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嫁

出嫁

數日內,晨心足不出戶,整天把自己關在房間裡默默等待赫梯使者的到來。她不見任何人,身邊只有蒙圖安靜陪伴。

塵沙飛揚,馬隊飛馳,庫米亞以最快的速度穿越廣袤的沙漠地帶。趕到底比斯,他指揮衛隊停在王宮外,等候塞提法老的召見。

薩卡拉狠狠瞪着庫米亞,赫梯人是來帶晨心小姐離開埃及的,他雙拳握緊,轉身走向軍營。守備士兵則匆匆步入大殿,通報法老赫梯使者的到臨。

晨心佇立在晾臺,見到庫米亞,她嘴邊揚起淺淺的微笑,打開木箱,爲挑選出一件白色的薄裙,在胸前小心地繫上綵帶,垂到膝蓋的帶結還墜有金黃的穗子。

緩緩爲衣服打襉,清點梳妝檯前的化妝品,方鉛礦粉製成的眼線墨,孔雀石混合鵝油做的綠色眼影,赭石磨成的腮紅,晨心陷入沉思,也許這是最後一次見到拉美西斯……

長長吁了口氣,打開一個個精巧的盒子,化好妝,用一根瑪瑙、黃金珠、綠寶石珠和青金石珠製成的鏈子串好拉美西斯的護符,掛在雪白的頸脖,最後披上薄如蟬翼的輕紗,戴上耀眼的太陽圓盤頭冠,靠牀閤眼小憩。

薩卡拉猛地推開寢宮的大門,跪倒在拉美西斯面前:“王子,赫梯使者已經抵達底比斯,晨心小姐真的會被帶走。”

數月不眠不休的工作讓拉美西斯的體力早已透支,他撐開沉重的眼皮,斜視薩卡拉。

“王子,您還在猶豫什麼?你真的可以失去晨心小姐嗎?”

拉美西斯扭頭凝望天空,是啊,不久之後,晨心將不能再踏上埃及的土地,自己還在猶豫什麼?良久,他終於沙啞出聲:“薩卡拉,你過來。”

薩卡拉起身靠近拉美西斯,拉美西斯在他耳邊低聲囑咐幾句,薩卡拉會意地點點頭,迅速離開寢宮。

大殿中,塞提端坐於王座,倨傲俯視行參拜禮的庫米亞,擡手請他起身:“赫梯使者不必拘禮,很高興哈圖西利王子答應這次聯姻,希望我們兩國能籍此建立友好邦交。”

“那是我國的榮幸。”庫米亞深深稽首,起身站到一邊,“尊敬的法老,哈圖西利王子有多喜歡晨心小姐相信您早有耳聞,我們準備了大量鐵器、珠寶等等作爲聘禮,他還吩咐我刻不容緩地帶回晨心小姐,不得耽擱,請法老成全。”

塞提露出寬慰的笑容:“哈圖西利王子真是心急,尼泰麗,去帶林晨心出來吧。”

來到晨心的房間,尼泰麗輕輕敲門。門,緩緩開啓,蒙圖衝上碧藍的天空,晨心朝尼泰麗微微一笑:“尼泰麗女官長,請帶路。”

尼泰麗低垂雙眼,領着晨心來到大殿,庫米亞呆呆凝視多日不見的晨心,優美的體態,恬靜的面龐,被映出金色光暈的純淨銀髮,她還是一樣的光彩照人,只是臉色似乎不大好。

走到晨心面前,恭敬下跪,庫米亞親吻她白色的裙角:“晨心小姐,我來接你了。”

晨心扶起庫米亞:“不要對我行跪禮,我不喜歡。庫米亞,又要麻煩你一次了。”

庫米亞輕輕搖頭:“保護晨心小姐是我的使命,也是我的榮幸。”

晨心最後看了一眼金碧輝煌的埃及宮殿,高坐的法老,忠誠的衛士,美麗的女官,嚴肅的官員,漠然的僧侶,還有焦慮凝望她的妮菲塔麗……拉美西斯沒有來見她最後一面,晨心輕輕嘆了口氣,彎腰向衆人深深鞠了一躬,轉身毅然走出大殿。

低垂眼簾,踏着細碎的步子走下臺階,身旁的庫米亞發出驚呼,晨心擡起頭,黑壓壓的埃及軍隊包圍了赫梯使者,早已在殿外等候多時。

薩卡拉幾步跨到晨心跟前,俯身下跪親吻她的裙角:“晨心小姐,請不要去任何地方,回到自己的宮殿。”

晨心墨黑的眸色被慍怒渲染得更濃,塞提走出宮殿,眼前的情景令他爲之一怔,隨即大怒:“薩卡拉,你們想造反嗎?誰命令你們這麼做的?”

