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年前的一天,一大羣蛇族從平陽經過,約莫有七百多人。
縣衙已經招待了好幾批妖族兄弟,都快吃窮了,連城中的大戶人家也破產了,實在拿不出好東西招待這七百多個大肚漢。
出於無奈,縣衙只好命令殺耕牛,給這羣蛇族舉辦全牛宴。
蛇族們吃得到也不錯,可是它們沒有在宴會上看到女人,十分不滿,認爲縣衙歧視蛇族。
縣衙也沒辦法,女人們都藏起來不願出來送死。
蛇族兄弟見遲遲沒有女人,大爲不滿,它們親自出動,在各家各戶搜查。
但凡遇到反抗,蛇族兄弟一口一個全吃掉。
平陽城中有一家武館,館主是武宗級別的高手。
看到妖族作亂,他帶着弟子衝上去廝殺,當場斬殺了四五個蛇族兄弟。
可這羣蛇中有妖王級別的大妖,武館的人很快被吃光了,館主也不能倖免。
蛇妖王看到死了五個族人,怒不可遏,開始肆意地報復,向着普通人下手。
這羣蛇族兄弟把平陽城當做了菜園子,隨便摘些人頭吃,一邊採摘,一邊舉辦吃人比賽,看看誰吃人的速度更快,吃得更多。
縣衙一看不得了,這是要屠城的節奏。
他們連忙召集捕快縣兵防禦,可是蛇族兄弟們個頂個地厲害,一個個訓練有素,修爲極高,他們那裡是蛇族兄弟的對手。
很快縣衙的人都進了蛇族兄弟的肚子裡。
那一夜,蛇族兄弟一共在平陽吃了一萬多人,哦,有兩個蛇族兄弟吃得太飽,撐死了。
蛇王大怒,下令把其餘的人都殺了,放在儲物袋裡,打包帶走。
那一夜過後,平陽成了一座空城。
陳小二的家人也被蛇族吃了,包括他的父母妻子,一個纔出生的兒子。
只有他泡在糞池裡才僥倖逃過一劫。
陳小二看着空無一人的平陽,清風吹過,雞犬不留,那裡變成了一座鬼城。
陳小二想要報仇,爲全城的人報仇。
他肩負着數萬人的仇恨來到京城告狀,可是他一個無名小卒,沒有文化沒有錢沒有地位,連衙門都進不去,更別提告狀報仇。
在城中盤桓了數日,他一點辦法也沒有。
忽一日經過醉仙樓,看到許多大人物在樓中喝酒,宴賓客。
恰好樓中招工,他靈機一動,潛伏到醉仙樓裡,找機會伸冤。
只是在樓裡聽得多了,發現朝廷現在十分縱容妖族,只要妖族不鬧大,朝廷都不管,他心涼涼。
他開始偷學武功,準備靠着自己報仇。
沒等到他學成武功的那一天,就在今天,樓裡來了四個蛇妖,正是那次在平陽大開殺戒的蛇族兄弟。
“你怎麼看出來的?”
柳乘風憐憫地問道。
“他們脖子上都有一條黑色的刺青,這四個人也有,上菜的時候,小人看得清清楚楚。”
大家看去,這四人的脖子上果然有一條黑色。
唰~
靈光一閃。
它們脖子上的蛇又活了過來,朝着衆人吐着蛇信子,殘忍可怖。
陳小二已經沒有力氣再恨了,他淡淡地看着中間那個蛇妖,“我記得他,那晚他把我兒塞進了嘴裡,我兒在他的嘴裡發出了最後一聲啼哭,那場景那聲音我死都忘不掉。”
陳小二講完之後,酒樓陷入一片寂靜,只有蛇族兄弟一聲聲冷笑,爲這寂靜的氛圍添上幾絲冷清。
王維嘆息一聲,走到陳小二身邊,輕輕地說道:“安心去吧,王維會爲你們報仇的。”
王維鼎鼎大名誰人不知?
他開了口,又怎麼會說謊?
難道平陽全城百姓的大仇可以報了嗎?
陳小二眼中魂身顫抖,形將崩潰。
“去吧!”
王維默唸幾句往生經,替陳小二超度了去。
他又看向另一個夥計劉老栓,“你有什麼願望?”
“老爺大人,小人還有一個傻兒子...”
“放心去吧,我保你兒子此生富貴。”
“多謝大人!”
