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陽照在蒼茫的大地上,厚厚的雪層放佛被淡橙色的流沙鋪蓋,柔美而光亮。世界一塵不染,山峰如畫連綿,墨綠的枝頭悄悄顯露,成了白皚皚的世界裡最深顏色的點綴。
節目組在雪山上踩點,分佈陣容,設計遊戲通道,安靜的山區這麼久以來第一次迎來人煙最多的時刻,袖珍應節目組的安排前去片場。她沒想到,會在這裡遇見蕭詩遷。
蕭詩遷穿着長至腳腕的貂皮大衣,一頭大波浪微卷長髮及腰,站在雪地裡猶如雕塑,讓人可想遠觀而不敢褻玩。工作人員恭恭敬敬地在她旁邊,有人端熱茶,有人給她安排指令,蕭詩遷一直都保持爽朗的笑顏,舉止間優雅而不乏和氣,時不時發出的咯咯笑聲就像她的歌,能嵌入人的心。
聽工作人員介紹,春節特輯是新年第一期節目,節目組耗了大手筆請來了幾位巨星當嘉賓,蕭詩遷和尹薇都在邀請名單內。蕭詩遷是特邀而來的友情嘉賓,不參與遊戲,但會在節目開播時獻上演奏。因爲檔期的原因,蕭詩遷今次剛好排到跟第一撥工作人員前來踩點。大家半帶調侃的語氣說,情侶檔就是開春最大的爆點。可不是嘛,如果有個明星情侶點評榜,高夏和蕭詩遷應該是本世紀搭配指數最高的吧,如果再來個明星情侶人氣榜,恐怕人氣都會爆棚吧!
對於這個突來的消息,袖珍詫異於心中的詫異並沒有想象中那麼深,也許,心裡從來沒把高夏定位成伴侶,所以知道他“變心”也能坦然接受,也許,這個“情敵”過於完美,所以心裡更多的是祝福。
每個人愛偶像都出於不同的理由,她仰慕蕭詩遷並不只是因爲仰慕舞臺上的她,更出於對生活的她的欣賞。蕭詩遷說,她的第一次演出經歷是這樣的:
“有天晚上我在多倫多的一條街上散步,聽到路邊有賣唱的藝人在唱華語歌,旁邊還圍了不少觀衆。我當時也學了點貝斯基礎,那賣唱的老兄生着一張黃皮膚黑眼睛的臉,咬起普通話來卻比咬乾脆面還難!爲了保護大中華母語,也爲了不折磨路人的耳朵,我一把就把人家的貝斯搶了下來,對着麥就開始唱。”
沒錯,蕭詩遷是女神,但是是接地氣,善人意的女神。據說,賣唱的小夥子把他的貝斯送給了她,便再也沒出現過。就是這把貝斯伴隨了蕭詩遷半年多的時間,課餘閒時就去唱一唱,最後唱來了這輩子最大的機遇。
休息的時候,蕭詩遷踏着款款步履朝袖珍走來,明媚的笑容就跟現在頭頂上的陽光似的。
“柚子,我有些話想跟你說。”
柚子是蕭詩遷對袖珍的暱稱。蕭詩遷有個習慣,就是各種人取暱稱,即便那人已經有暱稱或外號,她也會根據自己的理解和習慣再取一個,就像是,她和特定的朋友獨有的默契。她本來管袖珍叫袖子,又覺得不如柚子好聽,便叫柚子。
荒山野嶺,到處是一望無垠的雪,又不想讓人接近她現在起居的地方,袖珍兜了一圈,帶她到山腳路邊的一家咖啡廳。之所以知道這個地方,還是很久以前華天修帶她來的。沒想到,時隔這麼長時間,有些東西還是可以一樣保留不變。
她已經不記得是不是還是那一家店,也不記得店面有沒有重新裝修,反正碰到有地方落腳就靠過去。
拉開玻璃門,一個挺着圓滾肚腩,腦門禿了一塊露出光亮前額的大叔迎了上來,見到袖珍跟蕭詩遷的瞬間,大叔眼裡有瞬間的訝異,然後便遞了菜單過來。袖珍想着,他的驚訝無非兩種,一種是百年難得遇到客人,一種是他認出了巨星蕭詩遷,可惜這裡人太少,實在沒對象可以宣揚,此時大叔心裡一定很鬱悶吧!
