成一鍋稀泥了。”
毛仲一聽,才知道自己上了當,聽她一番講解,這女兒香是本地一種特有的後勁渾厚的綿酒,發力緩慢,但是,勁頭之烈,罕有其匹。而且,酒味清淡,不知道的還以爲是米湯。
毛仲氣壞了:“你這小丫頭竟然敢欺騙我?看我有了機會,不打爛你的屁股!”
紫玉吐了舌頭,譏笑道:“你今天要是能站起來,就最好的了。還怎麼打我?”
毛仲將那些飯菜吃了。
紫玉見幾個丫頭偷看,指戳着毛仲的臉上麻子暗笑,立刻將臉色放下來:“去去去,都走吧,別亂,幸好是在咱堂裡,要是在遼東軍的大帳裡你們這樣,早就被將軍拉出去砍頭了!”
幾個丫頭,縮着脖子說笑着跑開了,中年婦人也端了木託碗筷等走了。
屋子裡就剩下了毛仲和`紫玉兩個,毛仲閉了眼睛,強迫自己去想香雪,佳茹和霜兒,想着如何向香雪解釋霜兒的事情,向一枝花解釋這事情,遲早要走,霜兒一定要帶走,想想她那個模樣,要是不帶她走,指不定她敢跳了河,那必須和一枝花商量,要不,拐帶人家的手下,實在不雅。
忽然,臉上一個溼熱,睜開眼睛,毛仲發現,竟然是紫玉!她的脣吻着了他。
自我解嘲是毛仲的本領,“你對我`這麼恨啊?非要在頭上咬下來一大塊肉吃?”
紫玉咯咯一笑,“你的肉有什麼好吃?我是聞聞你的身上還有沒有壞味道。”
毛仲警惕道:“是不是昨天我醉酒,嘔吐了許多?”
紫玉道:“你吐慘了!我們幾個攙扶你,你一人吐了我們一身!別瞪眼睛,就是剛纔那幾位小姐妹,還有師爺,我們幾個人拖你不動,重得跟豬一樣。你不知道,你吐得一屋子裡都是酒腥臭味,都進不來人了。”
毛仲羞愧難當:“對不起,給你們添麻煩了!”
說了一會兒話,紫玉怪笑着說:“你的臉那麼醜,肉肉還挺白的。”說着捂住嘴。
毛仲這才知道,昨天,就是紫玉和一枝花母女兩個給他換洗了衣服的。不禁又慚愧又感激。“不要給人胡說,小心叔叔打你屁屁!”
“去去!你給誰當叔叔呀?自己也是小毛孩子,看你嘴脣裡,還茸毛短短的,你今年多大?有十八沒有?十五?說不定你還得叫我姐姐呢!”
開朗活潑的紫玉,讓毛仲知道了一枝花堂裡的許多內幕,一枝花的本名就叫花滿溪,本來是懷疑毛仲的,可是,昨天酒醉以後,毛仲在胡話裡說了許多,不是開槍就是衝鋒,以及殺靼子,還有些豪言壯語,讓花滿溪和她的師爺都非常踏實。認定毛仲是真的。
“將軍的鐵甲是皇帝老爺子給的?”
“不是,袍子是。”
“我說呢,”紫玉端詳着毛仲,百看不厭的樣子,讓毛仲非常不好意思。
突然,一股噁心意味涌來,讓毛仲趕緊翻身趴到了牀邊,一連乾嘔了好一陣子,紫玉先是驚慌失措,接着,趕緊幫忙,在他背上一陣軟拳亂敲。吐出了一些東西,這纔好受了些。
紫玉捂着鼻子,“將軍,你真討厭人!”說着,去了,不久,帶了東西蓋住了嘔吐物,搓了一會兒,全部鏟去。
渾身無力,毛仲又睡了,睡醒時刻,忽然感覺溫柔異常,一看,竟然是紫玉,她斜坐在牀上,趴在自己身邊睡了,呼吸之間,可愛動人。而她的手臂,就搭在自己的脖子之上。
毛仲趕緊將她的手卸去,以免給人看見了尷尬。紫玉很快醒了,看看毛仲,趕緊捂住嘴,吞嚥着口水,整理了頭髮,那頭髮黑亮柔順,異常可愛,襯托得她的臉面,有了細膩的熒光。
“紫玉妹妹是不是做夢了?”毛仲笑着問。
“什麼?做夢了又怎樣?”紫玉恢復了平靜,將手從嘴邊拿開了。
“是不是夢見一桌子好吃的?”
