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說江東的戰場上是打得“難分難解”,劉備一行人的局面大概就可以說是“四面楚歌”了。
靠着斬蛇劍的指引,三個人很快衝出了修羅獄,但是剛剛邁出那座發着光的大門,劉備便覺得腳下一空,緊接着通道的光芒散去,他這才發覺自己竟然身處高空,正在急速下墜。而他的周圍則是無數巨大眼球朝自己飛過來,飛得最前的那隻在大約是瞳孔的位置突然噴出一道黃光,這一下來勢太急,劉備在空中無處可躲,剎那間便擊中左手,頓時覺得左臂一陣痠麻,竟是連擡都擡不起來!
“這是什麼技能?”劉備大驚,若是再被打中右手,鐵定連斬蛇劍都拿不穩,而沒有斬蛇劍,這摔下去妥妥的就是一個肉餅的結局,偏偏是怕什麼來什麼,就在這短短一瞬,又有十七八隻眼球噴出了黃光!
“混賬東西!”劉備還沒開口,頭上已經有人先喊了出來,接着他眼前一黑——倒不是失明,而是一個黑甲武將從天而降擋在了劉備身前,手中銀白長槍舞得如同有生命力的白龍一般,鬥氣閃現處黃光無不消散,轉眼間就把那十幾條光柱全部打散。能在高速下墜中還能保持這種戰鬥力的,只看背影也知道是自帶主角模板的趙雲,劉備覺得只要他和自己在一起,絕對所有人都會自動無視自己存在。
趙雲又連續刺出幾槍,把逼近的幾隻眼球刺個透穿,接着一個翻身,右手攬住劉備的腰:“主公小心!”
這時他們離地面已經不足五丈,可說是轉瞬即至,但趙雲就在這麼短的時間和空間裡把劉備舉了起來,自己左臂一揮,長槍猛地刺向地面,只聽咔嚓一聲,槍尖已然扎入地面,居然正好紮在將將要浮現出來的一張巨臉上,那巨臉狂叫着一陣抖動,趙雲則是藉着這力量在不足三尺的空間裡身子再一扭,長槍的槍身彎曲到一個極限角度,然而下墜的衝力已經完全卸去,趙雲正好把劉備輕輕放到地上——他在空中這一連串眼花繚亂的高難度特技,就是爲了保證劉備安然落地。
緊接着,趙雲鬆開左手長槍,槍身猛地彈起,正砸中另一個從天而降的巨大黑影:董襲剛好也在這時候掉了下來,鐵棒和長槍狠狠互砸了一下,減緩了他下墜的衝力,於是董襲這次着陸也還算成功,只是斜着飛出去兩丈,並在地上砸出了一個不大不小的坑。
“子龍,你沒事吧?”剛纔在空中體驗的特技實在讓人印象深刻,劉備忍不住要關心一下。
趙雲搖搖頭:“左肩有點扭到,問題不大。”
“希望真的是這樣……”這種問話也就是聊盡人事而已,就算趙雲手斷了現在也只能自認倒黴,根本沒處治去。劉備又扭頭看向董襲着陸的方向:“元代,你怎麼樣?”
“還活着……”董襲搖搖晃晃地從坑裡站起來,朝四周望望卻是呆住了,“皇叔,我們真的離開修羅獄了?”
劉備這才注意到自己身處的環境:他們正位於一處山谷內,遠處漂浮着原理不明的巨大火球將這處山谷照亮,山谷的地面上不停地有巨大黑影從地下爬出,這些黑影大致維持着人形,火光勉強照出他們的外形,全都長得千奇百怪,有帶翅膀的,有七八個眼睛的,有三頭六臂的……共同點是身材高大,眼冒紅光,一看就不像良善之輩。
若不是天上熟悉的血色紅雲和山上的“曹”字軍旗,劉備真要懷疑自己還留在修羅獄裡沒能出來。
“曹軍養了多少這種怪物?”看着這猶如噩夢一般的景象,劉備忍不住長嘆一聲,“這樣下去什麼時候是個頭啊?”
這時不少怪物已經發現了他們三人,咆哮着朝他們衝過來。
趙雲卻是毫不含糊,伸手拔出地面長槍,一槍刺向爲首巨人的胸口,只聽“噗”的一聲,長槍穿透巨人身體而出,這一下如此順利,趙雲都不由得呆了一呆。而那巨人卻像沒有知覺一般,怪叫着又伸出手朝趙雲抓去,趙雲哼了一聲,跳到巨人身後拔出長槍,順手一掃,巨人腦袋頓時敲個粉碎,頹然倒地!這時已經又有兩個巨人殺到,舉起沙包大的拳頭直擊趙雲,趙雲舉槍一擋,後退兩尺,舞起長槍左刺右挑,瞬間便把兩個巨人解決,然後一下跳回了劉備身邊。
這時候其他巨人還在十幾丈外。
“這些怪物和普通士卒一樣不耐打,只要擊中頭部就能解決。”趙雲在這幾次交手裡居然就已經悟出了要領,“但力量奇大,不可硬拼。”
“高攻低防的炮灰嗎……”劉備苦笑,“最討厭這種兵種了。”
炮灰意味着打死多少都沒啥用處,但高攻卻意味着被炮灰多打幾下就大大的不妙,簡直就是降低居家旅行殺人滅口成本的絕好選擇。
“留在原地肯定是等死。”劉備緊張地思考局勢,“但我們如果突圍的話又要去哪裡呢……元代,我們還要去摧毀翔空船法陣麼?”
