隱在斗篷中的老者緩緩轉向水燁,從嗓子裡發出的聲音有如被細砂打磨過一般嘶啞,十分難聽。
“你就是得到陸修雲傳承的那個小姑娘?能走到這裡不簡單啊。”
“你認得我師傅?”水燁蹙了蹙眉。
老者“呵呵”一笑,笑聲如同拉破的風箱,刺耳地厲害。
“何止是認識,我們算是老相識了。能夠等到你這個弟子,想必他也能夠瞑目了。”
聞言,水燁突然生出一種想要看看這人相貌的想法。
但是由於老者的整張臉都隱在兜帽的陰影裡,再加上週圍光線昏暗,她根本就看不到他的臉。
不過從他提起師傅時的語氣中還是能夠聽出,兩人一定認識。
不像是朋友,也不似仇敵,就像是提到了很多年前的一箇舊相識,有種淡淡的感慨,卻並沒有多少私人感情參雜其中。
老者好像察覺到了水燁的意圖,偏開頭的同時瞬間出現在了地宮二層的高臺上。
接着他觸動了一個機關,周圍瞬間亮了起來。
可那種光線並不明亮,幽幽暗暗的綠色,讓人覺得很不舒服。
然而老者的突然離開倒是讓水燁的呼吸順暢了許多,雖然還是有些不舒服,卻不再像之前那麼難捱了。
血影這時也能夠任意活動了,她艱難地爬起身,轉頭看向老者,急迫地想要解釋:“辛老,我……”
“不必說了,下去!”
老者一揮袍袖,那隻蒼白而乾枯的手瞬間露了出來。
雖然他的語氣並不見動怒,卻自有一種威勢蘊含其中,讓人不敢反抗。
事實上,血影雖然有些不甘心就這樣放過水燁,最終卻還是按照老者的吩咐退了下去。
只不過她最後望着水燁的那種冰冷眼神,已經說明了她的態度。
她不會就這麼算了,若是有機會她還是會動手殺了水燁。
血影的所有動作都在老者的監視之下,他那雙精神矍鑠的眼睛眯了眯卻沒有開口訓斥。
他們魔族從來就不需要不聽話的狗,但是現在情況不同,因此才勉強留了她一條性命。
待以後時機成熟了,像這種程度的狗,就不必再將他們留在身邊了。
水燁見血影竟然聽話地離開了,雖然有些驚訝,但也只是驚訝了一瞬而已。
她轉頭看向神遊太虛的血魂,用秘術傳音道:“你有把握離開這裡嗎?”
血魂收回視線,平時冷酷的眼神變得有些黯然。
他搖搖頭,回道:“這個人的修爲在屬下之上,屬下沒有把握離開。不過屬下可以掩護少夫人離開,少夫人做好準備。”
“等等,我不能把你一個人留在這裡。既然即墨煜讓你來保護我,你就必須時時刻刻跟在我的身邊。”
水燁知道血魂應該是真的有辦法把她送出去,但是她又怎麼能把他一個人留在這裡獨自逃走呢?
就算即墨煜不怪她血魂不怪她,她也絕對不會那麼做。
血魂還想再勸,但是卻被水燁回絕了。
老者看着下面一動不動的兩人,輕輕一招手,水燁瞬間就被他拉到了身邊。
血魂反應過來後要上去解救水燁,卻被一道看不見的結界困在了其中。
面對任何困難都沒有慌亂過的血魂第一次出現了慌亂的心情,他沒想到這個對手遠遠比他想得還要強大。
老者見血魂召喚出了自己的魔獸,緩緩轉向他的方向道:“不要白費力氣了,你就在那裡好好呆着吧。這個小姑娘是你要保護的人?如果不想她有事的話,你最好按老夫說的做。”
水燁一接近老者又有了強烈的反應,這回乾脆胸口一悶就吐了出來。
老者若有所思地看向水燁,尖利的指甲在她的手腕上一劃,一滴鮮紅的血珠就從皮膚上流了出來。
“小姑娘,老夫沒有要殺你的意思,你大可不必有這麼大的反應。”
他的語氣依然淡淡的,聽不出任何情緒。
水燁對於這個神秘的老者沒有任何信任可言,就衝他這個魔族的身份,她也不可能相信他。
冷笑一聲道:“我現在已經在你手上,要殺要剮悉聽尊便。下面那個人對你沒有任何用處,希望你放他走。”
嘴上雖然這麼說,但是腦子裡卻在冷靜地思索逃走的辦法。
老者沉默了片刻,似是在考慮這個提議的可行性。
少頃,他點點頭道:“好,老夫就放他離開。待會兒,你就老老實實地在這裡和老夫共同迎接魔主的降臨。”
血魂聽見老者的話心中一驚,他不知道自己應該怎麼做才能將少夫人救回來。
可事實上老者沒有給他任何的反應時間,話音一落就將他送了出去。
霎時間,偌大的空間內就只剩下了老者和水燁兩人。
接下來,老者並沒有傷害水燁,而只是從她的手腕上取走了一滴血。
這時,水燁已經不能動彈了,只有眼睛還能視物。
須臾,老者丟下她一人來到了地宮二層的中央位置,似是在中間開啓了一個陣法,將地宮一層血池中的血水都引了下來。
水燁眼睜睜地看着血池中升起了一團紅色的血球,當老者將她的鮮血滴上去之後,那個血球就轉化成了黑色。
然後,黑色漸漸拉長,露出了一個模糊的人影,那個人形的黑影散發着強大無匹的威壓,壓得水燁感覺渾身每個地方都變得不太對勁。如果她能夠內視的話,大概就連五臟六腑都已經移位了。
就在她感覺自己就要被這種壓迫感擠死的一瞬間,一切又恢復了正常,她又能正常地呼吸了。
老者恭敬地後退了兩步,彎腰行禮道:“吾主,您終於出現了!”
