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香撲鼻,空氣裡的每個分子都含着濃郁的芳馨。
高夏的身影毅然屹立在花瓣飄落的流水邊,臉上美麗的輪廓,被比夜色更凝重的神色重重的蓋住。
心裡有層朦朦朧朧的霧氣,似乎漸漸被寒冷的空氣打破,心謎被揭開,答案一點點變得清晰。
初次見她,冒冒失失的撞上他的心口,潑了自己一身水。她總是行色匆匆,不願意在任何人身邊留下痕跡,甚至於忽視他的存在。總想跟他撇清關係,總想,用自己的一意孤行與外界隔出一扇門。她以爲自己能羽化成一片塵埃,捱打,就默默受捱打,委屈的時候,忍忍就過去。似乎只要把苦水往肚子裡咽,就能什麼事都自己扛。
是什麼讓她甘願承受?是什麼,讓她從一個明媚耀眼的童星,乖巧可人的女孩,變成今天的樣子?僅僅是父親的債務嗎?他不知道她經歷過些什麼,只知道,在看到她穿着單薄的裙子在凌冽的風中等一班不會來的車時,心像被鞭子一樣抽打。
是憐憫嗎?如果只是憐憫,他不會在看到她安詳的睡姿時,眼睛會那樣定格,甚至連眨都不想眨,就想一直看下去。如果只是憐憫,他不會在把她放進華天修懷裡的時候,感到那麼空虛,也不會在知道華天修將她半路遺棄時,擔憂中竟帶點竊喜。
十個一百個疑問之後,他終於狠下心,正視內心的自白。
袖珍從昏昏沉沉的夢裡醒來,看到自己正坐在車裡,窗外是一片細碎花瓣飄落的場景。這個味道,是桂花的味道。
隔着一條落滿白色花瓣的河流,眼前是一座閃着紫色燈光的巨大摩天輪,因爲是夜晚,遊樂場在朦朧的燈光照耀下顯得若隱若現,彷彿海市蜃樓。
身上披着厚厚的貂皮大衣,從肩膀到腳,裹得嚴嚴實實。她無力的回想着睡着之前的場景,想到的人,竟是華天修,再之後,就是高夏。
高夏的身影直直的立在一顆大大的桂花樹下,頭頂上是圓圓的月亮。他身子精瘦,雙手慵懶的插在褲兜裡,脖頸稍稍前傾,胸膛優雅的挺起,頭低低的看着河流,好像在思索着什麼。
“怎麼把我帶到這兒來?”袖珍走到他身後,虛無的問。連續幾天的奔波,已經讓她累的說話都難。
“把你從一天的焦慮跟勞累中帶出來,是不是應該感到高興?”高夏一邊說,一邊悠然的轉過身來看着她。袖珍還以爲自己是在做夢呢,他的語氣何時變得這麼溫柔。
袖珍看着他的臉,在皎潔的月光中顯得更加傲然動人,精緻的臉龐輪廓,慢慢向她逼近。她緩緩神,疑惑的問:“你……爲什麼要這麼做?”
“在剛纔,看到你穿着一件衣服等已經不會來的公交車,怎麼看都不舒服,現在回想起來還是覺得這裡痛。”高夏手按在胸口的位置,語氣卻平淡如水。
“現在穿着漂亮的衣服,跟我在這裡享受美景,看到這樣的你,我心裡才舒服。”
高夏說這些話的時候,眼睛幾乎都沒離開過她的臉。袖珍一個字一個字的聽着,最後還是那句話:“爲什麼呀?”
“以前會想看你出糗的樣子,現在喜歡看你被我驚喜到的樣子。一直想看看你的底線到哪裡,現在發現已經無法再忍受你的狼狽。以前看到你冒失的樣子會想罵你,現在也已經習慣了。爲了製造一個好的氛圍對你說這些話,還把這裡整個場所包下來。”
他的語氣很平淡,好像在說一番沒有感情的話。袖珍不解的看了看周圍,確實是一片花樹林,一個人影都沒有。旁邊就是平靜的湖面,上面飄着點點花瓣。芬芳的味道鋪滿整個場所,細碎的花隨風飄灑在人的頭髮和肩膀上。她不解的問:“你還沒回答我,爲什麼要這麼做?”
高夏沒有回答,還是平靜的說:“上次,想跟你說這些話的時候,你也問了好幾遍爲什麼。我回去也問過自己很多遍,答案是不知道。你覺得呢?爲什麼?”
她久久的盯着他,看到他嘴角輕微的露出一絲微笑,還是帶點狡黠的味道,但更多的是真誠。他眼睛深深的看着她,似乎在等待她的答案。花瓣落在他的眉毛上,好像是畫裡走出來的男子一般。袖珍用小腦瓜子把他剛纔說的那些話回想再回想,最後,猶猶豫豫的問:“高夏,你是說……你喜歡我嗎?”
