輿論的風向總是走得很快,袖珍對老師施暴的消息很快就被另外一則消息蓋過去了。
蕭詩遷染上藥物依賴的新聞上了頭條。現在經紀公司對此事還未有迴應,稱“事件還在調查中”。
女神染上毒癮,對誰來說都是天大的震驚消息。一時間,吐槽的,痛心的,謾罵的,祈禱的,闢謠的,各種紛繁雜亂的消息席捲而來,以至於袖珍自己都忽略了自己的事:上次在拉斯維加斯見過面的香水贊助商,邀請她加盟,當新產品“Reborn”系列的代言人。
也許那句話是對的,上帝關了一扇門,就會打開一扇窗。這個季度對她來說,實在太難熬,她好像五臟六腑都被掏空,日夜行屍走肉。每天晚上,做夢醒來,一夜無眠,在黑暗中聽自己紊亂的心跳聲,一下一下,那麼沉重,似乎聽着聽着就會瘋掉。
胡悅瞭解到,這家贊助商在美國名氣屬中上等,往屆加盟的明星雖不及安吉麗娜那般赫赫有名,但名字說出來也都絲毫不遜色。
“請過的最出名的女星是林賽羅翰。你知道這家有多厲害了吧?”胡悅說。
直到對方公司把簽約和活動的日程表發過來,袖珍才確定自己不是浮生若夢。
直到日期臨近,她不得不去大使館辦簽證,她才意識到,自己真的受到上帝的眷顧,機會來了。
“Entries”上的數字是“M”,以後,她要經常飛美國了。夏天已經到了,路邊的梧桐樹葉子清脆清脆,枝繁葉茂。陽光透過樹葉的縫隙落在地上,像一個個閃動的精靈,晃得她眼花繚亂。
她在這裡碰到了蕭詩遷。她穿着輕紗薄T恤,寬大的圓領低低垂着,露出皎潔修長的鎖骨,緊身牛仔穿在她身上,依然還是那麼帥氣。她戴着大大的墨鏡,相襯之下顯得臉色蒼白。大波浪的捲髮已經不在,變成一頭幹練的短髮,袖珍不禁覺得有點難受。
她們坐在樹蔭下的咖啡廳,蕭詩遷的司機在大樹底下候着。離上次跟她面對面喝咖啡,已經半年了啊。
“我聽說了,恭喜你,好好幹。”蕭詩遷的語氣還是如同以前,歡快活潑,聲音就像唱歌的時候一樣,令人舒心。
“你呢?你也是來辦簽證的嗎?”袖珍問。
蕭詩遷似笑非笑的抿了抿嘴,說:“是啊,公司派我去出演。”
出演,袖珍想起高夏說過的,他戒毒的時候,也是以出演的名義出的國。袖珍還在黯然傷神,蕭詩遷又接着說:“其實,我一點都不怕,事情本來就是我願意的,所以也沒想過要遮遮掩掩。越想隱瞞,露餡就越快。與其藏着掖着,不如坦誠相待來的痛快。”
“公司這麼做,也是爲了你以後打算。”
“你知道嗎?”她從包裡掏出一包女士香菸,叼在嘴巴點燃了,這場景,袖珍看着有點驚訝。她摘下墨鏡,吐了口煙霧,才說:“其實我真的羨慕你,很羨慕。”
她倚在椅靠上,一手託着另一隻手,樣子很是悠然。袖珍只覺恍惚,羨慕她?爲什麼,總有人跟她說這句話。尹薇找她茬的時候,也說羨慕她。如果可以再選一次,她不會再要這樣的人生,可是,她們都說羨慕她。
至於蕭詩遷,向來都只有她羨慕蕭詩遷的份,幾時輪到女神來羨慕她了?她不會是毒癮又發作,產生幻覺了吧?
蕭詩遷抖了抖菸灰,垂下美眸的瞬間,她的眼底突然抹過一絲她看不懂的黯然,“因爲,你纔是那個讓Summer渴望去簡單愛的人。”
袖珍都沒留意到,她說的是Summer,而不是夏夏了。她微微一笑,說:“我對高夏,不是那種感情。”
“你知道怎樣才能讓一個人的心,真正被你俘虜嗎?”蕭詩遷櫻桃般粉紅的脣微微一勾,自問自答的說:“就是讓那個人看不到你時就心慌意亂,看到你時也只能默默守護,再大的喜歡也只能化作強顏歡笑。”
袖珍聽的玄乎了,不知道她這話裡想說的是什麼。
“我跟Summer分手了。”她摁滅菸頭,語氣不輕不重的說。
袖珍擡起眼皮驚訝的看着她,眼裡盡是不可思議。是她今天還沒關注輿論的原因嗎?還沒聽說男神女神分手的消息呀。
“我終究得不到他,過去是我太執着,現在我想通了,我不要他了。”她說這話的語氣,雖然有點倨傲,可聲音卻是低沉的,“我依賴藥物,還在他面前割了手腕,讓他不得不跟我在一起。我以爲只要得到,只要兩個人能守住對方,就能日久生情,可是我錯了。
我把自己變得人模鬼樣,毒癮越來越重,也把他逼到無路可退。他說他想要簡簡單單,沒有包袱的愛,我知道他喜歡的是你。沒有我的存在,他也許就真的義無反顧的去追你了,至少也愛得心無旁騖。可是,我這樣逼他,反而讓你在他心裡的分量變得更重。”
袖珍心裡有說不出的酸楚,想起在咖啡廳見高夏的那次,他對自己說的那些話,他對她說會對蕭詩遷好,只是因爲他能理解一個人絕望的感覺。那樣渴望簡單愛的高夏,在愛面前也束手無策。
“我用幻覺欺騙了你們,也欺騙了自己。他那次喝醉酒回來,嘴裡叫着的,是你的名字。他以爲我是你,而且,什麼都沒做。”
蕭詩遷的手又忍不住去掏香菸,袖珍伸手將她摁住了,“別再抽了。”
她的手被蕭詩遷輕輕推開,然後,又點燃了一根。那姿態,不容拒絕。
“他答應我發佈戀愛消息,不純粹是因爲我用割腕威脅的他。我被他救醒,我問他我跟他還有沒有可能,他只是說,他會幫我挺過這一關。
不久後,外面有謠言傳你被某Boss包養,還清了你爸爸的鉅額賭債。消息很快就被封了,但風波一時要平息也很難,Summer就是在那時,才改的口。其實,他不過想替你轉移公衆的視線。”
蕭詩遷語氣裡沒有半點生氣或不滿,說的是若無其事。袖珍突然感覺很抱歉,低頭問:“那你不恨他嗎?”