“長老,這段日子真是辛苦你了。本尊能夠重臨於世,你功不可沒。”
從黑影中傳出的聲音冰冷陰沉,猶如從寒冰地獄走出的鬼魅,讓人聽着不寒而慄。
水燁覺得他的聲音有些耳熟,但還沒來得及細想就先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老者微微頜首,在那道黑影話音落下的同時又後退了三步,將高臺上的水燁整個暴露了出來。
“咦……”
黑影疑惑的聲音響起,小得幾不可聞。
他踏出中央的那個位置,似是從一道門中走出,露出了一身鮮血般殷紅的長袍。
水燁越看這道身影越眼熟,猛然間發現他竟然就是壁畫上的那個男子。
不過奇怪的是,明明他就在自己的眼前,她卻如何都看不清他的模樣。
就好像他的臉上罩着一層霧氣,模模糊糊讓人看不清楚。
但是水燁還是看到了一雙狹長的眼睛,如夜幕般的黑色瞳仁中透着流動的黯紅,瑰麗而嗜血,讓人移不開目光。
她想,這個男人應該長得不醜,而且他的皮膚在那頭黑髮的映襯下顯得異常白皙。
“小丫頭,看夠了嗎?”
這一次,他的聲音比之前凝實了很多,最起碼比之前更真實了。
雖然語氣還是疏冷淡漠,但聲線卻醇厚如美酒,華麗而唯美,讓人光是聽到聲音就似是能夠看到一幅美麗的畫卷。
而且這種聲音似是帶着一種難以言說的魔力,彷彿能夠勾魂攝魄,讓人從靈魂深處感到顫慄。
水燁這時候還說不了話,只能眨眨眼睛表示自己的不滿。
那個男人轉頭看向那名老者,淡淡地道:“長老應當知道,本尊一向都是憐香惜玉的。這個小丫頭可是我們魔族的客人,如何能夠怠慢了客人呢?”他的語氣聽上去帶着笑意,就好像在閒話家常,但實際上卻讓人覺得恐懼,從靈魂深處一直蔓延到全身。
就連老者聽到男人的話都下意識地全身僵硬,立刻伸手解除了水燁身上的禁錮。
水燁發現自己能夠說話也能夠動了,想到外面的血魂和納蘭玄夜他們,她一刻都不想在這種鬼地方多呆。
她冷冷地看着那個男人,問道:“你到底想怎麼樣,乾脆一下子都說清楚了好。如果不打算殺我的話,那我就先走了。”
話落也不見男人和老者有什麼反應,她當下就走下階梯往來時的路上走去。
當她就要走到樓梯口的時候,心跳變得有些失衡。
一是緊張男人會怎麼做,二是馬上就能離開這裡了有些激動。
但是就在她心裡有些狐疑這個男人爲什麼還沒有動作,是不是真的打算放她離開的時候,耳邊就響起了一道聲音。
“小丫頭有點兒意思,你還是第一個有膽量在本尊面前放肆的人。”
水燁心中冷笑,她就知道這種人是絕對不會輕易放她離開的。
但是這時候已經走到樓梯口了,就算不能離開她也絕對不會坐以待斃,心裡想着實在不行的話就先躲到空間裡面去。
可是那個男人就好像有讀心術一樣,愉悅地輕笑道:“你準備躲到你那個神器碎片裡去?覺得有用?”
水燁心裡“咯噔”一下,瞬間轉頭望向那個男人,才發現他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坐在了高臺上。
那裡有一把無比奢華而又陰森詭譎的椅子,上面雕刻着幾朵曼珠沙華。
男人見水燁盯着他,慵懶地斜靠在上面道:“怎麼,覺得很奇怪?過來,也許本尊心情好了就會放你離開也說不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