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紹良是個很知趣的人,親自開車帶着周赫煊去西城外接土匪。沿途,他還對正在進行城市建設的蘭州指點介紹,把市長蔡孟堅的功勞都安在自己身上。
其實,蘭州市長蔡孟堅和甘肅省主席谷正倫是一夥的,都與cc系關係密切。
歷史上,谷正倫死活要把張大千從敦煌逼走,估計也是被cc系領袖之一陳立夫暗中授意。陳立夫執掌着教育部,結果教育部命令中博院派遣的西北史地考察團在張大千那裡吃癟了,這等於張大千在打陳立夫的臉。
只是這樣還犯不着翻臉,畢竟於右任所在的元老派已經“與世無爭”了,沒必要橫生枝節去得罪。但偏偏朱家驊和cc系的鬥爭進入白熱化,甚至直接發生武鬥,雙方圍繞着大西北的政治權利已然撕破臉。
爲了平衡派系鬥爭,常凱申派遣谷正倫的兄弟谷正鼎擔任山西黨部委員。谷正鼎本來不想介入朱家驊派和cc系的鬥爭,特地向元老派的于右任示好,推薦于右任的親信張庚做黨部書記長。
張庚夾在朱家驊派和cc系之間根本頂不住,只幹了幾個月便自動辭職。谷正鼎這下沒法做牆頭草了,乾脆全面倒向cc系,連同擔任甘肅省主席的兄弟谷正倫也徹底倒向cc系。
由此,西北數省的政務和黨務被cc系基本控制,朱家驊派只能勉強支撐。
谷正倫不斷逼迫張大千離開敦煌,很可能就是受到陳立夫的指派,以此向元老派的于右任施壓——朱家驊派和元老派關係比較好。目的大概就是個警告,讓于右任離朱家驊派遠一些,免得在旁邊看熱鬧濺了一身血。
cc系還是很有趣的,雖然聲名狼藉,卻是最堅定的對日主戰派。
30年代中期,主戰的cc系與主和的政學系鬥得很厲害,政學系首領之一楊永泰直接被cc系暗殺,這個主張攘外必先安內的派系就此式微。常凱申正是藉着cc系和黃埔系的力量,才能壓服那麼多主和官僚,艱難的開展抗日戰爭。
朱家驊則更有些意思,這位以前是搞教育的,跟周赫煊的私人關係非常好。他能夠上位,一是個人能力極強,二是元老派戴季陶的推薦。說白了就是老蔣對cc系不放心,安排個有能力的年輕人上去跟cc系打擂臺。
朱家驊剛開始屬於光桿司令,很多時候不得不妥協、依附於陳果夫、陳立夫兄弟,因此他剛開始也被視爲cc系的一員。等到朱家驊羽翼豐滿,居然直接跟cc系幹起來。而且他的“朱家驊派”很多都是能力極強的實幹派,藉着老蔣的支持,居然時常把cc系壓得擡不起頭。
於是cc系又開始玩盤外招了,當初他們幹掉政學系就是搞暗殺。現在老蔣盯得緊,暗殺手段不敢再來,那就借題發揮公然打人,打人的時候還把電話線剪斷,打得陝西國黨名義上的最高領導(陝西黨部書記長)沒法再當官。
眼見着朱家驊派被cc系鬥下去,老蔣又調來無派系的谷正鼎做平衡,沒想到才幾個月谷正鼎就投入cc繫懷抱。無奈之下,老蔣終於發大招了,瘋狂增強胡宗南的勢力,想讓手握兵權的胡宗南壓制cc系在西北的專橫——胡宗南跟戴笠走得比較近,戴笠又跟cc系是死敵。
胡宗南上位成爲“西北王”,首先倒黴的不是cc系,而是第八戰區最高長官朱紹良。
天可憐見,朱紹良可是跟cc系不對付的啊,居然因爲老蔣要壓制cc系而誤傷。到那個時候,朱紹良這個第八戰區司令長官完全成爲空架子,只能靠拍胡宗南的馬屁而求得生存。
而失去兵權的朱紹良也徹底放飛自我,完全把精力投入斂財上。
他貪婪到了什麼程度?
竟讓妻子夥同心腹班淦貪污中央撥發的反g專款,把“剿匪”款項貪得一乾二淨不說,而且還敢吃獨食。甘肅的其他軍管區大員忙活半天,發現自己一分錢都拿不到,分贓不均之下把官司打到常凱申那裡。
老蔣大怒,那可是反g專款啊,這特麼居然給老子貪完了!
於是,老蔣立即派兒子蔣緯國來調查,蘭州由此上演了一出託妻獻子的戲碼。班淦將妻兒託付給朱紹良照顧,自己硬着頭皮頂缸,咬死了所有專款都因飛機失事而銷燬,然後被拖去槍斃,而那些錢都被朱紹良給吃了。
從1940年到1945年,大西北的國黨派系鬥爭真的很好玩,把西北數省的軍政事務搞得一塌糊塗。
……
我們說了,朱紹良屬於那種奴性官僚。只要跟他沒有利益衝突的貴人,他就會死命巴結討好,而周赫煊無疑就是這種貴人——于右任也是。前段時間于右任到西北各地考察,朱紹良讓馬鴻逵親自帶兵全程護衛,還各種開綠燈方便張大千在敦煌剝畫。
朱紹良很給周赫煊面子,親自驅車來到西城外,當着土匪們的麪點頭讚歎:“果然都是自發投軍的壯士,軍容整肅,皆爲豪傑!”
周赫煊介紹說:“這位是第八戰區長官朱紹良朱司令。”
朱紹良惶恐道:“副司令,只是副司令,司令由蔣總裁親自擔任。”
馬永奎聞言大喜,戰區司令居然親自來迎接,他們這趟投軍是投對了啊。這傢伙是當過官的,立即上前敬軍禮道:“小民馬永奎攜500義民見過朱司令!”
“是副司令,哈哈,是副司令,”朱紹良安撫鼓勵道,“我聽明公說有義士來投,足見民心可用,抗日如何不能取得勝利?諸位快隨我去兵站,從今以後齊心協力共抗倭寇!”
“卑職遵命!”馬永奎打蛇上棍,對朱紹良也印象大好,還真以爲朱紹良是那種尊重義民的好官。
周赫煊也從土匪中把婉容接出來,馬永奎這傢伙留了一手,生怕周赫煊調兵來打他,之前用冠冕堂皇的藉口把婉容留在了城外。
衆人這次沒有進城,而是繞城前往東城外的戰區司令部。
司令部旁邊不遠就是兵站,整個甘肅的壯丁都會送來這裡訓練整編。兵站總監就是那個後來託妻獻子背黑鍋的班淦,此人亦是朱紹良的財源之一,不知吃了多少兵血,殘害了多少壯丁性命。
“班總監,這些都是前來從軍的義民,你要妥善安置,不可怠慢了。”朱紹良吩咐說。
班淦筆挺站立,敬禮道:“卑職遵命,定不讓義民受任何委屈!”
朱紹良點點頭,這纔對周赫煊和婉容說:“明公,夫人,天色已晚,二位一路風塵勞頓,不如先去寒舍歇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