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湘如與一個江寧府過來的客商下棋,說實話這客商的棋藝太爛,陳湘如記着李湘華的話,“客人的棋藝再差,我也得給人留下面子,好歹讓人家三十子後再分出勝負來。”
偏這人每走一步都是思忖良久,原本只需一炷香就結的事兒,硬是被他拖了一個多時辰,直拖得陳湘如有些按捺不住,索性也不必遵守什麼三十子後分勝負的事,只用了二十七子就讓對方慘敗。
客商看着輸掉的棋子,臉色有些難看。
陳湘如款款欠身:“多謝公子承讓。”
“要不是瞧你是個小姑娘,沒想這一讓,竟讓你勝了,再來下過。”
綠椏含着笑,問:“公子是包的一宿對奕,還是一局?”
來人問:“這有何說法?”
一邊添水的茶壺道:“若是一局,付銀千兩,若是一宿對奕便得付紋銀五千兩。”
早前聽說是一千兩銀子,他也未多問,原來還是兩個價格,一局一千兩,貴得有些嚇人,若再下又得另討銀子,就想勝棋,沒想步步謹慎,還是輸了。他輸得不甘,尤其是輸給一個看上去年紀不大的小姑娘。
陳湘如又道:“多謝!”不說多話,領了綠椏回屋,剛經過李湘華的屋子裡,冷不妨傳出“砰”的一聲,嚇了陳湘如一跳,竟是茶杯摔到了門中,立時傳出茶杯破碎的聲音。
屋裡,綠葉忙忙寬慰道:“姑娘息怒,姑娘息怒……”
一定是出事了!
此念一閃,陳湘如喚聲“姐姐”,推開房門,李湘華氣哼哼地坐在桌前,拳頭緊握,桌上放着一隻新送來的盒子,那盒裡是一套桃紅色的嫁衣。
娶妻,新娘當穿大紅;妾在嫁人時才穿桃紅嫁衣。早上不是剛送了一套大紅嫁衣麼,怎的又送了一套桃紅的來。
陳湘如道:“綠柳,怎麼回事?”
綠柳面露難色,道:“這套桃紅嫁衣是塗三公子着人送來的,說這是塗九的母親與塗家族長的意思。”
陳湘如一看桃紅嫁衣,憶起前世,她許諾白蓮的也是侍妾姨娘,但凡體面人家,誰會應承自家的兒子娶個風塵女爲妻,若是妾倒還能勉強應下,畢竟妾對他們來說就是一個玩物。
陳湘如憶起今兒香玉說的話,柳姨也曾爲這事爲難過,道:“姐姐想怎麼做?”
綠葉生怕不嫁了,她可不想留在軟香樓裡過着膽驚受怕的日子,忙道:“還能怎樣?已經贖身了,柳姨也收下聘禮,難不成還有他法?”
李湘華一身的驕傲,此刻卻被這事擾得心緒難寧,“寧爲外宅婦,不做入門妾,大不了不入塗家大門,想要我低頭爲妾,恕難從命。”
陳湘如心頭一震,道:“姐姐,外宅婦可沒名份,便是婆家人也不認的,你……”
“就算如此,那也比嫡妻騎在頭上,任打任罵的強,塗三公子早前迎娶千嬌閣的葉紅嬌姑娘如何,過門不到三年就不明不白的被折磨至死,難道我還要低頭爲妾、委屈度日不成?
我手頭還有些積蓄,就是用這些銀子置上百畝田莊,也能過得踏實,何故瞧旁人的臉色過活。”
她吐了口氣,“白如雪爲甚不做候公子入門侍妾,只掛了侍妾的名分,隨他在外頭另置家業,她就是個瞧得明白的。如今到了這地步,我寧可不要名分,也絕不受那閒氣。”
只是明兒一早就要迎人了,李湘華拿定了主意要離開這裡,另尋個去處怕是不易。
李湘華咬咬脣,拿定主意道:“明兒就到笑林客棧成親,待日後另尋處安身的宅子再住下,想讓我做塗家卑微的侍妾,我不答應。”
只是,有些事永遠趕不上變化。
次晨,樓裡的姑娘們任是有生意、沒生意的,都起了大早,替李湘華出嫁送行,李湘華依是穿上了大紅的嫁衣,乘上喜轎,說是喜轎,不過是兩擡的轎子,又有媒婆一道,還有幾個從鄉下來的男子隨着迎親隊,塗九並沒有露面。
一上轎,李湘華果決地道:“去笑林客棧。”
媒婆沉吟道:“聽說白蓮鎮塗家今兒擺了好幾桌酒筵呢。”
李湘華道:“要麼爲平妻,要麼做外宅婦,只得這兩條路,若是塗九不應,我就在笑林客棧住下。”
她拿定了主意,固執地逼着轎伕往笑林客棧去,轎伕只看着一邊的媒婆,左右爲難,而前頭吹打的隊伍倒是往白蓮鎮方向去的。
李湘華厲聲道:“去笑林客棧,擡到那兒,轎伕賞二百紋,媒婆賞一兩銀子。”
這麼多錢,轎伕得擡好些天才能賺這麼多,得了這話,擡着李湘華就往笑林客棧去,綠葉跟在一側,心亂成了一團。
出了軟香樓,連個商議的人都沒有,李湘華更是拿定了主意,早前她原是和塗九說好的,可這會子瞧來怕是塗九也做不得主,他上頭還有一個寡母當家。
李湘華下了轎子,綠葉跑在前頭,“掌櫃的,訂一間最好的上房。”
媒婆“這……這……”兩聲,李湘華與綠葉使了個眼色,綠葉打開包袱,取了錢賞給媒婆,道:“勞你與塗家走一趟,要麼同意娶我家姑娘爲平妻,要麼我家姑娘就不入塗家門了。”
外宅婦還可以另置家業,也不用受塗九母親管束,更不用看嫡妻眼色。
李湘華拿定主意只這兩條路,沒有第三條,塗九的母親只同意她爲妾,她寧可不入塗家門,她是娼/人不假,可她也有堅持、有自己的驕傲。
白蓮鎮,塗家。
眼瞧着就要晌午了,要去迎親的人還沒來。
塗九胸前戴着大紅的綢花,時不時望着外面,不知過了多久,終於聽到了稀稀拉拉的喜樂聲,只見媒婆氣喘吁吁地進了塗家一進院子的院門,“塗大娘、塗九啊……”搖了搖頭,“老婆子做了大半輩子的媒,第一次遇見這樣的,你們到底與李姑娘如何說的,人是出了軟香樓,卻不肯出城了,非吵着要去笑林客棧,也沒穿送去的桃紅嫁衣,那可是穿着大紅嫁衣出來的,她讓我捎話,是同意她過門爲平妻呢?還是由她在外頭做個外宅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