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過了晨食,陳湘如隨戚牙婆出門了,一起的還有個十五六歲的丫頭,這是戚牙婆特意花了八兩銀子買來的,專用來服侍陳湘如。
陳湘如想着,待賺了銀子,就得給自己添兩身換洗衣裳,還得買些得體的首飾,不用太貴,但一定得看上去得體。
人靠衣妝馬靠鞍,這是她在軟香樓裡學來的,因着你打扮高貴,旁人就高看一眼,其實所謂的尊貴首先就得自己掙,而不能另人給的,自尊、自重、自愛,這纔是首要,即便現下她是戚牙婆買來的姑娘,但她也一定要自我珍視,絕不會低看自己半分。
待慕容宸回到燕國公府時,呂連城已病倒五日了,人依舊是昏昏沉沉,嘴裡不停地喚着“月亮”,雖不發燒了,可依舊昏睡着。
慕容宸徑直進了攬月閣,坐在榻前,看着昏睡的呂連城,他方纔發現,在呂連城的心裡將陳湘如看得極重,也至重過了他生命裡所有的東西。
無人的時候,慕容宸憤怒地道:“鷹郎,月亮那樣看重你,你就忍心讓她失望,月亮希望你做個像秦叔寶那樣的大英雄,而不是因爲她就一蹶不振。鷹郎,你配不上月亮,你是個懦夫,就會用這樣的方式,想在夢裡與她見面!
我告訴你,呂連城,陳月亮她死了!她死了!
知道她是怎麼死的麼?她被人算計,先將她劫至僻靜處,兇殘的男人將是輪番凌辱,待他們厭了,就殘忍的殺害了她……”
呂連城爲什麼不醒來。不就是想逃避現實,想要忘掉陳湘如已死的事實麼?
不,慕容宸偏不讓他這樣沉淪。
他殘忍地道破陳湘如已死的事實。
如果,還可以給呂連城一個希望,慕容宸希望是復仇。
是的,將這個仇恨轉移到程醉蝶或幕後真正的惡人身上。
“所有人都說,是程醉蝶害死陳月亮。事實不是如此。程醉蝶是孟公的嫡女,她來到范陽後,帶來的管事、下人全都是孟公府的人。表面看着是我姑母的心腹,事實上沒一個是姑母的陪嫁,他們是孟公派來盯着我們燕國公府的人。
孟公知道陳月亮在我們府上做客,爲了拉攏你這員虎將。借程醉蝶之手殺害陳月亮。呂連城,陳月亮慘死。你怎麼忘了做最重要的事?你得爲她報仇雪恨。她是那樣乾淨和美好的女子,卻死得那樣的不堪,她是被人奸\殺的……”
呂連城的心猛地一抽,他一直不想醒來。可聽到慕容宸說的話時,從未有過的怒潮在心頭翻滾着,他不可以這樣消沉。他要爲陳湘如報仇,他要程醉蝶付出代價。同樣是女子,程醉蝶怎麼可以這樣算計和傷害陳湘如。
陳湘如被害身亡的大仇未報,他怎麼可以就這樣消沉下去,怎麼可以不給陳湘如報仇雪恨?他懊惱過、愧疚過,呂連城想努力地啓開雙眼,可眼皮卻似被縫合一般,沉重地睜不開眼。
是的,他不可以忘掉大仇。
陳湘如是那樣的美好,卻死得那樣的不堪與悲慘。
他一直說要保護她,爲她守護安寧。
是他失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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翠煙驚喜道:“世子,呂將軍有反應了!”
慕容宸心下一喜,繼續道:“陳月亮大仇未報,你不可以這樣躺着,有人害死你心愛的女人,你就得讓他付出十倍的代價,你這樣躺在牀上算什麼男人?”
呂連城再用力啓開眼睛,倏地一道光亮刺得眼疼,他復又闔上雙眸,許是睡得太久,竟有些不習慣,又試了兩次,兩片長長睫毛像蝴蝶的羽翼般微顫而美麗,慕容宸第一次發現呂連城有着極爲明亮的眸子,那是如冰水晶般的清透而冰冷,只有看到陳湘如時,這個曾是無情劍客的男人眼裡纔會有些微的溫暖。
翠煙對外頭人吩咐道:“呂將軍醒了,快稟大夫人。”
呂連城定定心神,他不可以躺在這兒,他要讓害死陳湘如的毒女付出代價,也要讓她嚐嚐陳湘如的痛苦與悲慘,他連忙坐起身,頭一陣眩暈,一把掀起錦衾:“程醉蝶……”
剛着地,只覺渾身乏力,一個踉蹌,幸慕容宸反應快,一把將他攙住,道:“呂連城,你大病初癒,得安心養病。”
安心?他如何能安心?他最心愛的女子被人害得慘死,他還能靜坐在這裡。
不,他不能。
呂連城推開慕容宸:“程醉蝶在哪兒?我要見她。”
他從不曾認識程醉蝶,好好兒地,程醉蝶爲何要害陳湘如?他一定要弄個明白。
“呂連城……”慕容宸想扶他躺回牀上,剛靠近就被他奮力推開,雖說是病了,可他的力道卻不小。
呂連城不理慕容宸,蒼白着臉,強打着精神,一把扯住翠煙,厲聲道:“程醉蝶在哪兒?說——”彷彿翠煙不說,他便要一把將她捏死。
翠煙先是歡喜,而此刻卻是無法控抑的驚慌,“在……攬月居西邊的舞影閣。”
呂連城放開翠煙,拖着病體,搖搖晃晃似一個醉酒的人,顧不得慕容宸的阻攔出了攬月居,四下一尋覓,就看到西邊的舞影閣,不是走,而是踉踉蹌蹌、跌跌撞撞地到了舞影閣,院門口站着兩個小廝,是負責看守程醉蝶的,正要阻止,呂連城大喝一聲:“閃開!本將軍要見程醉蝶!”
