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熒惑?荒雲?”
墨止感覺這兩個名字似乎有種熟悉的感覺,初時還不記得自己曾在哪裡聽到,但那黑衣人口中大罵兇星可惡,這才讓墨止暗自大呼原來如此。
原來瓏山之戰那一夜,孟展口中亦曾提到過這兩個名字,現在聽聞,終於明白,原來當年從三石樑逃出的另外兩名兇星名字便是熒惑和荒雲,論起魔道地位,此二人決然不在孫青巖之下。
一念及此,墨止心中忽然明瞭:“青巖叔曾說,魔道至寶無厭訣被分作三份,由三位星使保存,這黑衣人莫非所練的便是那無厭訣之中的邪功?”
想到此處,目光便不由自主地移向了地面上那滿滿一盆的鮮血,心中一陣噁心,想來魔道的邪門武功,果然悖逆人性已極。
原本以墨止與那黑衣人在武學上的差距,實有云泥之別,以這般近的距離躲藏決然逃不過黑衣人的覺察。可此刻黑衣人卻滿目癲狂恚怒,口中顛三倒四地念着什麼“血沖天闕,骨凝百骸”之類的話語,在原地抓耳撓腮,顯然是心緒已然大亂,卻是全然不層注意到一旁的巨石後,還藏着墨止。
黑衣人口中怪叫連連,他功力既高,口中呼喝之聲亦是震動山間四野,在一片山林之中來回震盪不休,墨止功力尚淺,此刻聽着,只覺得眼前一陣眩暈,耳道中好似鋼針猛刺一般,忙運內勁相抗,卻是收效甚微。
黑衣人口中呼嘯之聲比之此前玄婆的黃泉調更添百倍霸道,若說玄婆功夫好似幽冥陰鬼的話,那這黑衣人便如同九幽鬼王一般重現人間,令人望而生畏。
此刻黑衣人在林間手腳並用,亂抓亂撓,時而出掌,時而揮拳,時而舞爪,時而更是口中好似撕咬一般,整個人如同陀螺,好似面對着萬千敵手,轉燈兒般劈打斬揮,手中攻勢愈發激烈迅捷,勁道也是愈發猛烈激進,狀若瘋魔,雙目赤紅。
然而即便是這般隨意揮舞,掌風拳勁四散開來,仍是威力無匹,勁風狂吹不止,一道風至,墨止便身形不穩,然而一風未息,二風又至,黑衣人攻勢若狂,手中快到幾如殘影,樹木皆是顫顫欲斷,足下大地也被一腳一腳的巨力踩踏得皸裂開來。
墨止在一旁看得心驚,他自江南一路至此,所見過沈沐川、孫青巖、南宮雄烈等江湖一等一的高手施展絕學,當初只覺得沈沐川功夫已是到了顛毫,可今日卻見這黑衣人一身魔功,雖是精神錯亂,卻雄渾暴虐,一身功力如同怒濤狂雷,只怕若是沈沐川在此,一時之間也難有勝算。
黑衣人招式迅猛已極,動極反止,猛然間仰頭對天怪叫一聲,口中吞吐之下,一身功力幾乎霍盡而出,渾身玄衣無風自鼓,墨止連忙一邊捂住耳朵,一邊運起內勁,但饒是如此,仍是被這餘音震得心脈劇顫,幾欲吐出一口血來。
想來也是這一聲吼叫過於洪亮,墨止突然看到遠處好似燃起了火把,想來是驚動了御玄宗弟子,欲要來此探查一番,黑衣人自然也有所覺察,當即力踏大地,整個人飛身而走,不過一兩個縱躍,便已消失在林中,再無絲毫聲響。
墨止搖了搖頭,心中暗道:“這人好強橫的功力,以此人之力,掌教真人辜御清也不知能否勝他?”
墨止連忙跑到方纔那燭火正中,此刻羸弱火光早已熄滅,眼前只剩下一盆鮮血,腥臭難聞,低頭看時,只見腳下山石大地此刻已是被那黑衣人踏得支離破碎。
再擡眼時,遠處火光已滅,想來是御玄宗弟子仍是不願深夜入林,故而撤了去,墨止剛剛燃起的希望轉瞬間便又失去,不由得心中如墜冰窟,只得順着山間小道自行前進。
復行半個時辰,雲霧更深,腳下山石也愈發尖銳陡峭,好在墨止自入門以來便在玄嶽峰後山攀登,故而此刻也不覺艱險,忽而見得眼前似是立着一道黑色身影,在霧氣中若隱若現。
“糟了!”
墨止大驚,只道是遇到了黑衣人,此番性命不保,然而那黑影比之方纔黑衣人卻更顯寬大,且在眼前死死矗立不動,墨止愣了一下,壯着膽子走了過去,卻見霧氣之中竟是一塊巨大石碑,立於山道正中。
墨止心中稍感輕鬆,再看眼前石碑,高約丈許,寬也有四尺左右,表面平整粗糲,竟是原塊的巨大山石所成,光是看着便已知極是沉重,也不知如何被人擡到此處,再細細看去,這石碑正面上竟是被人以利器刻畫着三個大字。
葬劍崖。
墨止初見這三個大字,只見字跡怒猊抉石,棱角飛灑,一筆一劃雖非筆墨勁力,然則金鐵鏗鏘,自有一股決然之氣在,非得是腕勁連綿,其心如鐵方可揮灑而就。但也不知這般堅固的山石碑,又是以何等神兵方可鐫刻其上?
