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禍害?小禍害?
墨止心中一轉便知曉這兩個禍害指的正是沈沐川與自己,心頭一股怒火恁地驟起,目光所及,只見身後不遠處站着一個身穿灰藍道袍的道童,看樣子比自己稍稍年長,莫約十五六歲,圓臉微胖,生得有些清秀模樣,而臉上一派鄙夷倨傲,這樣的神情忍不住讓墨止猛地回想起當日危害烏袖鎮的那個矮胖子孟展,這稍一聯想,心頭登時怒火更熾。
“你胡說什麼!”墨止幾步躍下怪石,直衝到此人面前。
“哦呦哦呦,小禍害還真是個暴脾氣啊,哈哈哈。”那道童舉着雙手略略後退,口中兀自陰陽怪氣地說道,“我以爲,那個大禍害沈沐川名聲大得很,他帶來的小禍害,怎麼也得有些本事,可你怎的連這幾步山路都攀登得這般殘廢?依我看,你不僅是小禍害,還是個小殘廢?”
墨止聽他這般說,心中原極憤怒,但此刻心中急轉,暗忖道:“這人想來是故意尋我消遣挑釁,我不可與他動怒相爭。”於是強壓心頭怒火,只是忽地後退一步,咧嘴笑道:“失禮了,這位師兄想來是早已煉體結束了?似這般高山怪石,定可如履平地。”
道童微微一愣,墨止忽然這般態度急轉着實讓他一時沒能適應,但旋即再起一臉傲色,說道:“這是自然,你這般小禍害走不得,我卻走得!”
墨止搖了搖頭,故作誇張地說道:“我看未必,別看我入門才一日,但我覺得你可未必是我登山的對手,我登山的本事在我們玄嶽峰可排得上前十之列。”
其實墨止這般說的並無錯處,玄嶽峰上即便算上雍少餘此等首座長老,都不過七人,墨止只說自己位列前十,甚至還是謙虛了,只是他此刻有意以言語相激,探聽這胖道童底細罷了。
“啊呸!”那道童果然被激得一口啐道,“你們玄嶽峰算得什麼?在你們這等偏系旁支的側峰排個前十,也不嫌丟人,若是在我們金闕......”他說到此處猛然醒悟,再連忙把嘴一捂,卻也是隻堪堪收了個“峰”字,已然露了底,心中大叫不妙,同時怒從心頭起,心道這小禍害果然滿心詭計,實在是卑鄙不堪!
墨止壞笑着說道:“啊,原來是金闕峰的師兄啊,讓我再猜猜,可是金闕峰三雲師叔的弟子?”
其實他初入門庭,對於金闕峰也不過就知曉辜御清及三雲道人兩個完整名號而已,但他自忖辜御清貴爲一門掌教,又是那般和藹寬厚,絕無可能縱容門徒前來消遣尋釁,反倒是那惡毒的三雲道人,一直以來與自己明裡暗裡的製造事端,昨日也是他同雍少餘密談過後,使得自己修習之途橫生阻礙,於是墨止隨口便胡扯那胖道童定是三雲門徒。
胖道童急得滿臉通紅,此刻牙齒狠狠摩擦,似是恨不得把墨止整個嚼碎了才能平緩心中憤恨,原來他的確就是金闕峰三雲道人門下,但此番前來卻並非三雲道人指派,而是從來師尊喜好,都能影響弟子所爲,三雲道人一向不滿沈沐川當年狂傲本色,自己當年也曾數敗在其手中,一直耿耿於懷,恨屋及烏之下,墨止自然也便成了他往日口中奚落的對象,門下弟子聞聽自然也是替師傅氣惱。
這道童卻是個激烈脾氣,竟是自行尋上後山來,此人名字叫做閔清泉,雖說年齡不過稍長墨止一兩歲,可卻是自幼入門,也算得上各峰二代弟子中根基較爲紮實的一個,此刻猛地踏上一步,指着墨止的鼻子說道:“小禍害,我今日饒了你,可你不能與任何人說我今日來過,你我就算兩清,如何?”
墨止擡手就把那胖手從自己鼻尖前扇開,他自幼最不喜旁人這等指着自己言說,此刻更是惱上添惱,說道:“憑什麼?你辱罵完就這麼走了?那小爺我這耳朵可還想聽你過來好好道個歉呢。”
閔清泉見墨止擺出一副市井模樣,反倒冷笑:“叫便叫了,你待如何,我偏偏不道歉。”
墨止心念一動,再看了看這山道陡峭,旋即計上心來,一指後山山巔,說道:“不妨這般,我們攀登這道山峰,你要是輸了,老老實實道歉,我若是輸了.......”
