機翼主樑在巨大的扭轉力矩作用下,發出可怕的嘎嘎聲,在夜空之中就好像是烏鴉的哀嚎。金江姬眼看着這架運-20逐漸失去控制,一架大型飛機在水平尾翼失控後,基本就沒救了。
“壓住飛機!”
金江姬的頭盔耳機中傳來了對方機長的聲音,他仍然在堅持。
總能做點什麼,她心中這樣想着。自從和蒙擊共同經歷了天守鎮之戰後,金江姬就開始覺得任何事情都沒必要放棄,命運是掌握在自己手中的。機場塔臺遭受炮擊時,正是憑着這個信念,她沒有發呆、沒有回頭看、不顧一切地往最近的一個下水道井口跑,這才安全回到新丸都城機場。
現在,她相信自己也能爲這架飛機做點什麼。
此時的金江姬心裡越來越急,她有點把自己的精神逼到崩潰了。這是一架220噸的巨鯨,她能幹什麼呢,金江姬體重還不到45千克。
如果是她的大哥哥蒙擊,現在早已在行動了。那麼,他會怎麼做。
以蒙擊這樣直上直下、一往直前的性格,恐怕會不經大腦地直接衝過去,把這架飛機的尾翼拎起來吧,就像抓小雞一樣。
“這……是個好主意欸。”金江姬眼睛一亮,伸手撥動了着艦攔阻鉤的釋放開關。
金江姬的米格-29k是一種在航空母艦上操作的艦載戰鬥機,尾鉤是在降落時、鉤住攔阻索讓飛機停下來的裝置。她打算試着用飛機尾鉤把這架失控上仰的運輸機的尾巴提起來,讓它恢復姿態。雖然這想法太瘋狂了,金江姬吐吐舌頭作個苦樣,反正也沒什麼其他更好的辦法。
在運-20“鯤鵬”運輸機的身旁,這架紅羽雀繞到了後面,尾部緩緩放下了一個長鉤,這個連接在飛機主結構上的鉤子能夠承受超過50噸的力量。當然,扳動這隻220噸的“鯤鵬”並不需要那麼大的力量。金江姬需要小心的是自己的飛機只有18噸,別被對方給頂翻咯。
她輕輕踩舵慢慢移到了這架運-20的後方,對方像一隻超級重的河馬,想要失控也得慢慢地扭好一會兒呢。
“不要慌。”金江姬對自己說道。
不過,雖然這是降落航母用的尾鉤,但她不能採用接近航母的快速方式;而是應該像空中加油一樣,慢慢接近對方。不然尾鉤會直接把運-20的尾翼扯掉,畢竟尾翼可不是設計用來給鉤子起吊的。
現在的問題是金江姬看不到自己的後面,只能靠感覺。
她慢慢接近這架運-20,有時覺得太近,有時覺得太遠,無論如何身後的尾鉤都沒有撈到任何東西,感覺後面空蕩蕩的。金江姬將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後方,這讓後面的感官更加敏感。
不過,無論自己怎麼嘗試,後面還是什麼都沒有。
金江姬嘆了口氣:“唉,畢竟不是大哥哥啊,一點感覺都沒有。”
此時,她沒感覺到自己已經是滿頭大汗。
“再試一次吧。”她調整姿勢,相對對方的位置慢慢後退。
就在這時,後面突然就傳來了喀啦啦的金屬碰撞聲。
這個景象沒有人能看得到,金江姬在逐漸減速時,尾鉤對準了運-20垂尾頂端的作動器擴展整流罩,整根長鉤都伸了進去,再把各種聯動機件掏出來。就好像狼伸出爪子掏出獵物的內臟一般。
緊接着,運-20的尾翼控制機構被稀里嘩啦地扯了出來。
金江姬的米格-29k在尾鉤的這力量拉拽之下,劇烈抖動起來。座艙內震盪着,把小公主弄得上下顛簸。她有些喘不上來氣,但雙手還是努力把握着雙腿間的操縱桿,維持飛機的姿勢。
