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的洋麪上,似有鯨魚浮現。
影影焯焯的海霧之中,忽然冒起一陣白浪。水面下逐漸浮現出黑色而滾圓粗壯的身軀,看上去像個危險而可怕的海獸。古怪的座頭鯨狀船形衝出海面,排開浪濤,整個身子也在某種巨大力量的驅使下像火箭騰空,接着再如巨象般落回海面,砸起無數花瓣形的波浪。
新明斯克號的嘹望員喊道:“注意,左舷也有!”
不僅在艦艇左舷,兩側、還有前方,都有片片白浪涌現,巨鯨露背。航空母艦就像是駛入了一個巨大鯨魚羣中間,四周全都是黝黑水滑的鯨背。
這羣鯨魚似的巨大物體航穩定,表面透着金屬光澤。最近一隻幾乎捱上新明斯克號,彷彿伸手就能摸到。在海霧之中,鯨魚背上那直鰭一般的艇橋清晰可辨,它們全都是中央大6生產的o33型和o35型常規動力潛艇,其中還有幾艘633羅密歐型潛艇。
大鵬仔此時正在船主艙室內,計劃着這次出擊需要靠泊的港口和補給聯繫事宜。水兵這時匆匆忙忙地衝來,使勁敲門,待門開後立刻報告:“本艦四周出現大量常規潛艇!估計有2o艘以上,所屬不明,目的不明。”
他一聽,忽地站起來:“能聯繫上嗎?”
“正在嘗試聯繫。”
“走,去艦島。”大鵬仔將文件丟到一旁,邁步就往門外走。
就在這時候,右舷前方的一艘o35型常規潛艇在狹窄的艇橋上傳來燈光信號。接下來就像是狂風拂過蒲公英的林地,激起了無數白光,幾乎所有的潛艇都來了訊號。
大鵬仔疾步快行,幾分鐘不到就衝進了新明斯克號航母的航海艦橋,艦長也在哪裡。、
果然,放眼望去,海面上全部都是潛艇,海獸集羣。一個個黑色的後背令人不寒而慄。
小公主金江姬也看到了這些浮起的鯨羣。
шшш ¸тTk Λn ¸CO
始終跟在旁邊的作戰參謀低聲說道:“公主,這應該是原來我們的潛艇第一支隊和第二支隊。就是當年戰爭結束時,金蛙王被解散的兩個海軍潛艇支隊。各艇按攻防同盟約定而離開的,現在屬於遊獵傭兵。”
公主臉上那份少女的緋紅色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泛着鋼鐵光澤的冰冷:“總算沒有讓我失望,回來得正好。”
“公主料事如神,所有人的動向均在公主的安排下。”作戰參謀一鞠躬。
“馬屁還請免了。”金江姬站了起來。她的本性仍舊是一位持劍的戰鬥公主啊,“跟我到航海艦橋。迎接歸來的戰士。”
新丸都城一行人像是將軍檢閱一般,一層一層地向上登階。每上一步,眼前的海域便更加遼闊,兩個潛艇支隊的總和顯得蔚爲壯觀。現在的新明斯克號雖然船主是大鵬仔,但他只管全艦日常管理,指揮幾乎已經完全交到了金江姬的手中。
嘹望員拿着望遠鏡,嘴裡嘟嘟囔囔地顫動着,手下用筆不停地劃拉,將燈光信號所代表意義翻譯出來:“報告。對方向我艦問候。稱,原金氏高麗海軍潛艇第一支隊、第二支隊按照同盟約定已經完成集結,願加入金江姬公主麾下,但有使令,萬死不辭。”
正巧金江姬一行也進入了航海艦橋,她直接開口說:“回覆他們,說。公主在艦上,歡迎加入行列,共同慶賀我們重逢!”
