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京城,她是陌生的,上次隨呂連城、慕容宸攻打京城,還沒打呢,燕國公府安置在京城的細作便開始運作。說服守將、大臣,打開城門迎慕容宸入城。
因是改道,自不能走尋常從洛陽抵京城的路線,而是走了沿路,從旁處兜繞一圈,避開洛陽入京。
若從洛陽往京城,尋常不過快則兩三天,慢則四五天,可因走沿路,便行了近十日方纔抵達京城。
這日在山野小鎮上的客棧裡,陳湘如手捧着呂連城送她的木釵,捏在手裡把玩着,紅豆側躺在牀上,一雙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陳湘如,耳畔迴響着戚牙婆的叮囑“你把人給我盯緊了,她可是我們一家的搖錢樹,待將來賺了大錢,乾孃便與你許個好人家,再置五畝地給你做嫁妝。”這是戚牙婆對紅豆說的話。
紅豆想着一路過來,戚牙婆待她也不錯,服侍陳湘如用心,但更多的時候還是監視着陳湘如。
陳湘如討厭這樣的目光,垂下帳簾繼續把玩着木釵,一別數月,也不知呂連城現下如何了,當她念着他時,他是否也如她一樣想念着她?月亮山還如往昔麼?乖乖還好麼?還有魯喜妹,知她失蹤是不是心急如焚?
想到深處時,只聽“砰”的一聲空響,她手中的木釵化成了兩段,釵花一截、釵棍一截,陳湘如驚了一下,以爲自己無意間弄壞了木釵,這才發現那釵棍竟是空心的,裡面還塞了紙團,而釵花裡有一截一寸餘長的細棍,原是插在裡面的。
這木釵在身邊許久。陳湘如從來不知道這釵子原能打開,她從裡面取出紙團,展開看時,但見上面寫着:“月亮,爲防不測特備三種藥物在內。藍紙內有迷藥,只需指甲縫一點,就能讓兩個服藥之人安睡六個時辰。紅紙內爲牽機散。服食之後。片刻之間令人斃命。綠紙內乃是蠱蟲卵,在下藥之前,需備鈴鐺一枚。連續三晚搖動,蟲卵進入人體內會化爲毒蟲受你控制。”
也許,是呂連城還沒來得及告訴她,她就被人算計了。
雖日日把玩木釵。卻不曉得裡面藏有東西。
有這東西在,就不愁不能脫身。
陳湘如將木釵合好。重新插到髮髻上。
紅豆有些睏乏了,打了個哈欠,問:“姑娘還不睡嗎?可是口渴了,我給你倒盞茶吧?”
陳湘如道:“不了。我也要睡了。”
就在這山野脫身?不,這不成,她一個弱質女子。別離了狼穴又進虎窩。
陳湘如想了又想,既是要去京城。就從京城脫身,許在京城能得遇幾個故識,不說旁的,便說小諸葛楊韞就投在孟公程邦府中爲軍師,楊韞昔日在江南時她也是見過的。
對,就這麼做。
到時候去尋楊韞解困,但前提是她必須順遂脫身。
手頭還有十幾兩銀子,雖說不多,但打聽到楊韞的下落應不成問題。
心下有了主意,陳湘如接下來幾日倒也安心。
三月初五,一行人抵達京城。
戚牙婆將陳湘如等人安頓在京城的吉祥客棧,自己換了身光鮮的繭綢,搽脂抹粉兒地去京城各大青\樓,接洽商談改日陳湘如入青樓彈琴、下棋的事兒,聽一支曲兒五百兩銀子、下一局棋一千兩的價兒,與人分些好處。
暮色時分,戚牙婆方從外頭回來,笑盈盈地道:“成了。先付了老鴇二百兩銀子的賺頭,答應今晚就掛着你的名號去,明兒晌午後就去怡紅樓。”她從頭到腳的打量着陳湘如,“我另花錢給你置了新衣裳,明兒就換上。”
戚牙婆想着要賺大錢了,暮食時特意與店家要了一葷兩素又一個白菜豆腐湯,陳湘如提前將藥粉藏在指甲裡,店家娘子上了湯,笑道:“幾位客官慢用,你們的菜都上全了。”
紅豆一門心思地正給戚牙婆與兩個小廝添飯,一路過來,他們五人原就在一桌吃飯的,戚牙婆正滿是喜色地勾勒着往後坐數銀子的情景,正細細地看着陳湘如,彷彿看的不是人,根本就是一個能賺來錢財的聚寶盆。
陳湘如起身捧過湯,道:“就想喝點素的呢。”先佯裝給自己盛湯,“我先喝湯,過會兒再用飯。”
戚牙婆只咐紅豆道:“給姑娘留碗米飯,不夠再讓店家娘子送一鉢來。”
紅豆應了。
陳湘如早將迷藥粉藏在指甲蓋了,想着有四個人,怎麼也得弄三根指頭的,心裡一想,那指頭就沒入湯裡。
戚牙婆“呀”了一聲,嚇了陳湘如一跳,那幾根指頭在湯裡微微一顫,立馬收了回來,戚牙婆跳了起來,啐罵紅豆道:“服侍姑娘纔是正經,誰讓你給他們盛飯了,一個個只會吃不會賺錢的,姑娘是幹這種活的人麼,那湯燙了手怎麼辦?”