然而這架飛機本來就在減速,再經過尾鉤的拖曳,機身被帶得一起上仰,速度驟然降低。還沒等系統告警,金江姬的戰鬥機便往左一歪,旋轉着向下跌落。
剎時,通體瑰紅色的米格-29k就陷入了失速螺旋。
金江姬頓時覺得天旋地轉,她嬌小的身體被巨大的離心力死死壓在了艙板上。系統告警聲、空穴高速氣體的嘯叫聲,還有金屬承受扭轉力量時的咯吱咯吱聲混雜在一起,告訴金江姬這架飛機已經失控,正在朝地面墜去。
這些聲音都被小公主的耳朵濾掉了,她還在仔細傾聽着對方的聲音,害怕自己的舉動給對方帶來了更大的麻煩。
耳機裡傳來了那位年輕機長的嗓音:“控制住了!我們的飛機控制住了!繼續壓低……”
金江姬放心了。
不過,她的戰鬥機還在不斷旋轉下墜。
劇烈的震動、巨大的離心力,讓小公主必須非常努力地把腿岔開,才能勉強地夠着方向舵踏板;接着她橫過身體來前推油門、順旋轉方向擺杆。
這本應該是一段緊張而扣人心絃的生死搏鬥,但是在夜空中沒有人能看到金江姬的努力。孤獨的瑰紅色戰鬥機像斷線風箏般不斷打着轉,兩臺發動機發出了不規則的呼呼聲。
不過,現在的金江姬已經不是天守鎮之戰時那個調皮的溝渠鼠了。她就像大哥哥蒙擊那樣,能夠和自己的戰鬥機融爲一體,感受機身的感受,與其共呼吸。
不知道轉了多少圈,也不知道離地面多近,這架米格-29k戰鬥機在變矢量噴口的驅動下,慢慢改出了螺旋失速狀態。
戰鬥機失速改出就是這樣,沒有激動人心的爆發、沒有出人意料的轉折,靠的只有信任和堅持——飛機與駕駛員之間融爲一體。改出也沒有任何技巧,就是堅持保持改出動作。戰鬥機需要駕駛員的堅持來控制氣流,更需要駕駛員的信任,這匹瑰紅色戰馬才能馱着自己的主人跳出失速的漩渦。
慢慢地,這架米格-29k從原位轉圈逐漸變成了繞小圈盤旋,這時候,飛機恢復了控制。
“啊……小意思。”金江姬把自己甩歪了的頭盔扶正,頭上冒的汗讓她那黑色的短髮粘在額前。擡起頭,很容易就找到了運-20運輸機那肥肥大大的身影,“普林斯04,你怎麼樣?”
“已經恢復了。”機長那年輕的聲音在金江姬的耳機裡振盪,“不知道怎麼回事,飛機已經恢復控制了,情況在掌握中。”
“哈,不知道怎麼回事啊,恢復了就好。”金江姬苦笑道,她其實也不知道怎麼回事,不過剛纔差點就死了啊。
小公主重新調整無線電,讓新丸都城機場準備好消防車、急救人員就位。然後再次爬升,接近到運-20的後方。眼前,原來這架飛機的水平尾翼又被反向上仰卡住了,可能是金江姬的尾鉤把控制機件拉出來時,再次卡死了活動軸。不過只要翼面不處在自由漂移狀態就還算有救。
接下來就要看運-20機長的了。
金江姬在旁邊看着他不停地調整襟翼和發動機轉速,用飛機的其他功能疊加實現平尾的控制,維持飛機的穩定操縱。這靈活的動作和完美的協調,就像彈鋼琴時的和音旋律一般,看上去真美。
小公主輕推油門,超到運-20前方微微擺動機翼:“普林斯04,跟上我,我來爲你領航。”
“普林斯04明白。”
兩架飛機一前一後穿過剛纔的雲洞,旁邊就是天守鎮機場。
這裡的地形和跑道方向、風向與風速情況,對於金江姬來說就像自己家的後院一樣熟悉。她知道這架運-20運輸機已經經不起折騰了,沒有經過四轉彎五邊飛行,直接帶着對方對正了跑道。
