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我永遠不可能打敗一個躲在幕後的人。?”
頭狼比爾的意識時而清醒、時而虛弱,他靠着不停說話來堅定意志。傷口還在淌血,這個過程是在透支着生命。左臂和小腿的劇烈疼痛幾乎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毫無知覺的可怕感受,袖子裡、褲管中就像是填充着沉甸甸的舊棉花,拖累着身體動作,可那明明曾是自己的肢體。
f35b的座艙環境控制系統正在工作,提供必要的氧氣和溫度。可是比爾感覺到的不是溫暖,而是某種燒灼的刺痛,就像是被放在微波爐裡烘烤,傷口周圍的皮膚組織疼極了,幾乎要燒起來。
更可怕的是,他甚至帶不上氧氣面罩。失血和缺氧讓這身戰士的軀體正在一點一點崩塌、瓦解。
凱西格林聽着頭狼的粗聲喘息,她知道自己必須做點什麼:“比爾別說話,快回來。那是公司的飛機,只要選擇自動返航就能回來。比爾,你聽到嗎。”
“我知道,我全知道。”頭狼的嗓子開始變得奇怪,像是在山洞中說話。
“好,我等你回來。不要再說話了,而且,公共頻道會吸引來泛美協約的戰鬥機。”
剛說到這兒,凱西一愣。她的腦海中閃出一個模糊的念頭,心裡頓時害怕起來。比爾竟然在危急時刻用公共頻道進行明語通信,隨時可能吸引來敵人,他以前從來不會犯這種錯誤。很顯然,比爾肯定不是在回答自己,他在跟另一個人通話。他到底知道了什麼,到底是在跟誰說話。
“比爾快回來吧,求你了。”她焦急地呼喚。
“我知道,這一切全都是你,可你從來不站到臺前。你現在又想借誰的手來殺死我呢沒那麼容易。”頭狼還在跟某個看不見的人對話。他擡手啓動f35b上的主動電子干擾機,擾亂破壞周圍空域內電子設備正常工作。
“比爾,我是凱西。你打開電子干擾了是嗎,別那麼做。這會暴露你的位置,我會讓其他人爲你提供掩護的。”
“可你拿我沒辦法,創普。”比爾發出了古怪的笑聲,“事情再簡單不過,可前美的人從來都看不破。民主、選票,都是謊言。你創普也曾是被民主的一員,你有反對者,布雷默頓的船東們其實早就想聯手除掉你,而你的會計師就是用來把這些人逼到懸崖的棋子。然後,你誘使我哥哥阿諾德在這些人的船上發動叛亂,進而利用中央大陸剿滅他們。這就是一切的開始,整個戰爭的第一步,對嗎。”
頭狼在不住地咳嗽,“接下來,星火燎原。創普,你讓前美的每一個傭兵都覺得自己可以佔山爲王,讓這裡徹底陷入弱肉強食的叢林,這是你所需要的環境。阿諾德說過,這就像是捕鼠坑。接着,你故意放阿諾德逃跑,給他碉堡、給他核彈、給他美製百日鬼。哈哈,如你所料,這些我都沒有證據,一丁點兒證據都沒有,因爲你是假借石獅公司的王小姐做到的。你讓阿諾德成爲了魔王。而你,創普,你再僱傭蒙擊去把阿諾德消滅,自己就能接管一切。”
凱西聽着這些話,深深吸了口氣。這是在公共頻道,任何人都有可能聽到。可是凱西並不在乎這些男人們的陰謀陽策,她只要比爾趕快回來。
事情越來越糟,她在作戰控制室內注意到比爾打開了雷達主動掃描模式。這就如同是在黑夜中打開了手電筒,也許能照亮前方一段短短的距離,可是周圍所有魔鬼都主意到了你的位置。
“你在哪兒,創普。”比爾在f35b座艙內,把主動電子干擾和雷達掃描擴展到最大範圍,空域內的電磁波場又大又強,像是一場大型交響樂會,“創普,這都是你乾的。創普,你纔是罪惡的根源。我知道,我全都知道。我沒法打敗你,因爲你藏在幕後;可你能找到我,來吧,我等着你。”
凱西意識到了,比爾在刺激創普,可是她不知道比爾的計劃。普林斯公司的外派戰術中隊也不可能在短時間內回援,現在只能依賴作戰中心蒐集的零星戰場信息來支援比爾。可是凱西想不通,她也明白泛美協約主席創普是個同時控制着犯罪與治安的綜合體。可正如比爾所說,甲午年戰爭後創普完全退居幕後,前美內外都受他的控制,根本沒辦法在他的系統中對抗他。
公司的雷達和警戒系統剛纔都被破壞了,外派戰術中隊也不可能提供遠在公司總部的戰場信息。凱西現在唯一能接收的信息只有比爾的f35b回傳數據,她所能掌握的,只有比爾的呼吸、脈搏。
現在到底能做什麼。
“創普,我知道是你。聽着,創普,這都是你做的。”
比爾在公共頻道中喃喃低語。
“比爾有人在你身後”凱西看到比爾的f35b後向告警天線接收到電磁輻射。
