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時後,星宗演武堂。
顧墨匆匆而來,本以爲也將匆匆而過……
但沒料到的是,演武堂主事的星宗鐵簫,也是五行星辰的摘星者。
“路修遠,你首次煉星,便能引來如此轟動,前途無可限量啊……”這面容威嚴的星尊,也不等顧墨謙虛,又道,“其實老夫想問的是,你的星辰,第三段曲線,想必便是水系修煉之法吧,爲何中段元力轉折過渡,老夫嘗試修煉,總覺得太過艱澀呢?”
“呃,鐵簫星尊,這個問題……”顧墨呆住了,也不知如何作答,因爲他所繪畫元力的曲線,已經脫離了人族世界的穴道,也脫離了妖族世界的經脈……
更像是一種貼近天地本源之力的開竅修煉之法,如果口頭描述,顧墨實在不知從何說起,所以在下面森林,他常常需要元力引導精怪。
但面前這位是星尊大人,他可不敢提出,且容我引導你一二吧。
對方看到顧墨面有難色,卻是恍然,道:“原來你是全憑本能去煉星啊,難怪似是而非。聽說你是臺階成妖,着實難能可貴了。”
顧墨連忙拱手,心想你這樣想就對了。
“對了,你拜師了嗎?”
“韓湘子爲修遠之師。”
“噢,是他啊,手腳挺快的嘛,”鐵簫若有所思,又道,“若我許諾你,千萬星點,加上我三枚星辰的繼承權,還有我所有產業……你可願改拜我師?”
顧墨的心立即急跳起來,後面什麼繼承權,倒沒什麼誘惑力,但千萬星點,足以解決自己的燃眉之急了。
他正躊躇不定,鐵簫讚歎道:“能考慮這麼久,然後拒絕我,你心性也不錯,韓湘子收了個好弟子啊!”
喂,我壓根沒拒絕好吧?
鐵簫哈哈大笑,道:“小臺階,老夫逗你呢,韓湘子兇得很,老夫不是對手,可不敢搶你爲徒。”
顧墨心中腹誹不已,卻無可奈何。
鐵簫又板起臉,道:“對了,我和韓湘子關係頗爲惡劣,你既是他弟子,老夫免不了給你穿小鞋,故意刁難你,讓你連小小的旁聽生考覈,也無法通過!”
你老人家這般說話,對得起自己那張威嚴的面孔嗎?
“開始吧!”
這聲音猶如律令,讓四周一切迅速模糊,演武堂倒立山峰上的青山綠水,那層疊而上的蒼茫建築,全部淡化進四周如水墨一般的朦朧中……
耳邊仿似響起淡雅又恢弘的樂韻,如萬千樂師一同演奏,其中伴隨着無數歌者在輕哼呢喃。
眼前的世界,已變作一片無垠星海。
這是一個由羣星組成的世界,腳下是星辰組成的大道,兩邊是衆星築起的戈壁山丘,前方盡頭,茫茫無盡,隱約只可判斷,視線所及的最遠方,那是一段碎星隆隆而下的萬丈瀑布!
無奈的情緒,不禁涌入顧墨的腦海,他本以爲會考修煉心得,甚或是煉星組合材料,沒想到,竟是眼前這般情形。
他只能朝着前方前進,也不知茫茫然的走了多久,一種名爲孤獨的情緒,開始進駐了顧墨的靈魂。
這時,一個白衣少女,竟已在前方山坡上,等待着他的到來,她衝他嫣然一笑,美得不可方物。
顧墨內心情不自禁涌起歡喜之情,原來旁聽生考覈,並不單單是自己一人,正想和對話說話,卻發現無法發聲,少女又是一笑,打了一個跟上的手勢,便率先往前走去。
於是,一路上,少女帶着顧墨踏過了星辰組成的千山萬水……
他們一同走過兩座星峰懸崖上的鐵索橋,一同躲過星辰巨獸的追殺,一同跌入過萬丈深淵的星辰海洋……
他們一路相互扶持,作爲路上的唯一夥伴,不離不棄,明明知道這只是一次考覈,偏偏顧墨能感覺到信任,感覺到共鳴,感覺到……一種難以言喻的感動!
