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臺上,放着三種樂器。
周赫煊走到鋼琴前坐下,保羅抱着一把吉他,而路易斯身前擺着爵士鼓(架子鼓)。
即將演唱的這首歌,他們只排練了一天。但保羅和路易斯這兩個黑哥們兒,在拿到周赫煊歌譜之後,足足花了三天時間重新編曲,把邁克爾·傑克遜的原曲改得面目全非。
是的,周赫煊這次選了一首邁克爾·傑克遜的反戰歌曲《e-vehadenough》。但周赫煊把歌名和部分歌詞改了,《我們受夠了》改爲《我們必須反抗》,歌詞“爲何你不要這樣做?哦不,請不要這樣”改爲“快停止你的暴行。停止!我們將反抗到底”。
在兩位黑人歌王的編曲下,這首歌的前半段基本保留原版風格,但後半段從哀求變成了積極抗爭。
路易斯的架子鼓和周赫煊的鋼琴聲同時響起,保羅偶爾掃動吉他琴絃,一段典型的搖滾前奏就此出現。這段前奏長達20秒鐘,三人還沒開口唱歌,就已經引起臺下數千觀衆的興趣。
這是什麼音樂風格?
觀衆們面面相覷。
1940年連節奏布魯斯都還沒出現,更別說是搖滾了。現場的一些白人觀衆直接皺起眉頭,因爲他們聽出了布魯斯和搖擺樂的味道,前者只有低賤的黑人才會喜歡。
此時的美國樂壇,正是三分天下的年代。
黑人和底層貧民喜歡聽布魯斯和搖擺樂,中產階級以上的白人喜歡聽叮砰巷歌曲,中西部農村則喜歡聽鄉村音樂。
未來搖滾樂的誕生是怎麼來的?
首先,布魯斯和搖擺樂融合爲“節奏布魯斯”。接着,叮砰巷歌曲進化爲“波普音樂”。當“節奏布魯斯”與“波普音樂”撞到一起,再摻雜部分鄉村音樂的特性,搖滾樂的雛形就誕生了。
可以說,搖滾樂的出現,其實意味着美國戰後的種族和階級融合。這種音樂類型能否被1940年代初的美國人接受,沒人能夠保證,反正周赫煊是無法預料的。
“一個年輕的生命永失所愛,卻無人能解釋原因何在,他在黑暗中看不到未來。”
“她爲這又一樁暴行所害,無辜的質問上天,爲什麼她要承受喪父的悲哀?她問身穿黃制服的士兵,你有什麼權利選擇,哪個該死,而哪個又能活着?並且你看到他也沒有試圖逃跑,我爸爸他手無寸鐵。”
保羅首先開口演唱,他擅長的是黑人靈歌和叮砰巷歌曲。在他的演繹下,這段搖滾充滿了宗教味道,彷彿是戰爭難民在用上帝的口吻質問侵略者。
“在那遙遠的地方,一個小村的中央。一個可憐的男孩,還有他破舊的玩具就躺在那裡。他太小,還無法理解事實真相。他無法安睡,大地在震盪。他的父親緊握他的手掌,哭喊嘶嚎。他的妻子正慢慢死亡,他得解釋這一切,還得獨活在世上。”
路易斯被譽爲爵士天王,他一改過去的輕快瀟灑,這段歌詞變得低沉苦痛。
“爲什麼他的母親會離開人間?這些士兵來這裡做什麼?如果真是爲了和平,爲何又挑起戰火?”
