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在釣魚臺出題,命王玄奘登臺賦詩,若他作不出好詩,便要接受宮刑!”
弘文殿內,新一屆貢士正推杯交盞,言笑晏晏,忽然聽到這個消息,大家都忍不住好奇,涌了出去。
來到東海邊上,看到釣魚臺上的皇帝和貴妃,衆人都跪下來,山呼皇帝萬萬歲,貴妃千千歲。
“平身!”
李隆基吩咐道:“高力士,既然大家都出來了,就將宴會安排到東海之畔吧!”
“喏!”
等宦官們佈置宴會時,李隆基站在高臺上,面對數百貢士說道:“朕剛纔出了一題,想必大家都知道了,要是有人也能作出稱讚貴妃的靈詩,賜御酒一杯。”
高力士聽了命令,捧着琉璃玉瓶,將酒倒在琥珀杯中,頓時流光溢彩,芳香四溢。
御酒是靈酒,比王維的靈酒好了不知多少倍,喝了不僅能耳聰目明,還能延年益壽,可謂是一杯御酒值千貫。
咕咚~
高適聞着御酒的香味,肚子裡的酒蟲被喚醒,他吧唧着嘴巴,準備去爭一杯靈酒嚐嚐。
“張兄和岑兄,咱們也去討杯御酒吧!”
張九齡巋然不動,淡淡道:“達夫自去吧!”
“張兄不去?”
高適好奇道,聽說張九齡詩才不凡,不會做不出一首寫美人的靈詩吧?
張九齡微微揚起下巴,冷哼道:“爲妖妃唱和,某不屑爲之!”
“噓!張兄慎言!”
岑參小心地道:“陛下適才下旨,不得言貴妃之過,張兄莫要觸了黴頭。”
張九齡皺着眉頭,不滿道:“防民之口,甚於防川,陛下爲妖...那人所惑,竟然會下這種聖旨,我等文人上體天心,下合民意,一定要拼死進諫,請求陛下收回聖旨!”
“張兄高義,岑某佩服!”
岑參讚道,聽了張九齡的一席話,岑參也覺得上臺爲楊貴妃唱和有失氣節,會壞了名聲,他便正襟危坐,對釣魚臺上的御酒不聞不問。
“你們真不去?”
高適看着臺上的美酒,不停地咽口水。
張九齡冷着臉沒有回答,岑參知道高適嘴饞,笑道:“達夫若是口渴,自去便是!”
“哎,罷了!”
高適嘆息一聲,猛灌了幾口涼水,以此來抵制了美酒的誘惑。
釣魚臺上,楊玉環靜靜地等了片刻,看到臺下只站了七八位貢士,頓時俏臉凝霜,十分不愉,這些文貢士學識淵博,至少是文師境界,對於他們而言,做詩很簡單,而這些貢士自命清流,居然敢當面駁了本宮的顏面,是該好好地調教一下。
李隆基看到楊玉環生氣,拍了拍她的手背,寬慰道:“愛妃莫要生氣,對這些不遵皇命的人,朕必定會嚴加懲治。”
楊玉環淡淡一笑,起身施禮,拜曰,“臣妾要爲陛下賀喜,又怎麼會生氣呢!”
“哦,喜從何來?”李隆基擡手輕扶,笑問。
“這些貢士們一個個傲骨錚錚,氣節昂揚,未來必定是韓尚書那樣的錚臣,陛下求賢得賢,理應恭賀!”
聽聞此言,李隆基嘴角抽搐,臉上露出了複雜的神色。
錚臣韓尚書便是指韓愈,可韓愈這個錚臣的名頭完全是踩在他的臉上得來的。
數十年前,他聽說雍州扶風寺中珍藏着一節如來佛的指骨,時時祭拜能延年益壽,寧心靜氣。
於是他準備在宮中建一座佛寺,派人迎佛骨於宮內供養。
可韓愈知道後,頓時炸了,立即寫了一篇《諫迎佛骨》,文中稱,大唐文道昌盛,人才輩出,有了文人文修就可以治國安邦,爲何要信佛?
