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間裡聚着二十來號人,文武都有,亂糟糟的正圍着一張桌子爭吵,劉備和孫權則被擠到了外圍。
“之前江東的戰術思想是防禦爲主,”孫權小聲爲劉備解說,“雖然兄長和公瑾都覺得死守並非唯一的出路,但我軍與曹操的兵力相差實在過大,經不起任何損失,所以不敢輕易設計攻擊性的戰術……”
“我要是不提起這茬,你們就是打算依靠長江當縮頭烏龜了?”劉備沒給孫權留面子,他今晚的心情實在談不上好。
孫權眉毛一挑,甚是詫異:“兵力相差懸殊,小心謹慎纔是正常心態吧,我倒是很好奇皇叔你這要與曹軍死磕的信心從哪裡來的哩。”
劉備頓時被嗆住——總不能說在自己的原時空裡赤壁之戰勝方是東吳啊!
“如今漢室危在旦夕,皇叔的心情我也能夠理解,不過我們畢竟還是要按客觀規律辦事才行,片面強調主觀因素是不對的。”
劉備詫*看孫權一眼——這話從一個身着古裝、金髮碧眼的小男孩嘴裡說出來,怎麼都覺得詭異,倒是讓他想起當年在學校裡開新年晚會,外國留學生們上臺獻藝的情景。
“江東軍十萬,加上大族私兵,最多最多十二萬,”孫權給劉備掰着指頭算,“曹操那邊呢,根據最新情報已經有八十萬,而且數量還在增加,形勢如此險峻,皇叔可不要意氣用事。”
“那麼我們眼下該當如何呢?”劉備有些不服氣地反問。
孫權指指對面:“這不正討論着嘛。”
這時候,正在發言的是一個劉備不記得名字的武將:“……江東軍十萬,加上大族私兵,最多十二萬,而曹操那邊呢,根據最新情報已經有八十萬……”
劉備懷疑這是直接從孫權的話裡複製粘貼過來的。
“……即使有長江天險和赤壁要塞,正面防禦曹軍也是非常困難的!”還好那武將接下來的話屬於原創,“此戰,我們絕不能死守,必須出奇兵!”
劉備聽着倒是好像有點道理,問孫權:“這位是?”
“這個是……”孫權回憶了一下,“蔣欽,字公奕,我大哥很器重的武將。”
“公奕你太冒險了。”蔣欽話音剛落,跳出來一個大衆臉文官,“正是因爲我軍實力薄弱,更沒有浪費的本錢!所謂奇兵,必然是以少量精銳部隊出其不意命中要害方可奏效,曹軍的軍力如此龐大,試問它的要害是哪裡?消滅它的哪支部隊能讓整個曹軍崩潰?就算真的有這麼一個要害,我們要派出怎樣的精兵強將才能達成目標,可行性有多大?一旦失敗,我江東承受得了這個損失嗎?”
這一串問號如連珠炮一般,聽得劉備目瞪口呆,頓時又覺得這個也有點道理了,於是又問孫權:“這位又是?”
孫權撓撓頭:“嚴峻,字曼才,洛陽事件時逃難來的。”
孫權話音未落,發言人那邊刷出了新角色,這次是個武將:“曼才,兵乃兇器,打仗哪有不死人的?你也知道敵我兵力懸殊,這種情況下我們還能有什麼穩妥的作戰計劃嗎?不冒險就想挫敗百萬大軍,難道江東有一百個呂布可以使用嗎?”
劉備繼續覺得言之有理:“這位是?”
“賀齊,字公苗。”孫權想了想,“乾脆回頭去他家吃一頓,這傢伙很會享受生活。”
就好像車輪戰一般,賀齊說完後文官的二辯選手也出場了,這人長得有點像陸績,但是濃眉大眼之外還附贈一副絡腮鬍,看上去更像一個武將:“公苗你也知道我江東沒有呂布那樣的戰將,敢問要如何冒險呢?很可能奇襲部隊還未建功就直接全軍覆沒,白白損失一批精銳而已,對大局絲毫沒有幫助!”
劉備再次看向孫權:“這位……”
“張溫,字惠恕……”孫權終於忍不住了,“皇叔求求你別問我了,柴桑我一年也呆不了兩個月的,這麼多人我哪兒認得完!剩下的我能喊出一半就不錯了!”