“恨?哼……”她猛抽一口,說:“我跟他的戀愛,從一開始就註定不完整,我也認了。可是,看到他在節目裡對你笑,調侃你,不過都是強顏歡笑,我那心裡就難受。你說,你怎麼總是這麼讓我不省心呢?”
袖珍也不知道該說什麼了,開春以來的幾期節目,她也察覺到高夏的異常。以前爲了避嫌,兩個人還是適當保持了些距離。可是現在,高夏已經是“有女朋友”的人了,而且女朋友還比她申袖珍配得上高夏一百倍,他反而無所顧忌,偶然就突發奇想製造情侶爆點,就像有次,袖珍剝了個砂糖橘吃,高夏靠那副天生麗質的好皮囊求她給他一半,袖珍不答應,高夏就把嘴巴湊過去,直接把她露出嘴的那半個橘子咬了下來。最後,高夏跟她嘴對嘴的畫面成了那期節目的宣傳畫面,收視率漲得老高。
娛樂圈的事情總是真真假假,真假不分,連她現在也分不清,人的心到底在想些什麼。有時候半夜起來上廁所,看到鏡子裡的自己,都覺得好陌生,陌生到像從來沒見過。
蕭詩遷走的時候說:“我把他交給你了,你可要替我好好教訓他。不喜歡就狠狠踹開,讓他知道痛,清醒清醒,也算替我出了這口氣。”
葉子間的光斑一閃一閃的跳躍,光怪陸離。陽光偶爾刺進來,照的眼睛睜不開。蕭詩遷說,俘虜一個人的心,就是讓他還存有念想。
可她已經沒有心了,也許,從華天修消失在萬丈冰山中的時候,她就已經沒有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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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沒有遵守蕭詩遷的諾言,跟高夏在一起,高夏也沒有再試探她的心思。這一年對高夏來說也很辛苦,兩個人再次相見的時候,像是認識了十幾年的朋友,話不多說,心照不宣。
小不點的手工課要交作業,他打算拼模型。袖珍買了一大箱子素材,連哄帶騙的跟他一起拼,最後沒一個是小不點滿意的,把袖珍手裡的東西摔了一地。
“我不要這樣的,如果爹地在的話,一定會給無名拼一個最大最厲害的。”
無名從來就不是個挑剔的孩子,他會跟袖珍這樣賭氣,袖珍知道他還沒走出傷痛。她拼命的拼模型,拼完一個,無名就摔一個,再拼一個,無名再摔一個,直到整個屋裡沒有落腳之地。
“爹地說,男孩子的玩具,要有男孩子玩具的模樣。”
高夏是男孩子,高夏會拼男孩子想要的玩具。在他最後把一隻高達三十釐米的綠巨人拼出來時,小不點終於哭了。
他倒在袖珍懷裡,哭得上氣接不了下氣,哭得整個身子都發抖。袖珍覺得,她的世界整個都要顫抖得顛覆。
“爹地……爹地……爹地爲什麼不來看我……?爹地,一次都沒有聽無名叫過他……爹地他知道無名嗎?他知道無名嗎?他會回來嗎?回來會找到無名嗎……?”
念想……讓一個人活下去,就得給他念想。讓他找到她,就得讓他知道她的存在,就像過去,他找不到她時,靠着圍觀求籤名的羣衆找到了她。華天修讓她不要再見他,因爲他不知道兒子的存在。如果華天修知道他還有個兒子……
袖珍抹掉無名臉上的淚,問:“無名,你想姓爹地的姓嗎?”
“媽咪……?”
一直將袖珍母子摟在懷裡的高夏也遲疑了一下,俯下臉看袖珍,看到她目光堅毅。
“無名,以後,不管在家裡,還是在外面,無名都可以叫媽咪媽咪了。”
“真的嗎?”
“嗯。”袖珍含着淚,咬咬牙點頭,“真的。以後,無名也不姓姚了,改姓華。”
小不點皺着小臉,撲在她懷裡,哭成個淚人:“媽咪……!”
“媽咪,想給無名取個名字。”
“媽咪,要跟無名取什麼名字呢?”無名擡起臉問。
小不點的眼睛忽閃忽閃,淚光在眼睛裡打轉,袖珍一低頭,就能從他黑黑的眼珠子看到自己的臉,彷彿隔着一層水霧。她一陣心酸,咬着脣,豆大的眼淚就滴落在他小小的臉上。
高夏的聲音緩緩在耳邊響起:“就叫,天天吧。讓你爹地知道,天天和媽咪,天天在等他。”
以你之姓,冠子之名。到現在才明白,刻骨銘心的愛,也就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