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灘每天都有殺戮發生,死上個把人都算不得什麼大新聞,幾個人販子拐跑孩子的事兒更不稀奇。如果在平時,這樣的消息只是冒個頭就會石沉大海,掀不起絲毫的浪花。不過這兩天,兩個被拐孩子的信息卻如同初夏的野草瘋長起來,在道上傳得婦孺皆知。
劉愛成屬於後知後覺的那個人,在別人都已經滿世界尋找那兩個孩子的時候,他纔剛剛聽到風聲。即便是這樣晚了三秋的消息,他也奉若至寶。只要那1000塊大洋的賞格還沒有被人領走,劉愛民覺得那就是代表他還有一線的機會。
與外灘那裡的高樓大廈不同,劉愛成居住的地方卻是類似平民窟的地區。低矮的平房大多千篇一律的樣子,一點特色沒有不說,小院子和房子都密密麻麻地挨着很近。這樣的房子對於上流社會的人們來講別說住了,就是想一想都覺得逼仄,然而劉愛成從出生到現在一直住在這裡。
“要是能找到那兩個孩子,別說1000塊大洋,就算是500塊也行,可以用它來改變自己的人生!再也不要住這種破房子,寧可拿這筆錢去鄉下買間大房子住,再買上幾畝水田,也好過這種朝不夕保的生活!”
劉愛成一邊做着美夢,一邊穿堂過巷地往家走。今天他運氣太差,在賀六開的小賭場裡早早地就把最後一角錢都輸了個乾乾淨淨,無奈之下準備回家。但是他也不是一無所獲,起碼聽到賭場的人無意中說起了上海灘聞人黃楚久懸賞1000塊大洋找孩子的事情。那黃楚久可是聲名赫赫之輩,若是能找到孩子,不但有錢可拿,和他交好關係,還怕以後不發大財麼?要知道黃楚久眼光獨到,他投資的各種各樣的產業,就沒有不賺錢的。要是他能從手指縫中漏下一點,就足夠劉愛成這樣的人吃一輩子了!
“一個叫孔令侃,5歲。一個叫王帆,七歲。話說這麼大的孩子應該記事兒了,人販子犯得着冒着危險拐帶他們麼?”
劉愛成一邊走着,一邊琢磨着這裡面的門道。越想越覺得這裡面有問題,會不會是他們的家長得罪了什麼人呢?
正想着的時候,對面的巷子裡跑出兩個小孩,那大一點的跑在前面,小一點的則被拉着手跟在後面。
“王帆哥哥,你別跑那麼快,我有點走不動了!這麼長時間,還在這附近打轉轉,你該不是迷路了吧?”
王夢熊頓覺臉上一紅,內心無比尷尬。按照後世的經驗,只要認準一條巷道,總會走到大馬路上,到時候看見人問路或者是報警,自然會把一切統統搞定。然而他們所在的這個區域,巷道拐彎抹角,道路錯綜複雜,還有不少居民在許多巷子裡面堆滿了亂七八糟的東西,很多明明可以通行的巷子硬生生被堵死,害得他們兩個在這個迷宮般的巷道里面轉來轉去,也沒離開最初的位置多遠。
“對面來了一個人,我去問問他怎麼走。這年頭沒有gps定位,沒有導航,真是太糟糕了!”
劉愛成的耳朵很靈,那孩子說話聲清晰傳入他的耳朵。起初他還不曾注意,後來仔細回味了一下,猛然醒起王帆這兩個字不就是失蹤的那兩個孩子當中的一個孩子的名字麼?
他馬上停住腳步,藉着微弱的光亮仔細查看了一下對面那兩個孩子的相貌。不錯,一個七八歲,另外那個四五歲,與消息給出的特徵一致。
劉愛成的心臟不可抑制地砰砰亂跳起來,劇烈的程度讓他一度以爲自己快要死掉了。他連忙用右手按在左胸口處,用有些沙啞的嗓音說道:“小孩,你們是誰家的?這麼小就敢獨自跑出來閒逛,不怕被人販子拐跑麼?”
王夢熊心說人販子剛剛被老子殺了一個,嚇跑兩個,怎麼會怕那個?不過對面這人瘦的跟大煙鬼似的,身上滿是劣質菸草的味道,眼圈烏黑,眼窩深陷,也不像什麼善類。因而悄悄起了提防之心,並沒有將實情和盤托出,而是又說了一次謊。
“我們是大馬路旁邊老於家的,我帶着弟弟出來玩,迷了路。叔叔你只要把我們送到大馬路邊上,我們就能自己找到家了!”
孔令侃張了張嘴巴,旋即又迅速閉上。他本想反駁王夢熊的謊話,可是剛剛發生的那一切讓他幼小的心靈已經對王夢熊有了一絲的崇拜。這個小哥哥殺人、潛藏、逃命,除了是個路癡之外樣樣都讓他佩服不已。所以即使他張口便是一連串的謊言,那也有他說謊的道理吧!
“大馬路邊的老於家?沒聽說過,畢竟這裡離大馬路太遠了,不認識也很正常。至於把你們送到大馬路那裡,很容易啊!不過我出來時間過長,得先回家和嘎婆說一聲,免得她惦記。畢竟這裡離我家不遠,那大馬路卻得走上一段路程呢!”
若是這人說認識老於家,王夢熊肯定會斷然拒絕,因爲那本是他杜撰出來的,根本不可能有這麼巧合的事兒。然而小狐狸遇到了老狐狸,這次他可算是遇到了對手。劉愛成已經認定這兩個孩子便是黃楚久懸賞要找的那兩個孩子,在他看來這不是什麼孩子,分明是一堆明晃晃的大洋啊!雖然不知道這兩個孩子是如何逃脫的,但是既然被他遇見,那是老天爺降下的恩惠,可不能讓這機會從手中溜走。至於王夢熊如何編排,他都不會去理會的。
王夢熊也怕夜長夢多,萬一那兩個綁匪殺了個回馬槍,只憑他一個人,肯定是鬥不過那兩個兇殘的傢伙。既然這個煙鬼似的人要回家一趟,就和他去看看。倘若這個人真有什麼鬼心思,憑他手中的飛刀,也不介意再添上一條人命。
一大兩小三個人走在弄堂裡,很快來到一處平房。天色漸漸黃昏,房屋的窗戶透出暗淡的光亮,一個女人的身影映照在窗戶紙上。看那人影的動作,似乎正在飛針走線地縫補着什麼。
劉愛成敲門的動靜驚動了那個人影,一個軟綿綿地聲音問道:“儂是哪個?”
“是我,快點開門,你個嘎子婆。我的聲音都聽不出來了麼?”
裡面稀里嘩啦一陣亂響,不一會兒房門被從裡面打開,一個容貌普通,衣着老舊的年輕女子站在門口,有些奇怪地問道:“老公,儂今天回來的這麼早哇?這兩個小毛頭是?”
“兩個迷路的孩子,讓他們進屋歇一歇,你去燒掉熱水給他們喝。我去裡屋換件衣服,還要把他們送到大馬路那邊!”
“曉得咯!”
劉愛成的這個老婆比較聽話,連忙把兩個孩子讓進屋做好,把水壺灌上水放在燒紅的爐子上,開始輕聲細語地和王夢熊他們拉家常。不過她滿口都是上海方言,王夢熊聽不懂,那孔令侃也是暈頭轉向,不知所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