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覺裡,毛仲認爲,現在確實反擊敵人的好時機,越是形勢不順利的時候,越要抓住稍縱即逝的機會,目前,明朝濟南集團紛紛潰敗,清軍狂勝驕傲,佔領了濟南的清軍,分兵四處攻掠,肯定對明軍的反擊估計不足。
毛仲也很苦惱,是直接攻擊,還是迅速散佈京城決戰的消息?如果攻擊的話,將有危險,但是,肯定能狠狠地捅敵人一刀,取得重大戰果,而將清軍驚潰之後,雖然可以乘勝前進,絕無苦戰之虞,可是,盡是騎兵的滿清軍一旦溜之大吉,就再難追捕了。
將這情況講給軍官們聽,軍官們不過都是些守備,千總把總的前程,對於這樣重大的決策,還有些自知之明:“總兵大人,你說怎麼辦就怎麼辦!我們都願意聽您的!”
王海生,牛雷,秦鐵漢,羅列等,紛紛表示,絕對不能放滿清賊兵逃出關外,那樣的話,就難逮了。擊敗代善之後的遼東軍,雖然數量極其單薄,但心氣神兒都很高,這讓毛仲感到非常高興:“那好,今天夜裡,我們就去劫營,章丘城裡有清軍數千人。警戒一定很差,我軍要一舉佔領城池,將之全軍殲滅。”
“好!”
雖然說主張進攻,可是,聽說馬上就行動,偷襲敵軍佔據的堅城,立刻有許多人猶豫不決。王海生都懷疑:“總兵大人,清軍怎麼警戒不足?是不是我們猜想?滿清賊軍久經沙場,賊猾。警戒得怎麼樣無所謂,只要夜間將城門閉緊,放置十數人看守城門就可以了。”
“你說的不錯,”毛仲一聽這話,反倒更興奮:“這是常規思維,你這樣想,滿清軍大多也這樣想,如此,更說明我軍的行動是必要和可能的。”
願意服從毛仲的調遣,可是,多動腦筋,多想想戰鬥中的不利因素,正是毛仲一直提倡的做法,大家擺出了許多困難。比如,怎樣破城?怎麼發現滿清軍的住處?如果滿清軍嚴陣以待,依託街道和房屋抵抗,明軍能否迅速破敵?敵人到底有幾千人?都在城市的哪一塊兒呆着?這些情況,都無法及時偵察。
問題一擺就是一大堆,讓人聽了,馬上感到問題相當棘手。章丘城裡的敵軍將領是誰?喜歡怎樣佈置警戒兵力?城裡到底有多少軍馬?有多少阻礙衝城的器具?
毛仲對這樣問題避而不提,只講了一句話:“很多情況下,我們的思想都成爲勇氣的阻礙,戰鬥就是這樣,人們無法準確地預測結果,這纔是常態。”
一聽毛仲這樣講話,軍官就知道,他開始使用叫什麼哲學的東西忽悠人了。
毛仲決心已下,軍官們說說閒話也就準備去了。明軍官兵,立刻休息,只留少數士兵生火做飯,等二更天時,官兵們都起來吃飯,然後整理馬鞍器具,立刻出發。
寒風凜冽,吹得每一個士兵都瑟瑟發抖,飽飯和薑湯都無法驅散侵入骨髓的寒氣。戰馬在雪白的夜光裡奔馳,不時有士兵摔倒。
“繞道城西南,”
這是毛仲的命令。官兵們也不問原因,飛快地前進。
路上的損失不大,先後有十多匹馬摔壞了,四名官兵受傷,一名摔斷了腿。經過半個時辰的行動,明軍終於來到了章丘城西南的官道附近。
距離城池五里之遙,毛仲這才吩咐軍官作戰的詳細規劃,這些,也是他在路上才構思好的。不斷地調整作戰方案,使之最大限度地接近完美,是他的樂趣之一,不過,當軍官們聽說之後,怎麼也不敢跟完美掛鉤。
“不行,總兵大人,這太危險了!”
“總兵大人,您不用去。我們去!”
“偷城就用十個人?這……”
“就這樣定了!”毛仲簡單扼要地吩咐幾句,由王海生,羅列爲西南角的軍事指揮,在官道附近展開了,尋找最佳的遮蔽物,準備攔截清軍,牛雷一路二百騎兵爲遊騎,活動在前面城西,一旦聽到清軍出城,就火速從側翼衝殺。毛仲給他的要領是,不許強攻,只要將敵人驚散就行。
毛仲軍全部,不過千八百人,王海生四百人爲一道攔截線,士兵將馬匹都捆綁了腿蹄,放倒在雪地裡,勒緊嚼子,人埋伏在道路附近,許多士兵將大雪堆積起來,或者將地上挖出一個雪洞,隨意地往裡面隱藏。
天寒地凍,想要挖出一些堅實的土坑是根本不可能的,許多官兵甚至就將攜帶的馬草料往地上一鋪蓋,人貓在上面。上面再撒些虛雪,就算掩護了。
周圍都是曠野,沒有樹林和村莊,能夠發現的,只有些被清軍屠殺了的百姓屍體,不多,但是很慘。一些官兵甚至將冰冷的屍體掂在前面爲掩體。總之,明軍的堵截線相當稀薄,裝備、器具很簡單。
羅列的部隊也有四百人,距離王海生的攔截線二里遠,再設置攔截。辦法與之同出一轍。往西南角再走一里多路,則有兩股騎兵分散在道路兩側不遠,直要聽清軍蜂擁而來,就從野地裡殺出,徹底地殲滅敵軍。
三道防禦線是毛仲軍的後備招法,讓所有的明軍官兵擔憂的不是這些,章丘城裡的滿清賊軍,就算有三千之多,經過明軍這麼一層層地攔截襲擊,也不能剩餘多少,問題的關鍵在於,毛仲等人能不能將城中的敵人驚擾起來,還能迫使之逃出城池?