他是一個男人,就這樣肆意地呼喚着一個女子的名字,不是親近,而是以仇人的方式喚出。
那日呂連城闖入燕國公府,東府那麼多的高手,還有府中的護院,竟沒一人可以阻擋住他。兩名小廝哪敢阻他,膽怯地閃退一邊。
呂連城擡腿一踹,踢開院門,就聽院子裡傳出一個女子的厲喝聲:“誰?”程醉蝶探出頭來,看到一個只着中衣的男子,一張臉全無半分血色,一雙眼睛蓄着滿滿仇恨,犀厲如劍,從小到大,她看到這樣的男人。
湖藍心下一顫,張臂將程醉蝶護在身後:“你是什麼人?我家小姐的閨房,且是你一個外男可以私闖的?”
程醉蝶闖了大禍,這一個多月連太夫人都不理她,府裡雖還是好吃好喝的侍候着,卻不許她踏出院門半步,每日只能呆在這舞影閣裡。
呂連城長身而立,冷冷地看着面前的主僕,“我呂連城敢私闖皇宮取潘老賊項上人頭,還怕進你一個弱女子的閨閣?”
他蒼白着面容,眸光卻越發冰冷,似要在瞬間把人化成冰凍,“你爲甚要害死我的月亮?她哪裡開罪了你,竟要你如此狠毒害她慘死?”
他問完之後,一個踉蹌便撲了過去。
程醉蝶尖叫一聲,連連閃躲,藏在湖藍的身後。
呂連城一把扯住湖藍,用力一摔,湖藍整個人就跌摔出花廳門外,扒在地上,直疼得久久都緩不過來。
他步步近,程醉蝶步步退。
“啊——”程醉蝶抱住腦袋:“你不要傷害我,這不怪我的,誰讓三表哥看上她,還要娶她,三表哥是我的,我不許任何搶走我的三表哥。”
“三表哥……”呂連城一臉迷糊。
程醉蝶此刻只想保命,她聽說過呂連城的厲害,隻身闖皇宮,一夜之間殺了數百個侍衛,又殺了潘老賊。以他的武功,殺她一個弱質女子,跟殺只小白兔一樣容易。
“是!是!是燕世子自己承認的,說他喜歡月亮,要不是這樣,我爲什麼要殺她?”
“胡說八道!”呂連城吐出四字,厲聲道:“豈容你如此抵毀月亮!”
他伸出手來,一把握住程醉蝶的脖子,許是臥牀數日,渾身竟有些乏力,但他畢竟是自小習武之人,殺一個女子還是綽綽有餘。
程醉蝶只想保命,如果呂連城一定要一個原因,她會說出來:“所有人都看出來慕容宸喜歡她……咳……瞞不過我的,我知道他喜歡陳月亮。”
慕容宸在龍虎寨時,曾咄咄逼人要納陳湘如爲妾,以他的身份,若不是真心喜歡怎麼會做這樣的事。一直以來,呂連城以爲慕容宸早已放下,可現在聽到程醉蝶說這樣的話卻不由得猜疑起來,他懷疑從一開始就是慕容宸別有用意的詭計,又憶起那兩套原不是他送的首飾,他到底是什麼意思?
“就以爲你的懷疑,你不問問月亮,便下此毒手,毀她名節、害她性命?”
程醉蝶直到這之前,都認定陳湘如和慕容宸有私情,可看着勃然大怒的呂連城,她知道自己錯了,若不是呂連城愛極了陳湘如,呂連城怎會從洛陽來到范陽。
她不要死!不要死……
程醉蝶無法呼吸,直憋得一張臉通紅,一種無法抵抗的恐懼感,自心底節節攀升,隨着血脈的流動,延伸至四肢百骸、遍體每個毛孔,恐懼在體內狂竄,激起心頭陣陣寒慄。
整個花廳,死一般的寂靜,甚至連人的呼吸聲都在瞬時消失無蹤。
湖藍像狗兒一般地爬進來,不停地磕頭,像搗蒜泥一般央求道:“請將軍放過我家小姐,陳小姐死後,她近來已經後悔了。只要將軍放過我家小姐,我家小姐會讓孟公給將軍五個、不,十個美人。”
程醉蝶被憋得淚痕汪汪,巴巴兒地看着呂連城。
呂連城想:就這樣讓程醉蝶死,實在太便宜她了!
手一鬆,程醉蝶整個人軟癱在地上,呼吸急促,咳嗽連連。
呂連城冷聲道:“在我眼裡,我可不怕什麼孟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