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完這個電話,王夢熊徹底放下心來。白天發生的一幕讓他對這個叫於佩文的女人產生了一絲依戀。這是一種刻印到腦海中的感覺,對於他來講,既帶着一絲新鮮,又有一種熟悉,彷彿這輩子真的有這麼個女人同樣對待過他。雖然對於袁二爺的身份地位,他並不在乎,也不想攀附什麼,但是對於新認的這個乾媽來講,似乎從此刻成爲他生命中又一個重要的女人。爲什麼說又呢?因爲那個兩世相隔的趙筱敏,纔是第一個重要的女人。
在他打電話的時候,王亞樵和景定成都很識趣地沒去打擾他。等他一放下電話,兩個人不約而同地圍了過來。王亞樵詢問道:“那邊怎麼說?”
王夢熊回答道: “乾媽說了,只要我人平安就好,不要去考慮女殺手的事情。畢竟我還是一個孩子,上學讀書纔是我應該做的事情。”
王亞樵和景定成不約而同地撇了撇嘴,在他們的心中,這個叫王帆的孩子,從來就不是什麼小孩子,而是一個思想成熟、手段高超,無論是做生意還是混江湖,精明凌厲的手段都遠遠超過了他們兩個。不過有這樣的人作爲斧頭幫幕後的龍頭老大,必然能夠帶領他們在偌大的上海灘開創一片嶄新壯麗的事業來。這對於同樣心懷夢想的兩個人來說,是最重要的,也是理所當然的選擇。何況有王夢熊在,那些出謀劃策傷腦筋的事情都交給他,兩個人只負責打打殺殺的,生活不要太安逸哦!
一看這兩個傢伙的表情,王夢雄就知道他們在想些什麼。不過眼下他心情正好,也就懶得理會這兩個傢伙。只是該做的事情還是要做,該收拾的人一定要儘快收拾。
“王大哥,眼下要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發動幫中兄弟,儘早摸清那個叫做方影渠的傢伙的底細,包括住在那兒,從事什麼行當,家人關係,日常活動規律等等。這些事情咱們和青幫小老大的人都在做,就看誰先拿到消息。那個小老大是因爲謝暮雲的出現讓他輸了賭局懷恨在心,想要趁她再次出現的時候伺機報復她,咱們則是想要幫助她,爲民除害。有些人想要做出那種傷天害理的事情而不付出代價,那是根本不可能的。老天爺不收他的命,咱們收。至於後續的計劃,最好現在就商量商量,想出一個兩全其美的辦法。既不惹麻煩上身,又能迅速除掉這個人渣,給謝慕雲母親報仇。”
“好,就這麼辦。”
“說的對,讓那樣的人渣多活一天,我都覺得是同樣生而爲人的恥辱!”
斧頭幫總部小洋樓的燈光亮了一夜。三個巨頭在樓上商量着除害計劃,其他幫衆則被撒了出去,滿城打探着消息,隨即又經過篩選彙總,提交到總部爲計劃的制定提供依據。經過一夜的商量、討論,修改,再商量、討論、修改、充實完善行動環節的過程,一個部署周密,環環相扣的計劃新鮮出爐。兩個大人早就睜不開眼睛,各自回房間補覺。王夢熊則迎着微亮的天光,跑步回家。
在凌晨四點大上海的街道上,王夢熊盡情的奔跑着,呼喊着,發泄着一夜的疲憊,激動着昨夜的經歷。在他跑過的街道兩旁,一些樓房緊閉的窗戶被紛紛打開,傳來裡面那些滬上女人獨有的問候。”要死了,是哪個小赤佬,大半夜的發什麼神經?還讓不讓人好好睡覺了。”
王夢熊可不在乎他們在他身後說什麼罵什麼,反正他已經跑遠,裝作聽不着。
經過這難得的宣泄,彷彿熬夜失去的精氣神兒又重新回到了身上。就連他奔跑的腳步,也愈發的輕快。等到了家中,正趕上顧傳祺在做早餐。看着他從外面剛剛跑回來,漂亮的西服弄得皺皺巴巴的,忍不住訓道:“臭小子,一夜未歸,你這是幹嘛去了?渾身弄得髒兮兮的,難道是在野地裡面睡得覺嗎?你不知道我和哥哥都惦記了你一夜,根本沒有休息好。你說你打算徹夜不歸,能不能打個電話回來報個平安?即使真的有什麼事情,我們也能提前有個心理準備!。”
對付顧傳祺的嘮叨,王夢熊早就總結出了經驗。他一邊嘴裡”姐姐,姐姐”的叫着,一邊上去用手敲打着顧傳祺的肩膀。並且使出後世按摩的手法,幫她揉着脖頸和肩膀。就這麼幾下,卻次次按摩到了關鍵的穴位,讓同樣一夜未睡的顧傳祺渾身都透着舒服。”好了,好了。你這個小馬屁精,快去屋裡歇着。等飯好了,姐姐就叫你。不過你可要記住,下不爲例,下不爲例啊!好在你這次是被我逮到,要是哥哥遇到你,肯定又是一堆大道理等着你。他可不像我,這麼幾下就被你打發掉了!”