當他們終於攀爬上萬丈瀑布,到達終點萬千星辰組成的碑,顧墨回看一路走過的漫漫星河路,不禁若有所悟,他仿似走過了常人的一生,從蹣跚學步的茫然看世界;到少年時的春風得意,在星河上乘風破浪,瞬間千里;再到風燭殘年的困境,一次次攀上瀑布時,被碎星化作的水流給不斷衝落,每每以爲自己已不得善終……
所幸的,有這樣一位少女,始終默默相伴,陪他走到了最後。
兩人收回目光,情不自禁相視一笑,顧墨只覺內心深處最柔軟的地方,被觸動了,他人生裡第一次,是如此好奇對方是誰,並願意與對方結識,那還管她是人是妖。
可雙方都無法發聲,少女笑容漸變恬靜……
終於,所有一切都朦朧淡去,化作星之水墨……
很快,顧墨發現自己又回到了演武堂的恢弘大廳中心。
那位鐵簫星尊,早已不知去向,四周無人,自然也看不見那位曾相伴一路的少女。
顧墨不無惆悵的走出大廳,來到外面的廣場。
他忍不住問當值的星使學徒:“這位師兄,請問……其餘接受考覈的旁聽生呢?
對方知道顧墨是鐵簫星宗親自接待,也不敢怠慢,應道:“在別的大廳呢。師弟可是有事?”
顧墨只能微微搖頭,來到廣場盡頭處的圍欄邊,往下望去,那是層疊而下的亭臺樓閣,也不知哪一座建築中,是那位少女的所在,她此時是不是也正默默四處張望,尋找自己,尋找那位在幻境裡仿似同渡一生的夥伴呢?
“恭喜你,路修遠,你通過考覈了。”身後傳來了一把威嚴的聲音。
顧墨慌忙轉身,拱手行禮道:“見過鐵簫星尊!”
鐵簫星尊的臉上帶着幾分調侃,笑道:“你是在找那位共同考覈的同伴吧?”
顧墨一怔,猶豫了一下,最終還是小心翼翼的道:“還望星尊引見!”
鐵簫卻哈哈大笑,最終微微搖頭,道:“我可無法引見啊!小臺階,你看看頭頂的天穹……”
顧墨不明所以的擡頭,羣星祖地的天穹,萬年如昨,如水波漣漪,持續盪漾,仿似映出倒立羣峰,映出浩瀚星辰,還有星辰下的無盡森林。
鐵簫微笑道:“祖地天穹,還映出了千萬年的歷史長河,映出了無數的人事變遷、悲歡離合!你剛纔所經歷的,或者類似的考覈,那些夥伴們,都是天穹倒映而下的一個靈魂影子!”
他輕輕一嘆,道:“你的同伴,或許是數百年前,曾經經歷過同樣考覈的一個旁聽生,也或許是數萬年前一位測試地圖的星使,再或許是更之前……誰知道,那個瞬間,天穹上投射下的靈魂影子,到底是哪一個時代的先賢呢?”
難言的惆悵,頓時狂涌上顧墨的心頭,他怔怔的望着天空那懶洋洋的波紋漣漪,原來不久前刻骨銘心的同伴,不過是曾經走過同一段路的另一位旁聽生嗎?她倒映在祖地天穹上的影子,不知是跨越了多少萬年的時光,恰好在今天,與自己偶然相遇……
鐵簫道:“小臺階啊,你也走過那段路了,所以,你也會留下了一道靈魂影子,在那天穹之中。說不定千年之後,萬年之後,又輪到你留下的靈魂影子,去引導另一位考生,陪伴對方一同走過那段漫漫星辰路。”
顧墨心靈不由得被震撼了一下,原來自己也有機會,在千萬年後,去感動另一位陌生的心靈嗎?
那淡淡悵然的憂傷,漸漸又化作了另一份恍然,這便是傳承的力量,無分人族與妖族,當一份感動如火焰,火種不斷,薪火相傳,那傳承便不再是單純的功法,不再是武技,而是成爲一種精神,成爲一股橫跨千萬年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