還列舉歷朝信佛的皇帝都沒什麼好下場。
譬如大清末代皇帝順治,因爲信佛,大清亡了。
大明皇帝朱帝信佛,寵幸妖僧道衍,打壓文修,大明分裂了,最後也完了。
韓愈最後問,“如今皇帝你也要信佛,還在宮中建佛塔,難道是想步前幾位亡國之君的後塵嗎?”
看了這篇進諫表文之後,皇帝心裡那個氣啊,差點吐血,只是建個塔,迎個佛骨,有必要這麼小題大做嗎?
帝曰:“愈言我奉佛太過,猶可容;至謂奉佛以後,天子鹹夭促,言何乖剌邪?愈,人臣,狂妄敢爾,固不可赦。”
皇帝想殺韓愈,可這世道是文人的天下,作皇帝的也有很多無奈。
由於文臣從中作梗,迎佛骨建佛塔之事也不了了之。
經過此事,韓愈名聲大盛。
而皇帝沒了臉,又不能殺了韓愈,只能貶了他。
可文人心思敏感,被貶了之後就像失寵的怨婦,喜歡抱怨。
韓愈是怎麼抱怨的呢?
他寫詩,‘一封朝奏九重天,夕貶潮州路八千。欲爲聖明除弊事,肯將衰朽惜殘年!’
詩裡的意思很簡單,‘我不吝惜老朽之軀,想幫助皇帝改正錯誤,可最後呢?皇帝不僅不領情,還讓我滾得遠遠的,這真是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啊!’
此詩傳遍天下,韓愈名頭更響亮,而皇帝被文臣噴成了狗。
無可奈何之下,皇帝只好遷韓愈回來。
這一場佛儒之爭,文臣勝,而皇帝敗。
李隆基氣得心絞疼,半年沒上朝,差點抑鬱了。
往事不堪回首!
看着臺下這些自命清高的貢士,李隆基心火騰燒,難道他們也要像韓愈一樣,用比賽打臉的方式,來表現自身的氣節?
若在登位初期,他可以容忍這樣的臣子,這些人有才幹能辦事,有了他們的存在,他可以高枕無憂,安享太平。
可如今天下承平,貴爲至尊,他如何能容忍這樣的逆臣?
李隆基冷着臉掃視着臺下的人,給了這些人機會,可是他們不懂得珍惜,如之奈何?
吩咐道:“這些文貢士皆有治國之才,只是缺乏鍛鍊。如今西北缺人,你跟吏部打個招呼,先他們去西北邊境鍛鍊一番吧!”
“喏!”
高力士應聲道。
楊玉環聽了皇帝的旨意,心中冷笑,西北之地,妖族經常襲城,以人族爲食,戰亂頻繁,文師去了也是送口糧,再過幾年,也不知道能留下幾個。
李隆基想起了韓愈之事,沒了興致,淡淡地道:“開始吧!”
高力士大喊道:“陛下有旨,登臺開始~”
“遵旨!”
王維等人施禮後,開始踏上升臺。
登臺作詩的規矩是,一邊登臺一邊作詩,腳步不得停下。
才登了幾步,就有人開始做詩。
坐在席上看熱鬧的貢士們,都看向了那人。
“哦,那是渭州劉思,看他做的何詩?”
“粉紅衣帶晶瑩雪,仙姿奇麗舞蓬池。自古人間天下女,何及斯人一縷絲?”
“此詩倒也不錯,只是吹捧太甚,用詞太俗,太過露骨,失了氣節,不好不好!”
“果然只是一首普通詩,沒能拔得頭籌啊!”
李隆基聽了劉思的詩,輕輕地吩咐道,“不錯,太常寺還缺人,讓他去吧!”
太常寺掌宗廟禮儀,職事清閒,身份清貴,能在裡面當差,算是撿了大便宜。
按規矩,劉思這樣的人得不到這樣的好差事,但李隆基想用今天的事向天下人傳達一個信息:順我者昌,逆我者亡。
“喏!”
高力士暗暗將皇帝的旨意記在心裡。
在劉思之後,幾位貢士陸陸續續地開始吟詩,可這些人文采有限,沒有一人能做出一首靈詩,也沒人能品嚐到御酒的滋味。
不過在李隆基的指示下,這些人都得到了一份好差事。
靈詩不成,登臺的人也不好再繼續登臺,斷斷續續地退下來。
最後臺上只剩下王維和張說兩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