其實很多軍官都無法相信,憑什麼呀,你區區幾個大兵跑到人家城裡鬧騰,就能把人家好幾千人給折騰出來呀?滿清兵絕對不是兔子,聽到動靜就暈,人家可都是百戰的精兵強將啊。
許多官兵都做好了失敗的準備,毛仲雖然爲人隨和,平易近人,嘻嘻哈哈的,可是,一旦堅持起來,那種氣勢之王八,令所有的官兵都爲之膽寒。
大家擔心着計劃的問題,也擔心着毛仲,總兵大人親自帶領九個士兵就要強闖章丘,讓許多官兵無法理解。這哪裡是去打仗,簡直就去冒險,是找……死字實在無法說出來。毛仲已經是大明的超級英雄,是遼東軍的靈魂所在,絕對不能有任何閃失。
雖然官兵們做好了準備,一個個卻擔憂不已。
毛仲只帶領九名士兵出發了。當距離城池一里時,他們放棄了戰馬,將之拴到附近的一些亂樹邊,然後,繼續前進,直到城下。
三更時分,厚厚的積雪散發着淡淡的熒光,依稀可見城市的輪廓,那黑鐵色的三丈高城牆,巍然屹立,寒風不時加劇,在城頭上呼嘯,城樓上的銅鈴,發出了清越的鳴響。
這就是冒險,不過,讓毛仲的心情格外舒坦,月把光景不打仗,幾乎將毛仲的手都癢出鳥來了,打仗和殺人,同樣都癮,特種兵的天性就是冒險,當東天忽然冷晴,居然冒出了淡淡的月輪時,毛仲和士兵們不禁爲渾圓昏黃的大燒餅流口水。長途跋涉的急行軍,肚子竟然不知不覺中又空了。
爲了避免滿清軍的崗哨發現,毛仲吩咐官兵,將鐵甲全部拋棄,還將羊毛衣反穿,外面露出雪白的羊毛,整體看起來,和周圍的雪景倒也合拍。將飛抓等物全部整理停當,毛仲總共十人,迅速地往城牆處奔去。
“害怕嗎?”他問一個士兵。
“害怕,不,不害怕!”士兵因爲嚴寒凍得結結巴巴。
“我第一次殺人也害怕!”毛仲盯着他眼睛裡模糊烏黑的反光。
眼看就要到城池邊,他們偵察發現,城上的滿清軍警戒相當嚴密,僅僅城樓附近,就有數十人在遊走,在厚厚的雪幕之下,城牆的黑影和滿清兵的蹤影清清楚楚。能聽得見他們的咳嗽聲。一些士兵小聲地議論着什麼。不久,在城牆上,還生起了幾堆火。
看起來,要從城門附近登城,非常困難。最好的路徑,該找其他地方。
毛仲根本拒絕了士兵的要求,他們都使用手語,有力地搖擺,再用手指堅定地指着城門樓,大拇指朝下,狠狠地嗲了點,意思是,非這兒不可。
毛仲等人,就潛伏在城門附近大約二百米的地方,一動也不動地趴在雪窩兒裡,因爲寒風漸漸起來,不時吹過來一股,鍼砭之下,侵入骨髓,聽得士兵牙齒咯咯顫抖。
毛仲也很冷,不過,他將一把雪塞進了口裡,於是,瘋狂的冰涼使他的口腔麻木了。甚至忘記了顫慄。
其他士兵也學着他的樣子。
月影淡了又顯,顯了又淡,終究蒙上了一層雲影,看不甚清楚,城中寂靜得令人費解,滿清軍的哨探,逐漸降低了活動的頻率,火堆,繼續在城頭上燃燒着,瀰漫得遠處都有那種木材的淡甜滋味。
毛仲一動不動,連呼吸都那麼低沉穩健,這讓那些士兵大爲心折,於是,九名士兵牢牢地釘在雪窩裡,與之化爲了一體。
不知不覺中,一個時辰就過去了。
毛仲的目光盯着城門上的清軍火堆,他絕對相信一個道理,越是危險的地方,才越是安全的。才越有機會,不用說,爲了防備明軍的偷襲,滿清軍在普通的城牆地段,肯定設置了遊動哨,而在城門的地方,數十人的單位,只要把住城門,就沒有事兒的。人類有一個習慣,當共同承擔的人越多,人們的責任意識就越是淡薄。
毛仲確信,動手的時機終於要到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