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不過是一個簡簡單單的笑容,卻讓沈清婉有了毛骨悚然之意。
一種從心底散發出來的恐懼漸漸的瀰漫開來,沈清婉努力的想擺出一副鎮定的模樣,只是無論外表如何鎮定,心底的恐懼卻還是源源不斷的翻滾而出。
秦婕妤有幾斤幾兩她再清楚不過,像易容之術這種本事她若是有也不可能在宮中這麼多年卻一直對她搖尾乞憐,如此一來,只能說明秦婕妤的這張臉便是有人給她的了,這幕後之人沈清婉第一個想到的便只能是溫懷初了。
“是皇上讓你來的?”沈清婉往後退了兩步,直到身子抵到桌子的邊緣,才停了腳步。
“你這些年在宮裡樹敵這麼多,有誰不是巴巴的盼着你死的,我是誰派來的又有什麼緊要。”秦婕妤說完便繼續向前走去,她的手中拿着一根細細短短的銀針,只是這銀針卻又跟普通的銀針不同,針尖的頂端有一小節極爲細小的針尖,顏色暗沉,材質也跟銀針不同。
“沈清婉,從我入宮之後不得不依附於你的那一天起,我的心底便沒有一日不恨你,我也是養在深閨的官家千金,卻因爲我父親兄弟皆在你父兄之下做事,我便不得不日日阿諛奉承,百般討好,可是即便這樣,你卻也從未拿正眼瞧過我一眼,我原想着我依附於你,你就算不把我當成自己人,也總該不會像對待敵人一樣對待我,可我萬萬沒想到,你居然連我腹中的孩子都不放過!沈清婉,我何止是恨你,我恨不得將你剝皮抽筋凌遲剜心,以你之血來祭我那無辜枉死的孩兒!”秦婕妤一步步的朝着沈清婉靠近,面上的表情卻隨着步伐的挪動而越來越趨於平靜,只是眼裡那閃爍着的細碎光芒,揭露了她此刻心情的激動:“不過還好,我總算還是等到了今天,等到了爲我孩子報仇的這天,你知道這是什麼麼?”秦婕妤將手中的針舉到眼前,南寒宮的光線並不充裕,再加上現下陰雲密佈,所以即便是在窗前,也沒有什麼光線照射進來,那銀針矗立在空中,泛着滲人的寒光,“這是劇毒蜂尾針,扎進人體內劇毒便會迅速擴散,不消半刻的功夫,中毒之人的肌膚就會變成青紫色腫脹不堪,最後窒息而亡。”
其實這尾針的毒性如何,秦婕妤並不甚明瞭,姜嫿把針給她的時候只是簡簡單單的說了四個字:見血封喉。
秦婕妤之所以如此渲染這針的毒性,自然想要從沈清婉那不可一世的臉上看到絕望和恐懼,果不其然,沈清婉的臉上卻是露出了些許的惶恐,不過很快,她就強壓着恐懼鎮定了下來。
“信芳呢?”沈清婉聲色俱厲的問道。
“你見過哪個兇手在殺人的時候,會把隱患留在跟前的?”秦婕妤聲色淡淡,顯然早有預料,信芳這個突然冒出來的大宮女,她早就留下觀察過了,是不是會武功她不清楚,但是絕對不是等閒之輩,所以來南寒宮前,她便讓若苗找藉口把信芳引開了去,爲的就是萬無一失。
這話終於真正的讓沈清婉害怕了,南寒宮地處偏遠,再加上常年無人居住,她來的這段時間裡,除了她和信芳便再也沒有瞧見過別的人了,便是連膳食都是信芳去取了回來的,可見秦婕妤所言不虛,若是信芳真的不在,她這會兒當真是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了。
“是皇上派你來的嗎?秦妹妹,你聽我說,即便是皇上,只怕也是不能保你一世無輿了,你相信我,今天若是你肯高擡貴手,我沈清婉對天發誓,日後絕對既往……”
沈清婉的話還未說完,便被秦婕妤瘋狂的笑聲打斷了。
“怎麼從前倒是沒發現沈常在你如此天真,你覺得到了此時此刻,我還有退路嗎?”秦婕妤笑的張狂肆意,笑聲源源不斷的從她喉嚨裡發出,竟讓人有些頭皮發麻,像是一個已經被壓抑了多年的靈魂,終於找到了宣泄的出口一般。
沈清婉已經退無可退,見到秦婕妤這幅癲狂的樣子便知道她是不會放過自己了,想着乾脆拼死一搏,便猛地想要往外衝去,誰知秦婕妤往日裡柔柔弱弱的,卻不知從何而來的一股蠻力,硬生生的將她給拽回來跟前,還不待她說話,頸間便感覺到一陣細微的刺痛,再然後,鋪天蓋地的痛意便席捲而來。
“你我之間的死仇,終是了了,突然覺得日後在這宮中沒了你的折磨,日子都跟着輕快了起來,有沒有恩寵都罷,只要讓我不再看到你這張噁心的臉,便是最大的救贖了。”秦婕妤掃了一眼沈清婉那漸漸癱軟下去的身子,而後看向窗外輕聲說道。
伴隨着那陣劇痛而來的還有陣陣的麻意,從頸間一點點的蔓延到四肢百骸,沈清婉覺得像是有千百隻螞蟻在啃食她的血肉經脈,她想要叫嚷,卻發不出一絲一毫的聲音。
竟是連想哭,都沒有辦法。