“普林斯04,”金江姬慢慢爬升,讓出了下劃線,“跑道就在前方,我在旁邊給你看着,祝着陸順利。”
“謝謝。”這位機長簡單地回答了一句,沒有多說,剩下的最後一段旅途纔是最關鍵的時刻。隨着嗚嗚的機械傳動音,巨型鯤鵬的12輪主起落架和雙輪前起落架先後放下、襟翼完全展開,這個所有活動部件全部伸出着陸狀態被稱作“髒狀態”;相對地,全部收起時便叫“乾淨”。
運-20“鯤鵬”降落時,轟轟的發動機聲混雜着咯吱咯吱的機翼主樑扭曲聲,狀態非常不好。
金江姬駕駛着米格-29k在旁邊伴航,她估算着對方的下滑角和進場速度,不由得心裡佩服這位年輕機長,年紀不大,居然能夠利用完好的部件疊加效果以彌補損壞的功能,這樣的飛行簡直堪稱藝術。
這架運-20已經越過引導燈,已經到達了跑道上方。
“太好了,這下得救了。”金江姬高興地看着對方。
忽然間,啪嚓一聲脆響劈面傳來。這架運-20的主翼翼粱支撐不住了,被機身的重量瞬間壓垮,整個左翼被髮動機的怪力生生扯了下來,飛機向左一歪,觸底後蹭了兩下,然後便開始瘋狂地在地上刮擦前衝,濃煙騰起,碎片四散。
緊接着便是砰的巨響,機身壓到了墊在凹陷空洞上的預製混凝土塊,瞬間被撞得騰空而起,然後瘋狂地打起滾來。
小公主眼睜睜地看着這架巨羽鯤鵬劇烈掙扎着,在地上把自己活活磨成了碎片。
這一切發生的太突然,沒有任何人反應過來,那位年輕的機長甚至沒來得及發出一點聲音。這架220噸重的運-20重型運輸機一瞬間就被肢解扯碎了。地面上除了蓋在塵土中的一些大塊殘骸,其他的零件碎得無法辨認。
金江姬也呆住了,剛纔的所有的一切,一下子全不見了。
她來不及多想,趕緊下降高度準備着陸。藉助這架艦載機的寬大襟翼和活動邊條,小公主很快便把這架瑰紅色的米格-29k降落下來。
打開座艙蓋,解開安全帶,金江姬伸手要站起身想立刻跑過去。
這時,遠處運-20帶着右機翼的機身殘骸爆出了一團火球,烈焰沖天而起,濃煙滾滾。(http://.)。緊接着強大的衝擊波撲面而至,將金江姬按回座椅上,甚至把**的戰鬥機都推得微微移動了一段距離。
四周的消防車已經聚攏了過來,開始噴灑消防泡沫。
金江姬呆呆地看着,大大的眼眸中閃着彤彤火光。
她有點難受,可又不知道爲什麼難受。爲了失去的報酬、爲了自己努力的付諸東流、還是爲了這些年輕生命的消逝。她不知道自己做的這些,到底有沒有意義。
人員和車輛還在聚攏,他們爲了避開地面的碎片而分散成幾條線路。
在這其中,金江姬忽然注意到了一個特別的貨櫃。這個貨櫃是白色,固定在低空空投平板上,後面還扯着幾個軟塌塌的大型減速傘。
這不是新丸都城機場的東西。
這時候,金江姬才意識到這位年輕的機長的心思。他知道自己已經沒救了,在飛機墜地翻滾的前一刻,把這個只能低空投放的貨櫃釋放了出來。這才使它能夠完好無損地落在這裡,不然就跟着飛機一起炸燬了。
沒時間感慨,金江姬看着這個白色貨櫃,她覺得貨櫃上的標誌很眼熟。對了!自己起飛前,在電視的突發新聞報道中見過,是普林斯先進力學實驗室的標誌。而這個貨櫃的大小和樣子,很接近記者所描述的“失竊設備”。
金江姬念着貨櫃上的分類標記:“零號木頭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