濟南城的慘案,暫時沒有傳出,連北伐軍的電臺基地都被重炮炸燬了,城內的電話、電報線也隨之被剪斷。
交涉署的外交官慘遭屠殺時,濟南城還只有部分日本兵,而北伐軍數量則多出十幾倍。
在兵力佔優的情況下,常校長卻下令忍辱負重、不得抵抗,幻想着要和平解決此事。他等來的是日本人的重炮,城外的日軍開始攻城了,城內的日軍也隨即開火。
幾天後,濟南城失陷。
5月3號那天的屠殺,還只是小規模的,畢竟當時日軍佔領區域不大。但5月11號這天,日軍完全佔領濟南,再次向中國軍民高舉屠刀。
就連被北伐軍俘虜、沒來得及逃走的北洋士兵,日本兵都照殺不誤。
短短一天,被屠戮的中國軍民接近8000人。
而後續影響更加恐怖,因爲屍體長期得不到妥善處理,導致濟南城夏季起了瘟疫。加上市民紛紛逃離此地,濟南人口在一年之內,由30萬銳減到20萬。
從交涉署逃生的那個人,名叫張漢儒,是蔡公時的勤務兵,他是交涉署唯一的生還者和目擊者。
濟南城的大規模屠殺發生後,事情終於掩不住,而張漢儒也把日本兵殺中國外交官的經過講述出來,頓時全國譁然、國際輿論譁然。
就連日本的盟友英國,都嚴厲聲討了這種野蠻行爲。
現代文明社會還有殺外交官的,而且是如此慘無人道的虐殺,簡直不可想象。
中國各大報紙紛紛詳細報道此事,周赫煊的廣播電臺也做了專題節目,在聲討日本人的同時,亦高度讚揚了以蔡公時爲首的十多名外交官。
各地隨即掀起悼念蔡公時的活動,學生們走上街頭搞遊行,商人們趁機呼籲抵制日貨,中國的反日情緒瞬間達到頂點。
最頭疼的是日本商家,自從慘案曝光以來,日貨銷量直線下降,無數日本商人都在暗地裡臭罵日本陸軍。
……
天津,少帥府。
張學良此時已經戒掉鴉片,但卻不停地猛吸香菸,他問道:“赫煊,你現在有什麼辦法?”
周赫煊苦笑道:“我哪有辦法,又不能請來天兵天將。”
張學良也不是真的想要周赫煊想辦法,他只是找個人說話而已,神情沮喪道:“年初我就建議父帥卸任安國軍總司令職務,改旗易幟歸附南方國民政府。他也親口答應了這事,結果卻在玩拖延之計,明着議和,暗地調兵。若是當時就能息兵該多好,濟南慘案也不會發生,也能少死那麼多將士。”
張學良心痛啊,他在東北講武堂摸爬滾打過,在軍隊裡有好些同勺吃飯的兄弟。
可就是最近一兩年的戰事,讓他的老兄弟死得七七八八,連以前給他做過副官的都死了兩個。
周赫煊說:“現在東北軍只有出關這一條退路,六帥,要當心日本人。”
“當心日本人?”張學良不明其意。在他看來,日本人就是在幫東北軍,纔出兵山東製造了濟南慘案。
周赫煊分析道:“從這次山東的事件來看,日本人已經決心入侵中國了。濟南慘案的真相,無非是日本人在試探各方反應,不僅是中國的反應,還有諸國列強的反應。”
張學良坐直身體:“然後呢?”
“沒有然後,”周赫煊痛心地說,“北伐軍表現得極爲軟弱,英法美諸國也只是口頭譴責,這無疑給日本人吃了顆定心丸。他們的下一步動作,必然是武力征服東三省。而奉軍這次如果退回東北,則必然加劇與日本人的衝突。特別是張作霖張大帥,他必須死,日本人才方便實施後續計劃。”
“你是說,日本人要對父帥動手?”張學良吃驚不已。
周赫煊雖然對張作霖沒有任何好感,但還是不希望張作霖早死,他提醒道:“日本人動手的最佳時機,就是張大帥返回東北的途中。”
張學良鄭重道:“我會注意的。”
“那我就不打擾了,告辭。”周赫煊起身道。
“等一下,”張學良把周赫煊喊住,拿出《大公報》的股份書說,“這個你收好,把本金退還給我即可。”
“六帥,這可不行。”周赫煊連連推辭。
“拿着吧,”張學良把股份書拍到周赫煊手上,笑道,“等奉軍退回東北,天津就要被南方政府接管了。我繼續做《大公報》的大股東,有可能報紙會被刻意刁難。還有希望教育基金會那邊,我也要辭去會長職務,以後由你全權負責。”
周赫煊不知該說什麼纔好,《大公報》如今發展迅速,已經成爲北方第一大報,價值至少在20萬以上。而張學良卻主動退股,並且只要4萬元的本金,絲毫便宜都不佔。
換成別的軍閥,恨不得生吞活剝呢。
張學良笑着拍周赫煊的肩頭說:“好啦,別說了。不止是《大公報》,《北方畫報》我也退股了,以後馮武越纔是老闆。”
“六帥高義,赫煊記下了!告辭。”周赫煊抱拳道。
等周赫煊走出大門,張學良才意興闌珊地坐回沙發,長長嘆了一口氣:“唉!”
如今北方形勢岌岌可危,北伐軍已經度過黃河,張作霖下令全線撤退。在撤退的同時,他還通電全國,呼籲和平,可憐兮兮地說自己已經停止攻擊,國內政治希望國民有公證裁決。
其實張作霖還在死撐,似乎不能接受現在的局面。他調張宗昌、褚玉鳳駐守滄州,令孫傳芳部下駐守慶雲、鹽山一帶,又讓奉軍嫡系、孫傳芳主力、張宗昌的部下孫殿英、褚玉璞的部下袁振青防守河間,打算跟北伐軍決一死戰。
期間遇到馮玉祥賣隊友,導致閻錫山孤軍深入,結果被奉軍團團包圍。
幸好常校長克服了對日本人的恐懼,從濟南城繞道繼續北伐,這才救下閻錫山的主力部隊。
而周赫煊則回到自家書房,鋪開稿紙開始寫新書。
張樂怡正在電臺做播音,此時並未回家,廖雅泉好奇地過來問:“寫什麼呢?”
周赫煊答道:“《菊與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