唯一還能夠有些意識的便是腦子了,但是腦子裡匆匆掠過的,卻全都是初入宮時的那些畫面,那是她在宮裡三年裡最開心的時光,那時的他幾乎將她寵到了骨子裡,讓她萌生出了可以跟他白頭偕老的幻覺。
不知道是不是人之將死其心也善,沈清婉突然就不恨了,她想到了沈程彥,想到了沈程彥即將要做的那些事情,她突然有些後悔起來。
只可惜,只怕沒有機會再勸哥哥了。
眼皮似乎也被那毒性麻痹住了,以至於連閉眼都成了一種奢侈。
這大抵就是所謂的死不瞑目吧,沈清婉如是想。
窗外幾隻烏鴉撲棱着翅膀飛了過去,烏雲密佈的天空終於下起了瓢潑大雨,細細密密的雨珠落在紅瓦之上,發出一陣陣滴答之聲。
那抹粉色的身影在雨色之中悄然離去,仿若沒有來過一般。
明清宮裡,秦婕妤坐在牀畔靜靜的看着窗外,天色已經漸漸的暗了下來,風雨卻並未有半分的停歇。
預想中狂喜的心情並沒有出現,反倒總是有些惴惴不安的情緒縈繞在心頭,若苗看到主子這幅模樣,以爲她是害怕謀害沈清婉一事日後被揭發出來,不由得上前輕聲安慰。
“主子,您別怕,就算真的有人瞧見了,看到的也是那信芳的樣子,無論怎麼樣都是攀扯不到您身上來的。”若苗走到秦婕妤身旁,壓低了聲音說道。
方纔主子去南寒宮的時候,是她假借沈公子的名義把信芳約了出來,主子依附在沈清婉身邊多年,雖然算不上絕對的心腹,但是對於沈家的事情多少還是知道一些的,沈清婉這些年能在宮裡橫行霸道,她的好哥哥絕對是幕後的軍師之一,所以自從年煙死了
之後沒多久,沈程彥就把信芳送了進來,雖然不知道這信芳的能耐究竟幾何,但是從平日裡行事風格來看,便不難看出是個沉穩妥當之人。
“她死了就死了,我有什麼好怕的,就算日後真的被查出來了,我也不虧。”秦婕妤聽到若苗的話,表情有些不屑。
“那主子您爲何鬱鬱寡歡的?”聽到秦婕妤的反駁,若苗便開始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起來,主子將沈清婉恨到了骨子裡,怎麼這會兒人死了,她反倒不開心了呢?
秦婕妤聞言眸色一暗,腦子裡再次響起沈清婉臨死前所說的那些話。
沈清婉到死都以爲她是皇上派去的,只是那句“便是皇上,只怕也是不能保你一世無輿了”,到底是一時之氣,想要讓自己放她一條生路,還是真的別有所指?
沈家這些年來雖然勢大,但是做事尚算有分寸,這也是沈家的榮寵能延綿至今的原因之一,可是從沈清婉的那句話來看,只怕這沈家的“分寸”也沒有表面上看起來那麼簡單了。
逼供造反。
這個四個字在秦婕妤的腦海裡一掠而過,只不過是這麼匆匆一閃,卻已經足夠讓她驚出一身冷汗。
她的父兄可是一直都是依附於沈家之下,若是沈家真的生出這不臣之心,那他們秦家……
不過一個想法掠過的功夫,秦婕妤的手腳便已經變得冰冷無比起來,便是端着茶盞的手也有些微微發顫起來。
“主子您怎麼了?可是冷?”若苗見到她這幅模樣,趕忙想要去拿披風,誰知步子還沒邁開,耳邊就響起了秦婕妤急促的聲音。
“快、快跟着本宮去挽花宮。”秦婕妤邊說邊趕忙起身,卻因爲動作太過匆忙,以至於差點身形不穩的倒在地上,好在若苗眼疾手快的衝了過去,才堪堪將人扶住。
見到秦婕妤這般急促,若苗也不敢再問下去,只得匆匆忙忙的扶着秦婕妤朝外走去。
風大雨斜,啪嗒啪嗒的打在雨傘之上,每一聲,每一下,都像是敲在人的心房上一般讓人心驚肉跳。
許是因爲皇上沒有翻牌子的緣故,挽花宮的宮門緊緊的閉着,燈火如豆,在漆黑的夜色中顯得有些羸弱。
小如子正想着要不要回去睡覺算了,就瞧見兩個身影匆匆的朝着自己走來,待走進了一看,才發現竟然是清明宮的秦婕妤,這生更半夜的,秦婕妤到這來幹嘛?
正所謂無事不登三寶殿,秦婕妤跟主子的關係雖說這段時間有些微妙,但是難保不是過來找茬的。
“這更深露重,風大雨急的,什麼風把婕妤吹來了?”小如子撐着傘,往外迎了兩步。
秦婕妤見到他迎上前來,步子卻沒有半分放緩的痕跡,反而是往裡走的更快了。
“別擋路,你家主子呢?我有急事找她。”秦婕妤面色凝重,許是因爲走的太過匆忙的原因,聲音急喘不說,連帶着面色也有幾分青白。
見到她這幅摸樣,小如子心底咯噔一聲,暗道不妙,看來這事情怕是不小。
“您來的真是不巧,主子她剛剛被趙公公請走,要不您在宮裡等一會兒?”
話音剛落,秦婕妤的臉色便又跟着青了兩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