“哪裡呢!呸,將軍大人,你胡說八道!”
毛仲笑她:“要不,你怎麼一醒來就猛咽口水?”
紫玉反駁道:“是,我做夢了,而且夢見你了。我一張嘴,就咬住了你的豬頭肉,好香啊。”
毛仲道:“咬人的莫非是那個?”
紫玉會意,道:“你纔是呢!”
兩人鬥了一會兒嘴,紫玉道:“這麼奇怪,我怎麼睡了?明明我是來伺候你的。將軍,你真了不起。咱大明普天之下,也只有你一個厲害!其他的人,都是豬狗!我紫玉能夠瞧得起的,就算你一個!”
毛仲給她說得一熱,心裡蠢蠢欲動,急忙轉移話題:“外面亂七八糟地嚷,幹什麼呢?”
“沒事兒,沒事兒!”紫玉笑道:“又不是嫁閨女娶媳婦!你恁急什麼?”忽然想起,問:“你娶了媳婦沒有?”
毛仲說娶了。紫玉的臉上,有很多失望,讓毛仲想象了很多,不料。她最後說:“如果你沒有的話,我本來想將霜兒姐姐給你說合呢,我看吃飯的時候,她眼睛一直盯着你,很有意思!”
毛仲大爲羞愧,這紫玉妹妹,實在是太善良,太單純了,他不禁暗罵自己禽獸不如。
毛仲沒有料到,就在他們談話的時候,另外一間屋子裡,一枝花,師爺,三四個最關鍵的頭目,都在商量,師爺就建議:“朱總兵說的也是,滿清軍被打得落花流水,固然是好事,可是,官軍沒了外患,立刻就能騰出手來打我們,那時,恐怕事情就不好做了。”
一枝花道:“不怕,我們本就是窮苦人家,生死漠然,官軍來了我們就打!”
一頭領道:“對,官軍都是蠢材,膽小如鼠,”
師爺道:“如果是朱總兵的遼東軍來了呢?他們用步槍,炸彈打,就是滿清鐵騎也阻擋不追了,何況我們!”
另一頭目說,“沒關係,我們現在就想辦法扣住他,到時,他就是有千軍萬馬,也有忌諱。不敢來打。”
師爺道:“扣住朱總兵這樣的好漢,我不忍心,再說,以他那出神入化的功夫,估計我們也輕易留不住他。”
一枝花決心打,算算人馬,真正能夠拉上戰場的,不過五百人,還分佈在四五個縣,都在秘密活動中,他們並非揭竿而起的義軍,而是半地下的組織。憑藉着往來奔走的隱藏,躲避官府的追逐,有時,也反擊官軍,只是反官府,沒有什麼野心,也沒有政治目標。力量非常渙散。
說來說去,都不是穩妥的辦法,忽然,師爺說:“我看紫玉姑娘和朱總兵兩人特別對脾氣呢!”
冷不丁這句話,其意義不言而喻。一枝花和幾個頭目,都悚然一驚,纔開始往裡面深想。
“不錯,要是紫玉小姐能夠和朱總兵喜結連理,我們一枝花堂就有了靠山,哪裡的官軍還敢來欺負我們?”一個頭領忽然驚喜地說。
“對呀,朱總兵天下聞名,將來的前程之大,不可預料,如果我們攀上了這等高枝兒,別說打仗,就是說一聲,就能把那些壞傢伙們嚇得尿褲子!”另外一個頭目也拍案叫絕。
兩個人一說,其他人也都受到了啓發,紛紛講這樣的好處,問題的關鍵是,朱總兵爲人正直善良,博得了大家的喜歡。
師爺等大家說了半天,這才悄聲細語地說:“堂主,若能這樣,是不是兩全其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