閔清泉急不可耐地吼道:“你就自稱小禍害小殘廢,給我磕三個響頭!”
墨止昂然道:“好!”
二人於是並肩而立,墨止說道:“金闕峰師兄,你拿個石塊扔出去,待得那石塊落地發響,你便可開始攀登。”
閔清泉眉頭一皺,但仍是去尋石塊,口中兀自說道:“小禍害你別喊我金闕峰師兄,我名字叫做......糟了!”
原來他擡眼一看,墨止早奔出數丈之遠,此刻已將自己遠遠落在身後,墨止一連壞笑,仍不忘回頭吐了下舌頭,閔清泉怒吼着拔腿便追,然而他今日也是偷偷跑到玄嶽峰上,對這後山地形極是不熟,玄嶽峰後山山道更是急轉頗多,他便只得跑三步停一步,欲要尋個扶手,又被鋒利怪石硌住,心中一邊恨恨地奚落玄嶽峰是個什麼破爛所在,一邊又罵着墨止小禍害果然全是陰謀不講規矩,但腿上仍是盡力追趕。
他雖起步已落了下風,但畢竟入門時日更長,內外兼修雖遠遠不及長老之功,但比之墨止可是強出一大塊,饒是地形不熟,此刻竟也是步步緊逼,便要追上,墨止聽得身後腳步聲由遠及近,餘光已瞥,卻見閔清泉一張胖臉此刻因怒意而顯得通紅一片,正正是要追上自己,心中也是不慌,反而腳下忽然放慢步子,閔清泉見他腳下突地一慢,只道他是力竭勢窮,口中呼號道:“小禍害,給我下來!”說着,身手便朝着墨止背心抓去,欲要將他整個人提將起來摔在腳下,非得踩着他身子叫他喊自己小禍害,方纔能讓自己心中寬慰快哉。
可墨止好似背後長眼一般,身子猛地朝右一轉,正巧避過閔清泉抓取勢道,同時腳下一勾,左掌一推一送,閔清泉頓時橫着飛了出去,徑直摔在石階上,他身形又圓,撞上山壁之後竟也不停,骨碌碌地又自行滾了回來,剛巧回到墨止腳下。
原來方纔墨止也是急中生智,用的正是沈沐川當日所傳借力打力的道理,其實這本是武學之中極淺顯的道理,尤其在道門之中更是倡導道合自然之法,然而閔清泉卻自恃武藝遠勝墨止,故而全然不防,竟是全力施爲,這才讓墨止尋到一絲扭轉之機,此刻一臉鼻青臉腫,鼻子中更是淌出血來,想來是摔了個七葷八素,一時之間只覺天旋地轉,眼光再清晰時,只見墨止正笑眯眯地望着自己,一臉譏諷。
“你可呼!”閔清泉怒吼道,但卻只覺得口中發聲也是一陣含糊,原來這一摔之下,門牙也被撞掉一顆,此刻口中漏風,說話也平添滑稽。
墨止強忍住笑意,故作滿臉驚訝,說道:“師兄你好不講道理啊,你回想一下,我說的可是,待那石塊落地發響,你便開始攀登,我可每說我要同你一道開始啊。”
閔清泉稍稍回想,驚覺自己竟是吃了個啞巴虧,心中更是惱怒,臉上憋得通紅好似壽桃,掙扎着站起身子,剛想擡掌教訓墨止,卻忽地感覺左臂一陣劇痛,原來竟是因這劇烈一撞左臂整條脫臼,此刻哪裡還發的上半分力道?