夜空之中,頭狼比爾的嘴脣抖動着。這不是失血後的抽搐,而是在讀秒。他數到了某個令自己渾身一顫的數字,立即拉桿,猛然仰起機頭。f35b在輔助智能系統控制下進行動力隨動操作,發動機頓時咆哮起來,將戰機瞬間頂起,朝上劃出巨大的半弧,直到比爾完全頭下腳上顛倒,他左壓桿擺正機身,航向180扭轉,完成標準的殷麥曼機動。
就在他身後,一條又長又亮的火紅亮線飛掠遠離。那是一串航炮炮彈,在悄無聲息中幾乎擦上比爾的f35b戰鬥機。剛纔如果他不動的話,整個後背早就被捅穿了。
四周再次陷入黑暗。
比爾的f35b擁有全向搜索傳感器,不受機身或姿態影響,隨時查看着整片空域;主動相控陣雷達也是新型號,融匯前美的最高水平。可是,他卻什麼都沒看到。
“創普,啊哈,創普,是你來了嗎。這就是那些北方失蹤政客的死亡方式吧。”
夜很靜,沒人回答、沒有敵蹤,只有死亡的氣味。
戰鬥機火控雷達是主動工作的,可能被遮擋、或者被欺騙;不過告警天線是被動工作,只接收、不詢問,永遠不會受騙。比爾靜靜感受着全向告警器通過立體聲傳達的威脅方向,判斷黑夜中敵人的位置。
“你在找我嗎”
比爾說着,突然壓桿急轉,再次躲過一長串燒亮緻密的炮彈。
四周再次安靜下來,他就像是在揮劍跟幽靈作戰。
被動告警器時響時靜,每一次告警都指明瞭威脅方向。比爾記錄了每一次方向信息,在大腦中開始建立空域座標,描繪有可能的威脅位置。數據越多,可以提供的相交線越多。
比爾喘着粗氣,缺血的大腦在進行思考分析時開始頭疼,但他逐漸摸到了黑夜“幽靈”的位置軌跡。
“創普,我全知道”
話音未落,夜空裡的某個黑暗處再次射出亮紅色彈線。
這是最好時刻。
比爾已經掌握了“幽靈”的軌跡,他要的就是對方瞄準自己。在敵人射出炮彈的瞬間,他早已做好準備,橫擺機頭、抑制動力輸出,完成過失速高迎角急轉,機頭的所有火控與武器裝備全都對準了敵機。
凱西呆在作戰控制中心內,咬着嘴脣,雙拳緊捏,每次告警器聲音響起都讓她的心臟幾乎從喉嚨裡跳出來。可是她一句話都不敢說,作爲戰鬥機飛行員,他知道比爾需要安靜。現在比爾的戰鬥機終於完成了鎖定,凱西激動得要跳起來。
就在這瞬間,她的笑容僵住了。比爾的戰鬥機沒有掛導彈,普林斯公司的備用戰機是不掛彈的,只攜帶航炮吊艙用於緊急攔截。現在敵我懸殊,對方的電磁和紅外隱身性能遠遠在比爾的f35b之上;再加上今夜濃雲無月,一點光亮都沒有,不可能用機炮射中。除了這些技術因素,凱西也擔心,比爾現在的傷勢是無法完成機炮格鬥的。f35b比對方機動性更好,高離軸導彈與瞬間攻擊角度是唯一的取勝希望。現在可以說,希望幾乎破滅了。
比爾也看到自己的飛機沒導彈,但他似乎沒打算用導彈。火控早就設置在機炮射擊和彈着點計算狀態。他急轉扭身的同時,雙目僅僅盯着前風擋正前方,那是一片黑暗、虛無,什麼都沒有,卻隱藏着死神的奇異空間。
手指按動,機炮打響。f35b腹部的外掛機炮吊艙瘋狂轟鳴起來,炮口焰彷彿是地獄裡的閃電,把四周雲層晃得像在太陽裡面。
凱西呆呆地站着,耳朵聽到威脅告警器還在嗡鳴,她知道沒打中。
在這一瞬間,她開始祈禱。
炮口怒吼着、噴射着,比爾像是要把所有炮彈都打出去,絲毫沒有要停止的意思。火光把f35b整個機頭都照紅了,如同火龍一般。可是在這種情況下是不可能打中任何東西的,無謂的掃射只會暴露位置、浪費彈藥。
什麼都沒打中,可是比爾卻笑了起來。他在熊熊火光中看到了敵人,耀眼的炮口焰把對方的身形照得通亮,頓時暴露無遺。“幽靈”距離自己非常近,比頭狼自己計算得還要近,幾乎臉對臉,接着擦身而過。
那是瓦利爾斯無人戰鬥機,僅僅一架。單架無人戰鬥機大幅降低了運算量才讓它如此狡猾,出色的隱蔽和作戰只能是創普專機的智能護航系統在操縱。而且比爾知道,瘋了一般想要殺死他的,只能是創普。
比爾知道自己的計劃又成功了一步。他每一步都是險棋,都在拿自己的性命作賭注。現在離成功不遠,他幾乎扼住創普的咽喉了。
他剛剛成功的這一步計劃確實出乎創普的預料,也令他怒不可遏。
這位老人現在還在捂住眼睛,眼角因爲刺激而流出保護性的、渾濁的淚水。
剛纔的炮口焰距離瓦利爾斯的光學傳感器太近,黑夜中突然閃現的強光超出傳感器的範圍,頓時燒壞了多組接收感光片。不僅如此,這強光傳到創普面前的屏幕中,幾乎把他照瞎。
好一會兒,創普才緩過來,擠了擠眼角的淚水。
他沒有受任何傷害,但徹徹底底地憤怒了。創普感到自己遭受到了最爲至極的羞辱和冒犯,他要把比爾這無禮的崽子碎屍萬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