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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了這麼久,她以爲自己已忘記了他,已漸漸地開始想人生中別的事情。

可是,記憶瞬間便回到眼前,每個細節都那麼精確。

她一直低頭吃飯,假裝不理睬他。可是兩人坐得很近,每次舉箸,他的袖子總會拂過自己的右臂,引起肌膚一陣戰慄。

那是一種奇妙的感覺,如被湖中水草輕輕拂過。

在飯菜和酒的濃香中,她能準確地嗅出他身上那股淡之若無,揮之不去的衣香。

整個宴會她都魂不守舍,知道自己只要再看這個人兩眼就會像着了魔似地跟着他走。

所以她只好拼命地吃菜,將自己的肚子塞滿。

所幸桌上的人談興正高,並沒有注意到她的失態。大家都以爲她一路押鏢辛苦,多吃一點也屬正常。

宴會散時,鐵亦桓和秋隆飛都表示承秦老闆的盛情,他們會在太原多呆兩日,看看風物,嚐嚐名釀。慕容無風的到來原本不在計劃之中,自然不便久留。秦展鵬雖多方挽留,他還是辭以醫務繁忙,決定立即回谷。

一行人分成兩道,互相道別,荷衣眼睜睜地看着慕容無風的馬車絕塵而去。

回到房裡,她覺得自己好像被掏空了一般的虛弱,倒在牀上,迷迷糊糊地睡了一個多時辰。秦雨梅敲門進來時,她剛剛從一個惡夢中醒來。

“你沒事罷?”雨梅將一碗蓮子羹放到牀邊,摸了摸她的額頭,關心地道。

“沒事,只是有些累而已。”她坐了起來。

“這羹是我娘專門熬給你的。她總說你一人走南闖北,也沒個家,孤零零地沒有人疼。”

她眼一紅,顫聲道:“你娘待我便像親孃一般。趕明兒我認她做乾孃好了。”

說罷,自傷身世,眼淚便在眼中打轉。

雨梅道:“今天坐在你身邊的那個慕容無風,可是夠有趣的。”

她道:“怎麼有趣?”

雨梅道:“你從來不去看他,他卻老是盯着你。要是我是你,我就和他搭話。你看人家那舉止氣度,怎麼看都讓人喜歡。”

荷衣忍不住笑道:“你看上他了?”

雨梅道:“那倒沒有。這人的雙腿雖是廢的,其實性子高傲得要命。你覺得今天爲我們做菜的薛大師如何?”

荷衣一愣,道:“誰是薛大師?”

雨梅跺跺腳,急道:“人家在桌上給你使了好幾個眼色你都像呆子一樣。那中途進來問菜的味道如何的那個瘦高個子。”

荷衣根本沒有注意,也完全沒有印象。“沒有啊……我們吃飯的時候,幾時進來過一個瘦高個子?”

雨梅嘆了一口氣,道:“算了,不和你說了。總之,我瞧上他了。你想,倘若我嫁給他,豈不是這一輩子再也不用去福喜樓啦?”

荷衣故意板着臉:“喂,倒底是你要嫁人,還是你的胃要嫁人?”

“前幾天他還送了我一根簪子呢。瞧,就是這一隻,好不好看?”她把一隻鮮紅的簪子從頭上拔下來,在手中反覆撫摸着。

荷衣道:“你爹爹會答應麼?”

雨梅道:“我爹爹老想我嫁給武林世傢什麼的。現在鏢局越來越大,萬一出了什麼事,有個厲害的親家當然可以照應。不過,薛公子可是一點武功也不會。我纔不管那麼多呢!他們若不答應我就私奔。”

荷衣道:“你的膽子倒是挺大的。不怕你哥哥拿着龍門大槍追過來呀。”

雨梅道:“我正要問你呢。你有沒有認識的人,以後我真的要私奔了可以暫時去投靠投靠?”

荷衣點點頭:“有一個人我雖總是和他吵架,萬一我求他幫忙,他一定會幫的。”

雨梅嘻嘻一笑:“那我可就全指望你啦。”正說着,門突然一陣砰砰亂響,荷衣跳起來,打開門,卻見秦府的一個老家人惶急地道:“楚鏢頭,小姐可在這裡?”

雨梅連忙走過去:“我在這兒,出了什麼事?”

“出大事兒啦!少爺的身上被人射在三支毒箭,現在性命垂危,夫人她……她急得昏了過去!”

“什麼!!!”

三個人飛快地趕到大門口,方知秦雨桑因有結帳等事宜,獨自從福喜樓回來,正遇上三騎黑衣客,太約是來鏢局偷襲報復的太行山匪。一陣暗箭射過去,倉促之間他揮槍擋掉了大半,卻仍有三隻貫身而過。

等送到鏢局秦展鵬的臥室時,血已流了一地,人也奄奄一息。

從太原府用快轎請過來的大夫一看就搖頭。說箭已傷了內臟,還是趕緊準備後事。秦展鵬在一旁急得心亂如焚。

荷衣想了想,道:“先點住他全身的止血穴道。我去把慕容無風找回來。”

秦展鵬擡眼看着她,絕望地搖了搖頭:“他已去了一個多時辰,哪裡還追得上?”

荷衣道:“他不會走得很遠。他的身子弱,馬車會行得很慢。”

馬是長青鏢局裡最快的馬。可是荷衣還是嫌它不夠快。

她在官道上狂騎了半個多時辰,果見慕容無風的兩輛馬車和一大羣隨從不急不慢地走在前面。

她打着馬趕了上去,正好遇見騎在最後的謝停雲和郭漆園。

“楚姑娘!”謝停雲驚喜地叫了一聲。

“我有一個朋友受了重傷……”荷衣滿頭大汗地道:“能不能……”

謝停雲道:“在哪裡?”

“長青鏢局。”

謝停雲將馬一拉,道:“你去和谷主說。我去叫前面的人調轉馬頭。”

荷衣道:“能不能叫馬車快些走?我的朋友命在旦昔。”

郭漆園遲疑了一下,嘆道:“楚姑娘,谷主的身子原本就受不得顛簸。這一趟出門,一路上都在生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