“鬧到這個地步了我也說不準啊,皇叔你拿個主意?”董襲倒是毫不猶豫地把皮球踢了回來,“現在皇叔你最大,你說了算!”
“子龍你覺得呢?”劉備又問趙雲,結果趙雲也是立場堅定,那就是沒有立場:“但憑主公吩咐!”
我能拿什麼主意啊我現在也很迷茫啊不要拿我當軍師啊!
劉備閃開幾個衝過來的巨人,卻看到其中一個巨人胸前有什麼東西一晃。
那是一塊殘缺的玉佩。
這些怪物身上怎麼會有玉佩?而且其他巨人身上沒有這個東西,這個看上去毫無特別之處的巨人身上爲什麼會有?如果說玉佩有什麼特殊意義的話,爲什麼又會在這裡充當炮灰?
可怕的念頭在劉備腦海裡劃過,他失聲喊了出來:“這些怪物……也是被改造的人!”
趙雲和董襲都是聽得一頓,接着董襲先罵道:“這些王八蛋!”
一股難以抑制的怒意從心裡突然升騰而出,那是之前被壓抑住的怒意,是這段時間來被抑鬱、被不甘所纏繞的怒意,是耳聞目睹那些被命運擺佈,切齒不甘卻又無能爲力的人的怒意。他們只有能力選擇死,而我們還有能力做別的!
劉備一劍斬下面前巨人的頭顱:“我們……先殺司馬懿!”
“這個主意我喜歡,但他在哪兒?”董襲問。
劉備指着飄揚曹字大旗的地方:“先殺過去看看!”
一旦決定了目標行動就靈活得多了,雖然大家狀態都不好,但不管怎麼說也是一個地級兩個人級,炮灰兵要攔下他們還是不容易,很快三人就一路衝近了曹軍的營帳。
“嘖,這麼快就殺過來了。”司馬懿已經草草包紮了傷口,但左臂是找不回來了,他的臉色也是白得可怕,“原來用死人當炮灰是這麼拉仇恨的事兒,難怪賈詡那老傢伙從來不親自帶死人上戰場……”
說話間,劉備等三人已經衝上了山坡,路上的死人士兵根本攔不下他們,眼見着就要殺到司馬懿面前,司馬懿卻是哼了一聲,伸出僅存的右手:“讓你們這幾個殘兵敗將衝上來,我還怎麼混?”
左手上光華一閃,他身後的營帳裡竟是又衝出了大隊的黑甲士兵!
“一定要說死人的好處,大概就是聽話……血肉傀儡這種東西,我是不敢再用了。”司馬懿手指朝劉備一點,“殺!”
隨着他這一指,黑甲士兵們跑動時排成一個奇異的陣型,衝殺之勢竟然隱隱形成一個巨大的黑甲骷髏武將,舉起長達數丈的大刀向劉備等人劈下!
劉備當然不會被劈中,這種東西看上去就邪門,不躲是傻瓜,他縱身避過刀鋒,卻見大刀又化成無數骷髏頭,張開只剩牙齒的大口向自己繼續追來。
“臥槽,司馬懿你果然是死靈法師對吧!”劉備不敢怠慢,再次翻身躍起,總算躲過了骷髏頭大軍的追殺,但當他再次擡頭望向司馬懿的方向,卻只剩下目瞪口呆的份兒。
根本看不見司馬懿了。
面前只有堆積如山的骷髏,它們層層疊疊,鋪天蓋地,遮住了血色雲海,擋住了蒼茫夜色,面對這散發出邪惡詭異氣息的景象,劉備只覺得自己正身處海嘯奔騰轟鳴而來的沙灘,眼前沖天巨浪全是由骷髏頭組成。
“你們到底……殺了多少人?”劉備自言自語,卻聽見司馬懿在不知道多遠的地方開口接道:“何必我們去殺,自黃巾之亂起,十年間殺伐不停,天災不斷,死於非命的又何止百萬?皇叔你今日看到的,只是冰山一角而已。”
“所以你們就用這些死去的人來製造武器嗎?”
“糾正兩件事,第一,專心幹這件事的是賈詡不是我,第二,人都死了又有什麼別的用處呢?”司馬懿坦然回答,“用死人可以避免損失活人士兵,哪裡不好?”
“是用死人攻打活人吧?”董襲冷冷地道,司馬懿也不反駁:“唔,這是雙方立場問題。”
“立場你個頭!”董襲喝道,“若是攻下了江東,你們又要殺更多的人,製造更多的傀儡嗎!”