高夏的臉色有了瞬間的放鬆,輕輕的對她點了點頭。
“啊?”袖珍探出腦袋,不可思議的看着他,似乎在看一個怪物一般。看着他認真的樣子,反而抱着肚子哈哈大笑起來。
高夏只是靜靜的看着她笑。袖珍笑了老半天,眼睛時不時朝他瞟去,看到他面不改色的樣子,笑聲才漸漸停了下來,好一會兒,才收斂了瘋狂式的笑,問:“你……你說的是真的?”
“沒錯。”高夏的語氣還是那樣平淡。
袖珍這才明白,他不是在逗她玩,而是說真的。可是,怎麼看都不像真的呀。
高夏看她難以置信的樣子,別過臉思考了一會兒,說:“別說你不相信,我自己也感覺到難以置信。而且是,非常羞恥。”
“誒?”聽到“非常羞恥”幾個字,袖珍又愣住了。這是什麼表白節奏?
高夏身子輕輕的朝袖珍探過去,臉馬上就要夠到她的臉上。袖珍這才反應過來,忙轉過臉,用手拍了拍落在肩膀上的花瓣,用看似不經意的舉動拒絕了他的吻。高夏緊握拳頭,閉上眼睛,忍了口氣,將身子縮了回來。
袖珍輕咳了兩聲,挺直腰板問:“等等,你現在是在跟我告白嗎?”
“不是告白,是自白。”高夏說,“我問過自己很多次,是不是自己的錯覺,最後還是承認了。這是我的自白。”
哼,傲嬌式告白!袖珍不以爲然,問:“行行行,告白也好,自白也好,總之你就是喜歡我咯?”
“我剛剛已經回答是了,還要我說幾遍才滿意?還是,這輩子就沒收到過告白,想從我這裡汲取個夠?”
袖珍嚥了咽口水,竟然感覺像在拍驚悚片一樣,一路過來聽到的都是胡話,她也不知道該說什麼了。
高夏看她受寵若驚的樣子,似乎很滿意,說:“好了,現在輪到你表態了,是該表示很感謝,然後欣然接受呢,還是二話不說直接接受呢?”
“感謝也沒有……”袖珍認真的想了想,接着說:“接受?也不會接受。”
高夏的臉色一下子變了,她這是在拒絕他!申袖珍,竟然拒絕他高男神的告白?他心裡已經氣炸成一團,卻還不得不維持紳士風度,盡力用平淡的語氣說:“我看你是過於心動,都被嚇傻了吧?”
“我是被嚇到了,但還沒傻。”
高夏竟然覺得自己已經被逼到邊緣了,只能用自我安慰的語氣說:“哎,好吧好吧,誰讓被表白的人是你呢?擺擺架子,耍耍脾氣,也沒什麼不好。何況你馬上就要成爲我的女朋友了,這點我還是能忍受的。”
袖珍無語的白了他一眼,手交叉在胸前,做出一副理直氣壯的樣子,說:“我告訴你,我現在不是在擺架子,也不是耍脾氣。我只是比較不要臉而已!沒辦法,誰讓高先生喜歡上我會覺得羞恥呢?我不想讓任何人跟我在一起會覺得羞恥!”
最後一句,袖珍故意加重了語氣,高夏這才頓悟,她拒絕他,是因爲他在告白的時候,加上羞辱她的話。這個女人,真是不自量力!憑她這點名氣和本事,能收到他的表白,應該感恩戴德,覺得這輩子活夠了纔是啊!可她居然……
“當然了,我是Summer,高夏!跟我在一起,你的包袱會比現在重得多。如果承受不起,我們可以先從地下開始,等到你……”
“高夏!”袖珍打斷了他的話,說:“我看你還是不明白吧?我拒絕你了,雖然對不起。”
高夏嘴角瞬間抽動,他眼睛在周圍四處低低張望,好像在找一個臺階給自己下,最後只是低聲說了一句:“我看你是病的不輕!要麼,就是還沒睡醒。對,還沒睡醒對不對?連現實跟做夢都分不清了!”
“是是是,我還沒睡醒,這是我的夢。我請你從夢裡醒來吧,就當做沒對我告白,也沒被我拒絕,這樣,是不是就感覺沒那麼羞恥了?”
高夏被她氣的說不上話,上次趁她喝醉酒的時候已經把告白送出去了,特意爲這場告白預熱了一下,沒想她竟這麼不識好歹!
“憑你,遇到這種好事,就應該抓住不放啊!”
“高夏,你想清楚了,你不是喜歡我。”袖珍的神情突然變得認真,“你喜歡的,是想要什麼別人就拱手相送的感覺,你喜歡的是高高在上,誰都要崇拜你的感覺。你是天之驕子,擁有的東西太多了,對我,你只是一時好奇罷了。”
他感覺到雙脣被什麼東西狠狠的抽了一下,讓他痙攣。爲什麼有這麼大的挫敗感?是因爲她說對了?還是因爲她太小看自己了?他花了那麼多心思,揣測她的過去,同情她的遭遇,一次次在否定自己中又拾回對她的不忍割捨,換來的,卻是她說的“一時好奇”。
好吧,也只有她會對自己這麼說了。
“醒了嗎?醒了就過來開車吧。”
她的聲音,那麼清澈,真如要打破夢境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