店面很小,位子全都是靠窗的,溼氣使窗戶結了厚厚的一層水霧,看不清外面的風景。門口的地方掛着一條粗繩編制的裝飾繩,用竹夾夾着零零散散的相片,這已是小店能做到的最大程度的裝潢了。店裡放着美美的輕音樂,整個屋裡都被溫馨的氣息瀰漫。蕭詩遷倚靠在窗邊榻子上的樣子,真的美得猶如皎潔的月亮。
“你和夏夏的事,我都知道了。”
一時沒反應過來,慢半拍之後,想着所謂的夏夏應該是蕭詩遷對高夏的暱稱吧。
“我表示很抱歉。”蕭詩遷淡淡的垂下眼眸,微微一笑。
袖珍不知道爲什麼有種心虛的感覺,她猜想蕭詩遷的抱歉是出於對戰勝“情敵”的歉意,但自己怎麼能跟她比呢?就算不輸給她,也遲早有人要將她擊垮,何況她跟高夏還只是單戀的關係。
“我和高夏,不是你想的那種關係,我跟他什麼事都沒有。”袖珍有點訕訕的解釋道。
“呵呵!”蕭詩遷擡起臉露出一齒明朗的笑,眼睛彎的跟月牙似的。她的睫毛很彎,很濃,琥珀色的眼珠子閃閃發亮,擡臉時飄搖的長髮也顯得那麼動人。
“柚子,你知道我的個性,我也知道你的個性,有些事我想你有權利知道,所以我也不想瞞你了。”
袖珍只是盯着她,眼裡盡是疑惑。
“我以前就在節目裡坦言,我很欣賞夏夏,今年年初是我跟他第一次合作。因爲兩個人都很忙,我和他接觸得不多,我也是最近才知道,夏夏原來早就愛上我了。他做了很多事情,都是爲了引起我的注意,娛樂圈鬧點緋聞也是常有的事,他這幾個月來卻鬧得有點頻繁,包括跟尹薇分手的事,還有之前跟你的事……”
蕭詩遷說到這兒,語氣停頓了一下。袖珍似乎慢慢明白了她的意思,但是,怎麼感覺這事越是清晰,就越是模糊呢?原來,蕭詩遷和高夏早在以前就有情愫,只是兩個人過度忙於事業,一次次擦肩而過,戀情未滿。蕭詩遷帶着輕巧的語氣回憶起他們第一次私底下相處的情形。
“那還是幾個月前,我生日的時候。當時我跟他在同一個地方錄音,他約我錄完音一起吃飯,沒想一個電話把他叫了過去。我記起來了,就是在《Gamer》的一次慶功宴,製作組誠意十足,一直邀請,夏夏在公衆場合就是那樣,總不想讓人失望,就也沒拒絕。
錄音一直到很晚才結束,我沒想到他凌晨還兜了回來,當時的他已經喝得爛醉,把自己關在錄音棚裡拼了命的打鼓,見到我的時候,他就把我抱住了,嘀嘀咕咕的說,你還在,我就知道你不會走。”
說到這裡,蕭詩遷臉上洋溢着難以掩飾的幸福感。袖珍只覺心裡不是滋味,她當然記得是哪次,那天她跟高夏還坐在一起,他不停的勸她不要喝太多,沒想到,他自己也喝多了。也許當時的他心裡已經裝着蕭詩遷了,只是束手無策,借酒消愁?藝人的戀情就是這樣,像關在水箱裡的八爪魚,縱然內心波濤洶涌,也抵不過外界的束縛。
“他在棚裡呆了一個晚上,什麼都沒做,很安穩的睡了過去,手卻一直不肯把我放開。還低低的,叫着媽媽。”
蕭詩遷說到最後一句,臉上流露出與她的年齡不符的沉穩,這在她身上是少見的。感受到自己透露了太多無關的話,她撫了撫長長的劉海,莞爾一笑,說:“他醒來的時候,我假裝不知道他的醜態,問他我的禮物呢?他像個做錯事的小孩,扶着腦袋,一時說不上話來。我本來只是逗他玩,沒想他當真了,湊上來給了我一個吻。”
袖珍半會意半悲慼地笑了。男神女神,也有初戀時青澀懵懂的一面啊。
“我們都還太年輕,心高氣傲,我不肯捕捉他心底的溫柔,他也不肯承認,所以事情纔會一直拖到現在。據說他還跟人去遊樂場秘密私會了,我也不知道這次又找的誰。
直到半個月前,他在夏館爲我唱了那首歌,我才一下子全部明白。我沒想到他是這種人,會用這種方法表達心意,不過,我也算認栽了,誰讓我跟他一樣,都是大小孩呢?”