劉老栓也化作一道陰風消失不見了。
蛇男子冷笑道:“哈哈,人都死了,鬼魂的話能做數嗎,你們別想推卸責任,我們是黑蛇族的使者,帶着和平來到長安,沒想到遭到你們的刺殺,樓裡要是不賠錢壓驚,我們一定要把此事鬧大,告到皇帝陛下面前,讓他評評理。”
“把錢給他!”
王維擺了擺手說道。
嘎~
蛇男子本要在詐唬幾句,沒想到事情這麼順利。
他拿着萬貫飛鈔甩了甩,哈哈大笑起來。
“傳說王玄奘名震大陸,十分了得,今日一見果然不同凡響,佩服佩服!”
樓外的圍觀者也很失望,他們都希望這個天下聞名的詩絕能站出來,殺一殺妖族的囂張氣焰,同時也替長安城中的百姓出一口惡氣。
可是面對妖族的肆虐,王玄奘也妥協了。
難道這天下太平就那麼重要嗎?
圍觀者默默地離開,不到半天時間,酒樓裡的事情就傳遍了長安。
有人說王玄奘是個懦夫,面對妖族連一聲大氣也不敢喘,曾經那個在皇宮中單身救駕的蘭臺寺少卿哪兒去了?那個一人單挑宋國文修的詩絕哪兒去了?那個帶着一羣學生佔了梁山的大都督哪兒去了?
失望啊失望!
也有人說王玄奘是忠臣,他嚴格執行陛下的命令,爲了太平大局,甘願忍受委屈。
不管怎麼說,王玄奘在百姓心中都染上了怯懦的污點。
以至於城中的妖族更加地放肆了。
一旦有人駁斥妖族的放肆行爲,妖族就會說,大名鼎鼎的王玄奘都退讓了,你算老幾?
於是王玄奘成了一個壓制百姓反抗的武器。
隱隱地人們對王玄奘產生了幾分怨氣。
“哈哈,怨聲載道啊!”
王維站在忠義侯府中,苦笑着嘆道。
這忠義侯府前身是忠義伯,他現在實力強大了,又是一山之長,要是隻有伯爵之位,身份上有點低。
李隆基念在他舉辦了文會,削弱了宋國的功勞上,又給他升了一階,成了侯爵。
“倪二,現在士子中都怎麼說我?”
“老爺...”
倪二有些難爲情。
“哈哈,但說無妨。”
這些年來,倪二一直守在後府中,也算是兢兢業業的,作爲獎勵,王維也送了一些修煉的靈藥給他用,現在的倪二已經是武尊高手了,他整個人也變得年輕,六十歲的人,看起來也只有三十多。
“回老爺的話,那些士子們喝酒時,罵罵咧咧的,說了老爺這次回來是要入閣的,說老爺爲了做官,想討皇帝的歡心,向妖族低頭了,他們還用韓尚書與老爺作比較,說了些不好聽的話,他們都是喝醉了才說的,老爺無需放在心上。”
“哈哈,倒是有幾個明白人啊!”
王維哈哈大笑道,他本來是三品揚州刺史,這次回到朝中,品階至少三品。
在三品大臣中,只有六部尚書的位置才合適,至於太子賓客、太常卿、太子詹事等差事都是養老的虛職,不在他的考慮範圍內。
要是再升一步,成爲從二品,他就可以成爲尚書左右僕射,相當於副宰相。
等到他掌握了實權,想幹什麼不可以。
現在皇帝就是在看他的態度,看看他是不是像以前那樣衝動,是不是無條件支持朝廷指令的。
這一次王維的表現倒是很對李隆基的心意。
所以在王維拜訪了賀知章張旭等一干老朋友之後,皇帝的旨意就下來了,封他爲刑部尚書,金紫光祿大夫。
......
“多謝陛下隆恩!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太極宮中,王維向李隆基謝恩,看到威勢日濃的李隆基,他不禁暗暗感嘆,權力真的可以讓人變一個模樣。
以前的李隆基對待臣子親厚和藹,很有人情味。
文修實力衰退,文臣也沒了憑藉,許多肱骨之臣都退出了朝廷,回到老家田園牧歌。
沒有了耿直之臣,楊國忠一派臣子天天在李隆基耳邊吹捧,說一些好聽的話。
沒了煩心事,李隆基生活很滋潤,他現在大權獨握,修爲又進展神速,直到這時他才體會到做皇帝的快樂,雖然缺了一點什麼,但也沒什麼大不了的,年齡大了,他也不想了。
現在他的身上只剩下順我者昌逆我者亡,還有濃濃的陰氣,讓他整個人看起來陰沉霸道,像是個活閻王。
“免禮平身!”