“這是賈詡賈太尉的事情……雖然我覺得他確實會這麼做。”司馬懿說到這裡,好像想起什麼似的,“時間不早了,諸位上路吧!”
本來一直靜止的骷髏巨浪一下子迎頭拍下!
無邊無際,無處可逃!眼前已經被黑暗籠罩,什麼都看不見了!
劉備咬着牙,舉起斬蛇劍用力朝前劈去,但一道黑影卻搶先刺出長槍——又是趙雲擋在了劉備身前。長槍發出銀白色的鬥氣,在兩人身前形成一個明亮的護壁,映照出數不清的骷髏頭迎面撲來,然後在鬥氣面前粉碎。更多的骷髏頭則是繞過鬥氣,從左右和後方再次撲過來,這次是劉備的斬蛇劍和胸前玉佩一起爆出光芒,同樣令骷髏頭的浪潮不得前進半步!
在籠罩一切的黑暗和骨骸巨浪中,明亮的光芒始終不曾退去,就像是暴風雨中屹立不倒的燈塔!
“這樣都不行?”司馬懿皺起眉頭,“部屬死傷殆盡,真龍之力不存,唯一的鬥將關羽也不在身邊,我本以爲對付皇叔應該是小菜一碟,結果居然撐到現在還有各種小手段出現,難怪曹丞相堅持認爲你不是那麼好殺的……”
“我運氣就是比你好你咬我啊?”劉備哼哼道,接着他低下頭,“元代,再往裡面一點。”
董襲好歹是趕在骷髏總攻前衝過來與劉備等人會合了,但又沒有兩人的保命手段,手腳被幾個骷髏擦過帶走了不少血肉——那些骷髏都張着大嘴,逮着什麼咬什麼。現在董襲只能可憐兮兮地縮在劉備和趙雲之間,可惜他個子太大,繼續遭點小罪是免不了的。
“我倒要看看你還能撐多久。”司馬懿身邊仍有無數骷髏頭從虛空中出現,前赴後繼地涌向那時隱時現的光芒,“最後再告訴你兩件事,讓你放寬心吧……我此次隨丞相大軍南下,主要目的就是爲你們這些漢室後裔,至於江東如何我倒不是很在意,那是丞相的事情……另外,不管你們在這裡怎麼掙扎,江東的失敗已經是註定的了。”
“這兩件事你覺得能讓我放寬心?”劉備沒好氣地道。胸口的玉佩光芒已經開始黯淡,這讓他相當不安。
“嗯,主要意思就是江東敗局已定,你們可以安心上路。”
“見你的鬼去!”董襲怒喝,“吳侯早有準備,赤壁要塞穩如磐石!當年光武帝只有三千人,就能用赤壁要塞大破王莽軍,曹操那點人算個屁!”
“嗯,如果赤壁要塞能完全開動,確實勝負難料,但雷雲秘術陣已經失效了……你們不覺得是天意麼,四百年未曾出過紕漏的秘術陣居然在這種時候出現漏洞。”司馬懿得意笑道,“而我就抓住這個小漏洞,一舉奠定大局。”
“你在鬼扯什麼?”董襲一頭霧水地大喊。
“你不知道嗎?我們已經有人通過秘術陣的漏洞到達江東,而且找到了內應。”司馬懿回答,“內外夾攻,你們的赤壁要塞還有什麼本事?”
董襲瞪大了眼睛:“不可能……不,就算同時遭到攻擊,赤壁要塞也……”
“嗯嗯,就算這樣,赤壁要塞也不是可以輕易攻破的,但是我說過,那是在能夠完全開動的情況下……如今你們連困龍鎖也用不了,剩下的只是時間問題。”
“你這傢伙,連這種事也知道……”
“元代,困龍鎖又是什麼?”劉備好奇道,“聽上去也很高級啊。”
“赤壁要塞有五大利器,困龍鎖是其中威力最大的一個,也是最難發動的一個……如果能啓動,就算是眼下這麼不利的局面也能一舉扳回!”董襲滿臉不甘,“但是發動它需要長江兩岸都啓動法陣,在曹軍佔領北岸後根本就不可能了。”
“喂,我們現在就在北岸!那我們還破壞什麼翔空船法陣,直接找到這個困龍鎖發動不就好了!”
董襲苦笑:“不是找到就行的……”
“知道就好。”司馬懿說,“所以,帶着‘已經盡力’的欣慰心情去死吧。”
“死你個頭啊!”劉備大吼,“元代,我們總要試試啊!發動條件是什麼!”
“以真龍之力斬斷困龍鎖……但我也不知道那東西長什麼樣!”
劉備呆了一呆:“你妹的,真龍之力還可以藉助斬蛇劍,找不到那要怎麼搞?”
“但我聽說過它在哪裡……”
就在這時候,“啪”的一聲脆響從前方傳來!趙雲手裡的長槍終於在連番惡戰後不堪重負,猛然斷成幾截!
銀白色的光芒驟然從遮天巨浪中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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