蕭詩遷說着,輕輕的呵笑,端起杯子抿了口咖啡。袖珍只覺胸口憋得慌,不知道該說什麼了。
“好在,他找的是你,不然,我還真有可能信以爲真,以爲他就是個朝三暮四,動不動就移情別戀的人呢。”
這話袖珍聽明白了,可是誰說不是呢?申袖珍跟高夏?誰聽了都不會當真吧,就算之前鬧過幾次緋聞,最終不也煙消雲散,誰會記住她一輩子呢?
“柚子,我代他向你道歉。我看得出來,夏夏跟你錄節目很開心,希望這些事不會給你留下心結。”
“當然,我們本來就什麼都沒有……”她啞口了,竟然到最後能想到的都還只是這句話。
“好了,我得先回去排練了,能先見着你,當面跟你說這些真高興,我心裡舒服多了!”蕭詩遷挽起衣襬,踩着高高的靴子從容地轉身走了,袖珍愣愣的坐在原位,心裡有說不出來的苦澀。咖啡的味道是自己找的,心裡的苦澀卻是別人給的。
約莫坐了十分鐘,她才慢慢緩過神來,對着窗戶上的霧氣,不自覺地就伸出手指頭。以前,她就有這個習慣,冬天的時候,在窗戶的白霧上塗鴉。只是這次,她已經不知道要畫出什麼來了。手指在空中停滯了一會兒,圈出一個圈。
兩個圈,三個圈……
是欺騙吧?是赤裸裸的欺騙啊。受騙這種事,她已經不是第一次體會,可是,爲什麼心裡這麼不是滋味?是因爲高夏對自己說過,他是她的朋友,她就一廂情願信以爲真,真的把他當朋友看了嗎?是因爲那些表白過於夢幻,她就一頭栽進夢裡,不願意醒來?
雖然她拒絕了他,雖然她沒有把他和她的關係往那方面幻想過,可是,他卻利用了自己。申袖珍,原來你是這麼傻,這麼好欺騙好利用的人?她已經不知道,心裡在牴觸些什麼,她不愛對她有幻想的高夏,可是她愛把她當朋友的高夏。
在過去十個月的時間裡,高夏給她帶來了什麼,只有這一刻她才清楚明白。他的笑那樣璀璨,放佛一笑天就放晴了。他說過的話那麼真實,喜歡快樂的她,不喜歡不快樂的她。
世界總是在人覺得它豁然開明的時候,向人流露出惡意的一面。傲嬌如高夏,也會選擇這樣卑微的手段試探心上人的心,開朗如高夏,他內心深處隱藏的愛,竟然也如此變態。7年了,第一次遇到她認爲真心待她的人,卻是這樣的結果。她把手趴在窗戶上,印出深深的五指。透過透亮的五指印出的玻璃窗,看到外面的雪又開始飄了起來。
“申小姐,需要紙巾嗎?”老闆遞過來一張潔白的紙巾,客氣的問。
她驚訝的擡頭看了他一眼,將紙巾接過在手上擦了擦,道聲謝謝,點頭起身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