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媚不記得自己與崔鈺有沒有舉行過婚禮,那些過往他始終不肯與她說全,弄得她心裡總是缺點兒什麼,老是糊里糊塗的。
墨璃的房間裡熱鬧得很,她輕手輕腳退了出去,想尋一處安靜的所在,好好想一想。
憑着直覺走進了一間宮室,屋子被打掃得一塵不染,花廳的薰爐裡還燃着香,可不知爲什麼,她覺得這房間似乎空置了許久,並沒有人住。
妝臺上放着一個香囊,邊角都磨得有些破了,上面還繡着一個歪歪扭扭的“鈺”字,明媚不用猜也知道這必是出自自己之手,細白指尖摩挲而過,視線便漸漸模糊起來。
她打開抽屜,看見了一張已經有些褪色的信箋,紅紙黯淡,好在上面的墨跡依然清晰,讓她一眼就認出了是崔鈺所寫。
吾妻魅兒,本爲泰山府冥氏之女,今迎娶歸家,崔某不勝欣喜......
幽冥的冥,鬼魅的魅。
那纔是她真正的名字。
男人尋到她的時候,小姑娘正伏在桌案上哭得一塌糊塗,嚇得崔鈺還以爲是阮瑟瑟又說了什麼,他方纔在前廳看見了跟在玉山娘娘身邊的女子,轉念就想着來找她。
“媚兒,怎麼了?”
想要安慰她,卻被她先伸手掐住了腰間的軟肉,“你到底有多少事情沒告訴我,我和帝俊是怎麼回事,和你又是怎麼回事,你今天要是不把話都說清楚,我....我就不跟你回去了。”
被她鬧得哭笑不得,想說她從前也是這樣對自己的,問什麼都只說一半,騙婚之後把他一個人拋下不管,十年後回來又被他發現兩人有過孩子,不僅如此,她和自己的哥哥還有婚約......
那些事情那麼複雜,換位之後他體會到她從前無法開口的難處,卻也變得和她一樣遮遮掩掩。
早知道還能用這招,崔鈺之前就該也一哭二鬧三上吊。
“媚兒,我要幫你哥哥應付那些賓客,他最不擅長這些,我一個人在前面忙不過來,你疼疼我,等晚上再給你講好不好?”以退爲進,想着能躲一時是一時,自己也好斟酌下什麼事該說,該怎麼說。
抹了一把眼淚,明媚哼道,“晚上要是不說,你就一輩子睡書房,什麼孩子,想都別想。”
“他怎麼什麼都叫你幫忙,公文要你批,賓客也要你應對,真是....對你還那麼兇。”哪怕只與自己的哥哥打過一個照面,她也能看得出冥徹不喜歡崔鈺。
一路喋喋不休地抱怨着,將那些火氣都撒在了新郎身上。
白衣書生因禍得福,笑眯眯地只會附和。
“府君安好,泰山府這喜事辦的熱鬧,過些時日是不是要幫首判大人和帝姬也辦一場?”剛剛行至廳堂便遇到一個面色和善的婦人上前敬酒,對着明媚就是一頓誇,“帝姬生得這樣好看,若是換上吉服定是要美死了。”
“那就要看他有沒有聘禮娶我妹妹了。”冥徹看了崔鈺一下,皮笑肉不笑地回到。
“府君還要什麼聘禮,大人將帝姬護得這樣好,若不是大人把心給了帝姬,救了三界,咱們啊都要被夢魔折騰死了。”
“魅兒做錯了事,他就撥亂反正,功過都是我泰山府,也就一筆勾銷了。”冥徹最不喜歡人提之前那檔子事,如今當着衆人的面把話說開了,日後若是再有人敢說冥魅的不是,那就是存心找不痛快了。
“是不是,天君大人。”
言畢又朝着帝俊看一眼,突然被點名的東皇太一嚇了一跳,手中的茶都灑了出來。
“對對對,欸,不對不對。”他已經被泰山府冷落許久了,而今見對方忽然要與他和好,竟高興得有些患得患失,“哪裡是功過相抵,明明是功大於過,四妹妹不過是被夢魔蠱惑挖了心,怎麼就成了罪魁了。”
一旁的人也不是傻子,聽得出泰山府君看似謙虛實則是在護短,而天君又這樣幫着說話,擺明了是要給四帝姬洗刷罪名。
衆人不知道內裡的實情,只當是帝俊不願再被人提起冥魅把他推下誅仙台的事,畢竟這實在丟臉,說出去也不好聽。
一聲鳳粼洲水君到將大家的注意力都吸引了過去,明媚尋着聲音望去,只見一個病弱又不失英俊的男人出現在泰山府。
泰山府陰冷,可來的賓客衣着卻並不厚重,唯獨他一襲厚厚的裘氅,將自己裹得嚴嚴實實,還沒說話就先咳了幾句。
“阿徹,恭喜了。”言畢看向一旁的紅衣女子,二人四目相對,玄深勾勾脣角道,“四妹妹。”
心跳驟然停了一下,明明是個病人,卻帶着強大的壓迫感,叫她不舒服得很。
“水君安好。”朝着他行了個禮,明媚擠出個笑臉,並沒有想太多。
帝俊眼瞧着這皆大歡喜倍感欣慰,雨過天晴,再沒什麼風浪折騰他了。
“剛纔本君在外面聽着,覺得天君說的沒錯,那些事確實不該怪四妹妹,說到底都是夢魔,就連甯姣....”提起亡妻,男人劇烈地咳起來,連眼眶都紅了。
冥徹沒想到他會這樣說,趕忙叫人遞了茶過去,卻見男人擺擺手露出一個無奈的笑來,“無妨。”
“之前是我心窄了,其實魅兒何嘗不是受害的一方呢。”
“水君賢德,真是四海之福,來來來,咱們去喝杯喜酒吧。”周圍有人提議了一句,衆人於是都應和起來。
唯有帝俊搖搖頭,笑道,“朕就不喝了,喝茶就好。”
自冥魅在晚歸舟被找到後,他就將酒戒了,一滴都沒有再飲過。桃花釀誤人性命,他是再不敢碰了。
拉了拉男人的衣角,明媚看着崔鈺臉上的笑,覺得他好像並不高興,“怎麼了,不是說不嫌棄麼?”
搖了搖頭,男人揉着她的頭髮解釋,“你誤會了,我只是覺得哪裡不對。”
冥魅是受害者沒錯,可眼前的陣勢卻好似是旁人有心包容,好名聲都叫他們佔去了,他的魅兒不過是一個不值得被記恨的誤入歧途的可憐人。
“哪兒不對,他們已經不敢罵我是禍害了,還不夠?”
“不夠,”看着她的臉,崔鈺勾起菲薄的脣角,“遠遠不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