周赫煊唱的是一小段高潮,連續幾個疑問句,聲音變得越來越尖銳。由於他唱功不足,直接變成了破聲嘶吼,但卻表現出一種難以言喻的憤怒和悲傷。
面對這種全新的音樂形式,臺下觀衆從最初的新奇或不屑,慢慢變得能接受。特別是年輕人,他們對此非常喜歡,單純的喜歡,就像追逐時髦一樣。
直到進入副歌部分,搖滾節奏越來越明顯,完全迥異於這個年代的風格。
“我們不能再冷眼旁觀,我們已受夠了這一切。你們爲何要這樣做?停止!我們再不能,再不能,我們已受夠了這一切。停止,我們要反抗。我們已受夠了這一切。停止,我我們必須反抗到底……”
咚咚咚的鼓點聲,將鋼琴和吉他的聲音蓋住。三人交錯有致的合唱,形成越來越高亢的吶喊,混合着鼓點聲直擊靈魂。
最後那一段歌詞不斷重複,超強的搖滾節奏讓人忍不住抖腿,許多年輕人甚至跟着一起哼唱起來。
搖滾樂顯然超前了,但似乎並沒有欣賞障礙,它對此時的人們來說是一個大殺器,它的魅力讓人無法抵抗。
當然,這還要歸功於兩位黑人歌王的重新編曲,許多細節和唱法在被他們改動以後,更加符合這個時代的聽衆審美,他們精彩的演唱同樣爲這首歌增色不少。
至於周赫煊,無疑是從頭到尾拖後腿那個,但凡唱到高音部分,他必然hold不住導致破音。
但作爲這個時空的搖滾樂開山之作,《我們必須反抗》後來被翻唱了數百個版本,周赫煊、保羅和路易斯的合唱版卻被公認爲最經典的。兩位黑人歌王負責技巧和鋪墊,周赫煊負責情緒發泄,他的各種破音反而被奉爲搖滾精神的體現。
“啪啪啪啪啪啪啪!”
全場起立,瘋狂鼓掌。
這首反戰搖滾歌曲出現在1940年,給人們的感受,無異於第一次在熒幕上看到侏羅紀時代的恐龍,顯得那麼震撼而不可思議。
周赫煊平復着急促的呼吸,站到舞臺中央開始講話:
“我想,只要是正常人,都會反對戰爭。不管戰爭的起因如何,它必然讓人們遭受苦難。這一次的戰爭不同,它是人類有史以來從未有過的災難。在歐洲,德國納粹正在數以萬計的屠殺猶太人,他們對倫敦進行無差別轟炸。在亞洲,日本製造了慘絕人寰的南京大屠殺,0多萬手無寸鐵的中國人被殺害。而日本人的戰爭罪行還在繼續着,在農村,他們殺害農民搶奪糧食,在城市,他們炸燬學校、民居和無辜市民!”
“我在中國的重慶、武漢、廣州、昆明……親眼目睹了被轟炸後的慘狀,一個只有幾個月大的嬰兒,屍體不全的躺在我的面前。他的眼睛裡沒有天真和快樂,有的只是生命消逝的死灰色!就在一個月前倫敦,有個1歲的小女孩兒被掩埋三天三夜,她獲救後的第一句話是:媽媽,我要回家!”
“美國的朋友們,你們不要幻想着遠離戰爭,也不要試圖外交孤立。德國、日本和意大利結成的邪惡軸心,已經劃分了全世界,美國的太平洋和東南亞領地,被劃爲日本的地盤;美國本土和加拿大、墨西哥,被劃爲德國的地盤。現在中國和英國正在艱苦抵抗,我們不僅是在保護自己,也是在保護美國,一旦哪天我們被法西斯佔領,下一個遭殃的就是美國!”
“這不是恐嚇,這是事實。遠離戰爭只有一個方法,不是躲避它,而是勇敢的面對它,只有打敗侵略者才能迎來和平!”
“中國是一個落後的農業國,我們抵抗了整整三年,財政早已崩潰。我們只能用血肉和意志,來抵抗法西斯的侵略,我們需要幫助。需要美國政府的幫助,也需要每一個愛好和平的朋友幫助。”
“今天的演出所得利潤,全都將捐獻到中國戰場。如果有朋友願意捐款,我們更加感謝,華美協進社長期設有捐款箱。或許您只捐贈了一美分,但無數的一美分匯聚起來,就能爲中國購買一架飛機、一門大炮、一支步槍、一顆子彈,拯救無數中國人的生命,支撐中國打贏這場戰爭,也爲美國拖住日本這一頭惡狼!”
“謝謝!”
全場掌聲雷動。
突然有不少觀衆齊聲大喊:“我們願意幫助中國,請再唱一遍《我們必須反抗》!”
“再唱一遍!”
“再唱一遍!”
好嘛,這些美國觀衆聽搖滾聽上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