躺在自己的房間牀上,嗅着廚房裡傳出的熬煮菜粥散發出來的香氣,王夢熊緩緩閉上眼睛,精神難得地放鬆下來,慢慢進入了夢鄉。
於此同時,在另外一棟精緻住宅裡,方影渠卻被從噩夢中驚醒,出了一身的冷汗。他的那個精明兇悍的老婆睡在他的身邊,鼾聲如雷,根本沒有察覺到他的異樣。
再也無法繼續休息的方影渠索性起牀穿衣,坐在書房的沙發椅上點燃了手中的香菸,藉以舒緩因爲噩夢帶來的緊張情緒。這次因爲消息靈通,提早做好了準備,本打算可以一勞永逸的解決那個女人帶來的麻煩,哪知道最後那個女殺手居然陰差陽錯地走錯了房間,反倒被她逃過一劫。上海灘發生的事情從來就沒有什麼秘密可言,當9號包廂出現混亂的時候,還是有不少人注意到了那裡的變化。方影渠雖然是一個斯文敗類,可秦檜還有三個好朋友呢,他也不例外。時候就有人把消息通報給他,讓他覺得謝幕雲那個死丫頭居然能夠在袁二爺和斧頭幫王亞樵的眼皮底下逃脫,簡直是不可思議。除了深深嫉妒對方的好運氣,心裡面也多了一絲惶恐。
俗話說不做虧心事,不怕鬼敲門。方影渠是虧心事做的太多了,已經到了債多不愁、蝨子多了不咬的程度,這花天酒地的前半生毫無心理負擔地就這麼過去了,可是昨夜的那場噩夢徹底讓這個爛人感覺到了恐懼。
從進入夢境,那些曾經被他拋棄的、傷害的、落井下石乃至親自動手殺掉的所有人全部一一出現,他們用手抓、用腳踢、用牙咬,用手邊能夠利用的一切東西砸向他,每次到了最後都是一把雪亮的刀尖刺向他的喉嚨。那一次次換着花樣的折磨,一次次同樣的死亡經歷,讓這個爛人內心築起保護自己的籬笆徹底崩潰。恐懼如同潮水排山倒海而來,佔據了他每一絲的念頭,侵入身上每一粒細胞。彷彿睜開眼睛,死亡就會在下一秒鐘降臨。
香菸在手指上無聲地燃燒着,冒着嫋嫋青煙。煙氣慢慢幻化成一個逐漸擴大的眼圈,透過眼圈,一絲雪亮的刀光彷彿閃電般從虛無中穿透而來,直直地刺入他的眼睛,從前腦穿入,在後腦上突兀地冒出一截帶着紅白之物的刀尖。
“啊!”的一聲,方銀渠從夢中醒來,只覺得頭部劇痛難忍,找來鏡子照了照,看到完好無損的腦袋,這才深深出了一口氣,感覺頭也不那麼疼了。
“這樣下去沒被那個死丫頭殺死,也快要被噩夢嚇死。”
方影渠想到搬家躲到鄉下去,可他捨不得眼前好不容易獲得的生活。不過不想放棄目前舒適的生活,那就只好從根源上解決問題,“只要殺了那死丫頭,便會一了百了!”
他惡狠狠地想着,骨子裡兇殘的一面佔據了上風,使他暫時戰勝了恐懼,開始琢磨着如何下手,才能大海撈針般把那個禍源找出來,抹除掉。
“或許打電話過來的那位青幫小老大會是一個不錯的人選,那個人從來不是朋友,但目前來看也不是敵人。青幫有人、老子手裡有錢,這兩樣一旦結合,不信挖不出來那死丫頭!到了老子手裡,一定不會讓她痛快地死去。聽說那死丫頭和她死去的母親模樣相似,臨時之前說不定還可以讓老子找回當初在她娘身上獲取的快樂!”
方影渠在心裡轉着齷齪不堪的念頭,重新抄起了電話。他已經決定,不聽到那死丫頭的死訊,他是不會再離開這所戒備森嚴的住宅。小心無大錯,除非天塌了下來纔會出去。可天會真的塌下來麼?當然不會,所以他是不會離開這個安全的場所,去到外面面對那無處不在的刀光。
“做起了縮頭烏龜?這人渣倒也不傻,還跟那個小老大搞在一起。不過這種情況也不是沒設想到,有專門針對這種情況的計劃。既然他不肯從烏龜殼裡出來,那就砸碎他的烏龜殼,看他躲到哪兒去!”
王夢熊請了假,重新回到斧頭幫的總部。在這裡他要親自坐鎮指揮,協調各方面力量關係,給方影渠編織一張走投無路、無處可逃的巨網,慢慢地落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