李隆基盯着王維看了許久,才緩緩地開口了。
“謝陛下!”
“王尚書,處理刑部事宜,朕希望你以大局爲重,萬萬不可壞了這太平盛世。”
“遵旨!”
“哈哈,好好!此外你也不要在意坊間的流言蜚語,那些人都是一些目光短淺之輩,想想從前,大唐與妖族廝殺,每年要死十數萬人,現在兩國結爲盟友,天下太平,死傷幾個百姓不算什麼大事,無需過多計較,懂嗎?”
“陛下聖明!”
王維暗暗嘆息幾聲,退出了祥驎殿。
無量頭顱無量血,換得一個假太平,真的划算嗎?
......
“下官張致遠參見尚書大人!”
“張主事免禮!”
大唐刑部衙門,刑部主事拿着一份摺子走上前來。
“尚書大人,昨天長安縣有十個百姓,被狼妖吃了,六隻狼妖已捉拿歸案,不知該如何判罰?”
張致遠出聲問道。
“哦?”
王維暗暗納罕,才上任就遇到這種事情,難道是陛下有意安排的,來試探他的態度?
這一次必須謹慎了。
他拿過摺子仔細地看了看,摺子上有六隻狼妖的供詞,以及圍觀百姓的證詞。
昨日狼妖從長安縣經過,走在路上忽然聽到身後有幾個人圍在一起,嘻嘻哈哈地說了一些帶着歧視的言語。
狼妖們怒從心中起,轉身把那些人圍了起來,聚餐了。
吃了人之後,狼妖們心中不忿,呲着流血的獠牙來到長安縣衙告狀。
它們告誰呢?
它們要狀告縣令。
縣令是地方上的父母官,就是百姓的父母,那幾個孩子不學好,說了一些不該說的話,這都是父母的責任。
狼妖們要縣令賠償精神損失費。
長安縣是上等縣,縣令是五品高官,可是在‘大局爲重’的國策下,縣令也不敢亂來,只得賠錢了事。
狼妖吃了人,還得到賠償,仰天大笑出門去。
長安縣令心中氣不過,把這件事情上交給了刑部,希望刑部能替下面的人出口惡氣。
“哎~”
王維瞭解了事情的經過,深深地嘆了口氣,大唐乃是天朝上國,國民都是有身份的人,爲什麼在面對妖族時,都變作了下等民呢?
大局爲重真的那麼重要嗎?
“大人,此事我們刑部管不管?”
張致遠瞧着這位新尚書大人的臉色,心中暗暗揣摩,要是管了此事,以後在處理人與妖族矛盾時,刑部可以強硬點。
要是尚書大人也不干涉,以後遇到這種事,大家最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不要多事。
這個案子就是個風向標,以此來探知尚書大人的態度。
上樑不正下樑歪,常常是在一次次試探中成型的。
王維放下摺子,問道:“這種事情爲何不交給蘭臺寺大理寺呢?”
蘭臺寺有保護普通百姓的職責,大理寺主持調查民間重大案件,這兩件事都屬於兩寺的管轄範圍。
張致遠道:“回大人,長安縣令王靖向兩寺遞過摺子。
蘭臺寺表示,他們只負責對付大唐境內的江湖人士,妖族紛爭屬於外交,請刑部禮部先定下狼妖們的罪名,他們只負責動手。
大理寺表示,此案經過簡單明瞭,無需偵查,刑部若是覺得其中有隱情,無法量刑,可以轉給大理寺調查。
大人,兩寺推卸責任,要不下官把摺子轉還給長安縣令?”
王維搖了搖頭,受到李隆基的命令,朝廷各個衙門面對妖族紛爭,要麼睜一隻眼閉一隻眼,要麼推卸責任,要是把摺子返還回去,那麼刑部也在推卸責任,長此以往,國將不國,他這個刑部尚書的名聲也臭了。
“拜見尚書大人!”
沒等他做出決定,金九齡從門外進來,他現在是刑部尚書中司侍郎,正四品武職,掌管着刑部甲兵,是刑部侍郎的副手。
他是聖族人,見了王維,直挺挺地跪了下去。
張致遠看到這場景,心中十分不解,他一個刑部主事六品官,見了尚書也只是躬身施禮,一個四品大員還要給三品施跪拜之禮?這做派未免太諂媚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