紅豆立馬擱下碗,轉而要給陳湘如盛湯,陳湘如生怕被他們察覺出來,忙道:“我喝半碗就夠了。”取了已盛半碗的湯,這裡原沒有藥的,應無大礙,要是盛上下了藥,指不定睡到什麼時候呢。
戚牙婆伸的擰了紅豆一把,“臭丫頭,往後機靈着些,以服侍姑娘爲主,我們幾個都是服侍姑娘的。”
陳湘如能給她賺來銀子,往後能賺得更多,戚牙婆一想着有好日子過就樂得合不攏嘴,彷彿她不吃,看陳湘如就夠了,許是這一路過來陳湘如好吃好睡,人也精神了不少,再加上一襲得體的衣袍,戚牙婆想着今兒在幾家青\樓裡見過的姑娘,還真沒瞧見個有勝得了陳湘如的去。
這秦淮四豔之一的名頭可不是虛的,以前不知,現下一比對,陳湘如可不就是出挑的,就是在昔日幾十個姑娘裡頭,陳湘如也是最搶眼的一個。
陳湘如微微含笑:“嬤嬤今兒不吃飯麼?看着我做甚?”
戚牙婆這纔回過神來。
紅豆遞過碗,恭敬地道:“乾孃先用飯。”
戚牙婆笑着,“我今兒新給你買了套衣袍,回頭你試試看,是件大紅的,我就想着姑娘穿大紅的許好看。”
陳湘如道:“回頭我就試。”吃過了飯,幾個人都盛了瓷盆裡的白菜豆腐湯喝,尤其是戚牙婆,許是今兒在外頭跑得渴了,連喝了兩碗,另三人也各喝了一碗。
夜裡,陳湘如順從地試了大紅袍子,她很不喜歡這種半胸襦裙,雖是三月還不到天熱的時候,這種半胸襦裙分有就是引誘男子的。
戚牙婆誇讚着漂亮,紅豆也跟着附和着,兩個人連打哈欠,在陳湘如的記憶裡,彷彿這迷藥都是一發作就會睡熟的,可二人還是強撐着與她說了一陣兒話,方各自回牀上躺下。
陳湘如換下了大紅衣裙,走到紅豆的牀前:“紅豆、紅豆……”竟沒應她。又側身回到自己牀上,取了一身男袍,扮作男子模樣,再移到牀前,喚了數聲紅豆,又用手推攘了一下,紅豆還是沒有反應。
他日見着連城定要好好問問他,這到底是甚藥物竟如此厲害,比她聽過、見過的都要厲害許多。
陳湘如出了屋,就連門口的小廝也坐在一側歪依在牆下睡熟了,傳出勻稱的呼吸聲。
陳湘如小心地走過他的身畔,直了一截,正遇着店家娘子:“公子出門?”
陳湘如應聲“是”,提着袍子下了樓。
夜色中,她行色匆匆地走過街頭。
三月初二,孟公程邦在京城登基爲帝,改國號“孟”,年號爲佑孟,人稱程邦爲孟帝、佑孟皇帝。
程邦剛大赦過孟國子民,即便是京城各處還懸掛着大紅的燈籠,以示與天同樂。
陳湘如進了一家文房鋪子,買了個拜帖,填好之後,問店家道:“請問楊丞相府如何走?”
店家微微一愣。
陳湘如道:“不瞞店家,我與楊丞相原是故識,此次上京原就是爲拜訪而來。”
店家凝了一凝,道:“我大孟權貴皆在荷花裡一帶,你去哪裡問問。”
“多謝。”陳湘如抱拳出來,又問了荷花裡的方向,僱了輛轎子,令人將她送往楊丞相府。
幾番尋覓、兜轉,終於在二更三刻時尋到了楊丞相府,府門上高懸着一塊金燦燦牌匾,如游龍飛鳳一般,灑脫而大氣,字體風格犀厲如劍,頗具幾分霸氣,雖說天色已暗,可來訪的客人還真不少,多是文人墨客。
陳湘如走近府門,抱拳欲言,偏遇上個酒醉的文人,見她長得清秀,一揚手臂,搭在她肩上道:“是賢弟啊,走!今兒楊丞相府設宴,且再喝上幾杯。”
那看門的門子見是熟絡的人拉了個清秀少年,也沒阻攔,任由那醉鬼拉着陳湘如進了府門。
會客堂上,兩側擺着長龍似的桌案,案前坐滿了人。
不待陳湘如瞧得分明,就被身側的醉鬼強行拉下:“賢弟,來,同飲此杯。”
楊韞端坐在首座,一側是程三公子,衆人齊齊捧杯,朗聲道:“祝楊丞相壽辰快樂!”
楊丞相!
這是陳湘如見過最年輕、最英俊的丞相,一身的儒雅之氣,相較幾年前在江南的相識,如今的楊韞更擁有一種男子的魅力,溫潤的、沉穩的,與身側一襲華袍的程三公子形成了鮮明的比對,程三公子更有幾分武將的冷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