薩卡拉勇敢仰首,正對法老威嚴伶俐的鷹眸:“偉大的法老,我們的王,在這裡的每一個士兵都是曾經與晨心小姐一起出生入死的人,沒人吩咐他們做什麼,我們聚集在這裡的目的很簡單,晨心小姐不能離開埃及。”

塞提強壓怒氣,聲音沉渾而低重,他緩緩說道:“再不讓開,我就以叛國罪將你們處死。”

即使面對法老,薩卡拉絲毫也不退讓:“晨心小姐是埃及的守護神,也只能屬於埃及,她不可以去赫梯。”

士兵們舉起青銅利器,發出高呼,附和薩卡拉將軍,塞提雙拳緊握,關節捏得“嘎嘎”作響。

蒙圖在半空盤旋,漸漸降落在主人身邊,晨心掃視那些或熟悉或陌生的面孔,眼角的餘光也沒有忽略周圍謝納的伏兵,她迅速抽出庫米亞的護身短劍,架上脖子,細嫩的肌膚被切開,殷紅的鮮血順流而下,她一字一頓地說道:“離開這裡,或者看着我死。”

埃及士兵們被驚呆了,紛紛停止呼喝,不知所措地看向晨心。

晨心的舉動出乎意料,薩卡拉大吃一驚,倉皇之中不自覺地微微起身:“晨心小姐,這些都是最忠誠的士兵,我們會保護你,會護送你去安全的地方,請相信我們。”

薩卡拉的眼光不時看向晨心身後,晨心隱隱感覺到逐漸逼近的銳利視線,她脣角揚起一抹詭異的冷笑:“安全的地方?有哈圖西利王子的保護,赫梯就是最安全的地方,除了他的身邊,我還需要去哪裡?”

寬厚的手掌握住晨心的手腕,不讓短劍再深入她頸脖的皮膚,拉美西斯渾厚而沉悶的聲音在晨心耳邊響起:“你真的這麼想去赫梯?”

晨心不慌不忙地轉過身,平靜地迎上拉美西斯漂亮的黑眼睛:“王子,很久不見。”

“我再問你一次,你真的這麼想去赫梯?”

晨心眸光渙散,掃過拉美西斯俊美的臉,櫻脣輕啓,喃喃回道:“王子,我很愛你,可我更愛自己,我不甘心成爲犧牲品,我也不甘心自己的命運就此結束。我累了……”

拉美西斯愣愣注視着那張熟悉而陌生的臉,好半天才放開晨心的手:“晨心,最後再問你一個問題,我所喜歡的夜心究竟是不是你?”

丟開短劍,晨心默不作聲,向拉美西斯綻放出甜美燦爛的微笑,拒絕回答他的問題。

拉美西斯拉過晨心,用極低的聲音在她耳邊輕語:“晨心,你就像尼羅河的流水,總是從我指間溜走,無聲無息,絕不停留,永遠無法屬於任何人。”

“拉美西斯,不要走,不要離開,我並不害怕痛苦,沒有什麼比失去你更讓我覺得痛苦,拉美西斯,我已經沒有可以失去的東西,除了你……”晨心緊抓胸口的衣襟,減緩足以使人窒息的疼痛,強忍喚住拉美西斯的**,將躥到嘴邊的話語硬生生地吞了回去。

回頭深深看了看心愛的女人最後一眼,拉美西斯終於開口下令:“回營。”

凝神閉眼片刻,再次睜開雙眸,晨心跳上馬車,庫米亞揮舞鞭子,指揮隊伍啓程回赫梯。

薩卡拉驚慌的目光在拉美西斯和晨心之間遊離,他張了張口想說什麼,拉美西斯卻轉身走進王宮,他只能起身率領士兵讓路,依依不捨地目送載着晨心的馬車前行。

“晨心小姐。”

晨心扭過頭,明亮的大眼睛溫柔地看着薩卡拉。

“我們會等你回來,一直等你,直到你再次回到埃及。”

莞爾一笑,晨心揮揮手,向可愛的士兵們道別。

馬車顛簸,繁華之都底比斯逐漸遠去,撫了撫身邊蒙圖光潔的羽毛,伸了個長長的懶腰,最近非常容易睏倦,想睡覺的時候越來越多,相對的,清醒的時間也越來越少,晨心甚至不知道在什麼時候,也許一覺就會永遠地睡了過去。

身後穿來馬車碾過碎石的沙沙聲,難道是……拉美西斯?

晨心猛地回過頭,摩西的身影倒映在晨心如星辰般明亮的黑眸裡,她不禁暗自苦笑,自己還在期待什麼,期待高傲的埃及王子再來碰一次壁?

摩西跳下馬車,親吻晨心潔白的裙角,晨心疑惑地看着他,很奇怪摩西的來意,摩西朝晨心狡黠一笑:“晨心小姐,我來送送你,還有,你的東西忘帶了。”

晨心打量摩西片刻,接過他遞過的衣服,摩西起身,完全無視赫梯人的白眼,將晨心牽到自己的馬車上:“晨心小姐,我知道有條去赫梯的近路……”

“摩西,”晨心抱緊手中的衣物,凝望碧藍的尼羅河,“我現在要去的地方是孟菲斯。”

“孟菲斯?”庫米亞微微一驚,“可是晨心,王子吩咐要儘快帶你回赫梯的。”

晨心從頭髮下扯下一件件沉重的金飾:“抱歉庫米亞,我必須去孟菲斯一趟,開始且結束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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