本來,還應該連續報“高句麗萬歲!金蛙王萬歲!”作爲結盟的結尾,但金公主沒有說。她知道,新明斯克號畢竟是盟友的船。她沒打算讓局外人也跟着喊同樣的口號。自己國家是自己的事情,這也是她的尊嚴。
艦島側面,水兵啪啪地操作探照燈,送燈光信號,嘹望員再次回報:“對方回覆,稱,潛一支接受指令。潛二支接受指令。”
“回覆,省略掉檢閱,準備進行通訊與指揮體系協同。”金江姬不假思索地回答。
大鵬仔始終在一旁,沒說一句話,他其實就喜歡欣賞金江姬的這副樣子,就好像她的復國目標也成了自己的目標。對於他來說,自己其實並沒有什麼特定的生活目的。師父6通死後,他唯一想要做的就是把這艘新明斯克號繼續運營下去,讓合義社的兄弟能夠繼續凝聚在一起,這是他這當大哥的責任。
但是,這很難。
新東都的核彈危機解除後,政府軍開始全面剿滅尾張組的各個會所。聽上去,他們作爲本地社團合義社終於排除了最大的對頭尾張組,正是擴張的好時機。但真要那麼想,可就太幼稚了。新東都三軍總長接着這次機會,打算完全清除掉整個新東都的地下力量,開始實施軍管、逐步實現軍政府化。所以在亞同體觀艦式的慶功宴上,大鵬仔接受表彰之後,就有人警告,世事變遷,兔死狗烹。
無論是對外還是對內,合義社都面臨土崩瓦解的危險。新明斯克號、還有苦心經營了那麼久的社團,一直是南洋華人傭兵的衆多據點之一,不知道有多少中央大6或華裔遊獵傭兵在這艘船上起降過、補給過、休息過,並且從這裡再上征程。大鵬仔是決不允許社團敗在自己手上。
幸好,蒙擊在覈彈危機中的表現讓這艘船出了名,很多人慕名而來。大鵬仔也有程二這個精於計算的好兄弟。外事上,他們和金江姬公主的新丸都城結盟,有了獨立的靠泊地和補給體系;內事,則積極參加作戰,讓所有人都能凝聚在一起並肩戰鬥,讓大家保持激情。
現在看起來,似乎成了金公主的志願軍了呢。
他自己笑了笑,就當是盟友吧。
金江姬站在航海艦橋內,嬌小的身影卻成了全艦的核心。如今,她也有支不大不小的艦隊。雖然舊羅密歐型是船身型常規潛艇,大部分時間都得在海面航行,而且航程有限、戰鬥力孱弱、噪聲巨大無比。但是用有限的力量完成不可思議的戰果,這纔是作戰指揮的藝術、戰爭的藝術。
先得建立起這支奇怪的航空戰艦和潛艇艦隊的編組、通訊與溝通保障,接下來就是與計劃中的傭兵潛艇母艦再進行一次指揮交聯。現在只能讓這兩支潛艇艦隊嚮明斯克號進行互相致意,消除隔閡和不信任而已,多半隻是禮節性質的。離協同作戰還差得遠。
接下來就是電子軍官和水兵的活兒了。
金江姬和大鵬仔、艦長依次招呼完後,匆匆轉身就走。
作戰參謀想跟屁蟲一樣緊隨其後,他心中暗道:“果然心裡還惦記着中村翔吧。但是作爲公主,艦隊匯合這種事情又非到不可,難爲她了。”他眼珠一轉,“不過看來公主對中村中尉的感情還是遠遠比不過蒙擊的,不足以讓她放棄一切。”
不出她所料。金江姬快步走下艦島,直奔艦內醫務中心。
腳下步伐像飛一樣。身旁的艙壁快晃過。一路上的水兵看到金江姬這小姑娘咚咚地往前走的樣子,都被嚇了一跳。可等他們想要敬禮時,公主已經衝過去了。快要進入醫務中心之前,護士長早就等在那裡。她帶着金江姬往裡走,兩旁的病牀上都住滿了人。這次的b52襲擊和飛行甲板大爆炸,着實造成不少人受傷。本來就不寬敞的地方現在更是顯得擁擠、絕望,無比消沉,陰鬱壓得人喘不過氣來。他們大部分是燒傷,有的人疼得齜牙咧嘴可就是不敢碰傷口;有的人看上去好像昏迷了。嘴裡卻在喃喃地說着什麼囈語。
越往前走,金江姬愈是感到難受。有的是新丸都城的戰士,有的是原來合義社留下來的人員,還有一些僱傭兵。她認爲這些人都是因爲自己而受傷,承受着巨大的痛苦。
尤其是那個神志不清醒的人,嘴裡說的實際上不是中文,而是家鄉的母語。天啊。自己已經有多長時間沒有接觸過母語了,這位小公主的嘴脣在顫抖,但是她絕對不能在傷患面前痛哭。
雖然心裡非常擔心中村翔的狀況,但金江姬仍然堅持一個病牀一個病牀地探望,甚至會用母語鼓勵受重傷的人。不使用中文在現今環境下實在有些不理智,但她怎麼能和一個快要死的人說外語呢。當然。稱呼中文爲外語,甚至也不太理智。中央大6正在逐漸加強對周邊地區的控制力。
金江姬幾乎在詢問着每一個人,“需要我爲你做些什麼。”身後的作戰參謀也識趣地拿出本,記錄傷患的要求。他有點不耐煩,翻着白眼。全都是一些雞毛蒜皮的瑣事。但金江姬就是這樣堅持着,才獲得所有人的信任和支持。
就在前面最靠裡、也是最安靜的病牀上,躺着一個人。他閉着眼睛。非常平靜地躺在那裡。嘴脣四周已經長出一圈青黑色的鬍子茬,臉色完全是蠟黃的,看上去就快要死了。
“中村中尉。”小公主走到旁邊,盡力掩飾自己的不安和慌張,“你已經睡着了嗎?”
這個人正是尾張組的戰鬥飛行員中村翔,他緊抿這嘴脣,完全沒有動靜。
金江姬心中有了些慌亂,她轉頭看了看旁邊的儀器,心電圖、血壓情況,雖然很糟糕,但不至於是死人。
“嘿,中村中尉。”她又輕輕喚了聲。
護士長上前看了看,然後轉身去叫醫生,她也感到有些不對勁。
中村翔閉着雙眼,一動不動。
這時,作戰參謀右手夾着筆,手掌按了按右耳內的耳機,然後湊過來說道:“公主,蒙擊馬上就要降落本艦。”
金江姬一愣,此時不知道該說什麼好。她聽到這個男人的名字,倒真的慌張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