“好小着,好小着,你等呼!”閔清泉站起身子渾身狼狽,捂住左臂,鼻孔又淌出血來,堵住鼻孔,門牙又滲出血來,一支右手忙得上下翻飛,墨止笑道:“金闕峰的師兄,你快些回去吧,牙長好了記得來給我道歉,記住了,小爺我不聽漏風的道歉。”
說罷,也不再搭理,徑直朝着山巔再度行去,這一場鬧劇雖耽擱時間,卻在墨止看來極是暢懷,經過這一番比試,自覺登山之速更有提高,心下一陣舒爽,看着滿山雲蒸霞蔚碧翠盈天,更是無比雅緻可愛,口中忍不住還哼起了小調。
可到了山巔欲要練功時又再犯了難處,原來他自昨日,第一段的功法便已大成,今日居然是無功可練,再依着第一段的功法行氣,雖是有鞏固內息之效,但卻無再進一步之功,好在自己尚有自閒心訣的法門在,當下收斂心神,依着自閒心訣的法門氣行周天,此番他有意調整心境,維持着自閒安然,儘可能無波無瀾,果然感覺順暢許多,他自修行兩門心法後,修爲提升之速遠超雍少餘等人想象,二者互爲臂助之下,竟能兩相融匯,箇中融合更是大於彼此相加之力,此番他內勁之大,比之尋常霞蔚階兩三段的修爲都不落下風,不過這一點墨止自己竟是不知,只在山巔修習內外功法,全心沉浸極是舒暢。
墨止方纔在山巔耍完一整套歸元劍式,累得滿頭汗水,正取出腰間竹筒,欲要飲些清水,忽只聽到遠處一陣腳“噌噌噌”地疾奔,聽聲音竟是不止一人,還未等墨止仔細看清,竟是一道黑影從雲霧中徑直衝了上來,也不言語,徑直揚手左右開弓,給了墨止兩個嘴巴。
此人下手極重,墨止被打得暈頭轉向,雙頰登時紅腫了起來,連退幾步便坐倒在地,眼前一陣金星直冒,張口便吐出一口血,稍稍定神之後纔看清眼前之人也是一身藍灰袍子,比之閔清泉更加高大幾分,也更加膀大腰圓,此刻滿面得色,喊道:“閔師弟,就是這個小禍害欺負你不成?”
墨止歪過頭,只見閔清泉此刻左臂顯然已被接上,只是難以自如垂擺,只是鼻青臉腫尚未消腫,此刻也從身後追了過來,見墨止被打翻在地,興奮地喊道:“小禍害,你也有這一刻!”
那大胖道士看着已有十八九歲,生得高壯,此刻一腳踩住墨止胸口,惡狠狠地說道:“師傅說過,那個沈沐川當年就是個悖逆師門的禍害,你是他帶來的,想來必定是個小禍害,還敢使詭計誘騙我師弟,你此刻給我們連磕五十個響頭,每磕一個,便喊一聲‘你是小禍害’,我便饒了你!”
墨止躺在地上,卻故作呆傻,口中喃喃對胖道士說道:“你是小禍害......”
胖道士大怒:“說我是小禍......臭小子你尋我開心是不是?!”當即身手將墨止提了起來,單手握住墨止手腕,反手一擰,使了個“分水擒拿手”的功夫,便將墨止手臂反向止住,此人功力已是遠遠勝過墨止太多,如今這等功力施加於身,墨止實是全無迴旋餘地,只得束手就擒,那胖道人口中喝道:“小禍害,你服是不服!”
墨止此刻手臂陣陣劇痛襲來,但他心性好勝堅韌,此刻竟是全然不退半分,口中字字鏗鏘,喝道:“不服,你個大肥豬,小爺我憑什麼服你!”
那胖道人聞聽也是更爲光火,手中力道再加幾分,又再喝問:“服是不服?!”
墨止猛地喘了幾口氣,此刻痛感急劇傳來,他整個身子都忍不住隨着顫抖,但口中依舊回道:“小爺我,就是不服!”
胖道人怒極反笑:“好好好,我教你不服!”說着,手掌猛擡,墨止只覺得手臂一陣劇痛,竟是也被卸了膀子,但他只是狠咬嘴脣,直至鮮血滲出,仍是不喊一聲,頭上冷汗涔涔而下,面色慘白異常,回過神子,雙眸之中幾欲噴火,死死盯住眼前大小兩胖。
胖道人心中一驚,他只道是給自家師弟出氣,卻不想墨止實是又臭又硬的脾氣,不覺間竟下了重手,門規曾言明不可以本門之術,施加於同門之身,他二人既是三雲門徒,更是瞭然於胸,當下也慌了神,連忙說道:“你這小禍害......你傷了可不怨我,是你先欺辱我師弟的,今日暫且饒了你,日後可別犯在我等手裡!”說罷,兩人便飛也似地逃下山去。
墨止獨自站立於後山山巔,見着霞光微芒,竟是一陣頭暈目眩,幾乎立足不穩,但他連忙運勁強撐,堪堪站定,一口銀牙緊咬,忍住傷痛,一步步地朝着山下蹣跚走去。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