“宗門之中竟還有這個地方?師兄倒是從未曾與我說過。”墨止細細地撫摸着這三個字痕,一觸只覺古樸陳厚,顯然已有念頭。
其實哪裡是方泊遠不曾言說,而是此地實是門內最爲隱秘之地,連方泊遠自己都不曾聽過罷了。
當年御玄宗創立之時,便已有祖訓,除魔衛道絕不可手軟,故而百年之間門下出了無數衛道之士,匡正乾坤,以振江湖正氣。
然而畢竟門派廣大,不可能所有弟子皆是純良之人,百年間自然也有許多叛逆出於門內,有些弟子雖天資穎悟,學成一身高明武功,卻恃武行兇,犯下累累血債,御玄宗對於這等樣人,更是絕無寬宥,往往將之廢去一身武功,將其行兇之兇刃便藏於金闕峰後山的葬劍崖下,因此舉並非光彩之事,故而門內一衆弟子皆從不知曉,也只有掌教真人及各位長老方纔知道此地所在。
可如今墨止更是不明所以,心中想着反正此刻也出不去,這裡既然立着石碑,想來也並非人跡罕至,不妨進去看看。當下心中好奇性子再起,便順着腳下山道行了去。
墨止越是前行,腳下地勢便是越高,此地山路已十分怪哉,只見兩側山道上,竟有林林總總的劍刃插立兩旁,如同扶手一般扶搖直上山巔之處。
這些長劍皆已是塵土覆蓋,只餘一半劍身還裸露在外,想來是多年前便已插在此地,然而依稀可見,這每一柄長劍,或裝飾華麗,或仍刃湛秋水,顯然每一柄當初均有分金斷玉之利。
墨止又哪裡知道葬劍崖的過往?心中只是疑惑爲何這麼多利劍只是棄之不用,憑白地等它們腐朽折斷?實在是奇哉怪哉,然而正是他兀自疑惑之時,卻聽得耳後猛地傳來一聲低沉悶吼。
“好小子!”
墨止聞聲,卻是連大氣也不敢喘上一口,此人聲音,必定不會聽錯,這便是方纔癲狂已極的黑衣人,此刻也不知何時欺身而立,已然來到了墨止身後站定。
墨止驚慌之下更不多言,驟然間迸發求生之念,身軀一矮便已朝前躥跳出去,只是縱躍尚未落地,左肩便忽感一陣磅礴巨力將自己全然懾住。
黑衣人何等修爲,見墨止足下運勁,便已知曉他下一步之舉動,於是只憑空一抓,便將墨止去勢止住,墨止大驚之下,身軀又難以迴旋,心下一橫,暗暗想道:“反正終是一死,死也死得硬氣些!”
當下橫掌回推,手掌自腋下劃過,竟是不轉身軀,反擊身後之法,這一掌原是絕無可能出招的角度,本意便是回擊身後之敵,黑衣人見狀,口中“咦”了一聲,好似微覺驚詫。
原來這一招名叫“倒垂乾坤”,本是沈沐川飲中十三劍之中醉四劍之中的招式,原本以墨止如今修爲,莫說是使將出來,便是要徹底領悟都是極難,只是此刻命在旦夕,反倒迸發出體內潛能,不經意間照貓畫虎,把這極難一式堪堪用出,然則個中諸般妙變,仍是難以使出。
不過單是此刻奇招乍出,黑衣人便已吃了一驚,當即撒手回撤,墨止驟然間得了自由,也是心念轉得極快,甫一落地,腳下發勁,身軀隨着迸射而起,學着當初沈沐川的樣子,劍指直挑黑衣人面罩。
這一式便是飲中劍法之中“星河鷺起”,突襲疾進,勢若流星,當初沈沐川便是藉着此招勁力,挑落南宮雄烈發冠。
然而墨止畢竟功力尚淺,招式雖得用出,威勢卻大爲不如,黑衣人掌勁翻壓,手掌登時制住墨止手腕,墨止心中大呼遺憾,此刻自己手指距離黑衣人面上黑布不過毫釐之差。
然而戰機已逝,還不等墨止作出絲毫反應,黑衣人腕上勁力一發,原本斜挑朝上的勁道,轉而便化作旋轉之力,墨止身軀亦是難以自持地隨着勁力翻轉飛騰,然而無論旋勁如何龐大,墨止手腕卻好似被那黑衣人黏住一般,始終不得掙脫,只能隨着黑衣人手腕牽引而動。
“去!”
黑衣人口中高呼,腕上勁道猛然一抖,墨止便如同風中敗絮一般打着旋兒飛了出去,此地山道極窄陡峭,墨止全無借力之處,竟是就此被黑衣人一陣旋勁扔出了山崖,墨止雙眼圓瞪,已是滿眼恐懼,眼見着自己身軀便是這般出了山道,眼前便是深不見底的空蕩幽谷,掉落下去出了粉身碎骨之外,哪得其餘選擇?
便是此刻千鈞之際,眼前忽見一道黃影閃過,定睛一望,只見竟是雍少餘此刻飛身來到近前,只見他一身黃袍,臉色冷峻滿面怒色,袍袖一揮,墨止只覺得輕飄飄的並無多大力道,然而自己倒飛之勢登時頓止,雍少餘朝前一引,師徒二人竟是就此回了山道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