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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到她的聲音,他心中大喜,終於有了一絲說話的氣力,道:“……你累了,睡罷。”
“我睡不着。”她在黑暗中睜大眼睛:“我簡直不敢相信你還活着。”
“我已覺得好多了。”他輕聲道。
“莫忘了我們已拜了天地。”她喜滋滋地提醒了他一句。
“什麼時候?”他慢吞吞地道。
她從牀上翻起身來,大聲道:“你要反悔麼?你要反悔麼?”
他嘆道:“你爲什麼這麼傻?一定要嫁給我?”
“我一點也不傻。不嫁給你才傻呢。”她把頭埋進他的懷裡,拉着他的手,甜蜜蜜地道。
他苦笑,想着自己天生殘疾,體弱多病,原本打算終生不娶,以免遺累他人。如今慘遭重創,自料此生不久,樣子亦愈發半人半鬼,雖荷衣談笑間不以爲忤,反而愈加呵護,自己心中卻不禁深爲傷感。
荷衣見他說話之間,神情失落,柔聲道:“你會慢慢好起來的,我……我再也不離開你了。”
他支起身子,見她雙眼亮晶晶地看着自己,一副心滿意足的樣子,想到無論如何,兩人終於逃過此劫,不禁感慨萬千,緊緊抱住她。
“荷衣,告訴我,那天……那天在山頂上,你是不是真跳下去了?”過了一會兒,他又問。
“跳了。”
“跳了?”他急着道:“你糊塗了麼?要死的人是我,不是你,以後……以後不許你這麼傻!”
“啊,你那時已昏過去了,沒有神志。不然,我一定會叫醒你,往下跳的感覺真的很好。”怕他着急,她又加了一句:“尤其是跳到一半的時候,又被人救了起來。”
“是那個人救的我們?”
荷衣點點頭。
“現在,我們這是在哪裡?”他舉目四顧,覺得房子陌生得很。
“天山。你已在這裡躺了二十幾天了。”
“天山?”他還要問下去,躺在他身邊的人已然甜甜地睡着了。
一連十日荷衣與陸漸風在天山上不停地狩獵雪豹。
慕容無風於是日日都有新鮮的豹膽配藥。他的身子雖仍虛弱,卻終於度過了最危險的時期。
這一日醒來之時大約還是清晨,他自己卻無法知道確切的時間。屋內燈光昏暗,四周的窗子都已被厚厚的皮簾遮住。門忽然開了,進來的是山木和陸漸風。
他吃力地坐了起來,將身子靠着牀頭,道:“兩位來了正好,請坐。我正有些事要問兩位。”
山木道:“你問。”
慕容無風道:“那天,在雲夢谷,是兩位將我從湖裡救了起來?”
山木道:“你們兩個說話的時候,我們正坐在那亭子的頂上。”
慕容無風冷冷道:“兩位何必多此一舉?”
陸漸風道:“老木,你聽見了?人家並不領咱們的情。”
山木道:“這小子脾氣臭,咱們不和他一般見識。”
慕容無風道:“我爲什麼要領你們的情?我求你們救我了麼?那時我若死了,荷衣便會很快忘掉我,也就不會再有此劫,她也不會……也不會爲我而求死。這一切,全是因爲你們多事!”一想到荷衣抱着他跳下萬丈深崖,他便不寒而慄。
陸漸風道:“你若還想死,只管去死。這一回,我們絕不攔你。從天山頂上往下跳,我保證你們會死得很快!”
慕容無風冷笑:“我現在還能隨便死麼?就算是……就算是半人半鬼,我還得活下去。你們以爲你們是什麼?英雄麼?”說罷,情緒激憤,竟猛烈地咳嗽起來。
山木道:“我們救你,當然不是爲了當英雄。”
陸漸風道:“我們救你,是因爲我們有事要求你幫忙。”
慕容無風挖苦道:“兩位前輩武功蓋世,還有什麼事會求我這個半點武功也不會的殘廢?”
山木遲疑着,半晌方道:“我們常年住在這裡,只因爲幾十年前我們無意中得到了一套武林秘籍。我們按書練習,目前已練到第九層。還有最後一層便大功告成。可是……可是……”
陸漸風道:“這套書一共有十冊,前面九冊都好懂,偏偏這最後一冊文義古奧,雜有大量醫家術語,我們逐字逐句地參悟了三年,也到處請教過方家,都不知所云。”
山木道:“這一套高深的武功,練到最後,越來越險,稍有閃失便會走火入魔。我們自然要十分謹慎。”
慕容無風道:“哼。”
山木道:“如若你肯幫我們弄明白這冊書講的究竟是什麼,我們兩個人就欠你一份大大的人情。”
慕容無風將眉一展,道:“書在哪裡?”
山木從懷裡掏出一本並不厚的冊子,遞給他。
他一手據牀,一手拿書,藉着桌上的燈光,翻了片刻,道:“這書上明明講得很明白,爲什麼你們全看不懂?”
山木大喜,忙道:“你說說看,怎樣講得很明白?爲什麼我們一點也不明白?”
慕容無風道:“書上說,最後一關,只需在最寒冷的一天,將丹田之氣沿全身經絡循着子午流注穴道自然開闔的路徑運轉五個周天,便可大功告成。”
兩人同時道:“不錯!不過,全身上百個穴道,這‘自然開闔的路徑’究竟是哪一條?”
慕容無風道:“所謂自然開闔,當然指的是不能強力打開原本是關閉着的穴道。內息須得按照穴道在一天中自然開啓的時間進入,在自然關閉之前離開。”
陸漸風道:“這些穴道開闔的細節,武林之人從不計較。就是醫書裡,也無人提及。”
山木接着道:“你莫要吃驚。這些年來,爲了弄清這個問題,醫家的著作,我們少說也查了一百本,全無半點線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