“我以爲你過目不忘嘛,你不是有那個……啥啥能力嗎?雙眼那個那個!”劉備總算記得陸績說過這是江東的機密,沒把“刻印之瞳”幾個字說出來。
“那個和記憶力沒關係。”孫權糾正他的錯誤概念,“說起來皇叔聽了他們的意見,可有什麼感悟?”
“最大的感悟就是我沒有軍事才能。”劉備羞愧地承認,“每個人的意見我都覺得很有道理……”
說着他往那邊看了一眼,又追加道:“不過現在不算……”
此時桌前衆人已經吵成一鍋粥,文武分列兩邊,展開口沫橫飛的對噴:“汝等莽夫!”“你們這些懦夫!”之類的言辭不絕於耳,很快發展到互相扣帽子:“爾等欲令我江東勇士送死乎!國賊!”“什麼都不做就不會送死麼,難道你打算等曹操大軍壓境時去跪求饒命?叛徒!”“曹操給了你多少錢!五貫有沒有?”“五貫能收買的是你!”間或還有歪樓的:“你再鬧!先把借走的五千貫還我!”“啐,四千貫才過半年怎麼就變了五千!”……還好,至少沒有諸葛亮舌戰羣儒裡的投降派出現,除了無意義的對罵,大家在吵的主要是戰術如何運用的問題,看來孫策的鐵腕政策還是頗爲有用的。
“江東開軍事會議就是這樣的嗎?”不過劉備還是很難接受面前的混亂景象,這可是傳說中的軍議!傳說中的將才周瑜主持的軍議!“我之前聽說……大都督軍紀嚴明……”
“那啥,大概會議上可以各抒己見吧。”孫權也苦惱地揉着眉頭,“我也沒有參加過這種會議……或許這是公瑾的治軍特色?”
劉備看向周瑜,周帥哥正坐在桌邊,一手撐桌托腮,另一手裡有支毛筆轉來轉去,面帶幾分笑容,好像看戲一樣望着紛紛擾擾的部下們。
注意到劉備的目光,周瑜微笑着擡起手中的毛筆算是打了招呼,臉上的表情分明是“有沒有覺得很有趣啊”的樣子,顯然是完全不把下屬們的丟臉當回事。
自由辯論時間持續並不長,東吳的文官武將們吵吵了大概四十五分鐘,但其中起碼半個小時是在進行無意義的互相攻擊,最後居然發展到了動手的地步,只見蔣欽一拳砸在某文官臉上把他砸得貼到牆上,另一位文官則是擡手就有一道冰柱飛過來把某武將的大腿戳個對穿,不過大部分人的打鬥還是普通人水準,大抵是揪着衣服頭髮撕扯什麼的,最令劉備意外的是,本以爲文官方會被瞬間團滅,結果武將側雖然佔了上風還是半天收拾不下,文官們依靠兩三個秘法師的後方支援龜縮到牆角死守,居然令武將們一時無可奈何。
“仲謀,你心情如何了?”劉備扭頭問孫權。
“今晚的風兒有點喧囂啊,皇叔你在說什麼我聽不見。”孫權兩隻眼睛瞟着窗外的月亮。
就在房子快被拆掉的時候,一直路人狀態的周瑜終於動了。
他手中的毛筆在空中輕輕一點,筆尖頓時出現一團火花,這火花在空中飛速旋轉擴大,一兩個眨眼的功夫,火花就變成了一個巨大的火圈,在羣毆衆人還沒反應過來的時候火圈已經把他們全部罩在其中,頓時焦臭四起,驚呼連天。
“是大都督的烈炎修心陣!”有人慘叫。
很快有人的慘叫聲更大了:“不,這就是單純的烈炎陣!……大都督,快收了神通吧!”
火光沖天,但只攻擊圈內的人,圈外連一張小紙片也沒燒着,劉備站在不到兩丈遠的地方居然一點熱氣都感受不到。
“凡戰者,以正合,以奇勝,故善出奇者,無窮如天地,不竭如江海。”周瑜根本不理會被火焰困住的衆人,緩緩站起,雙手背到身後在屋內踱步,“用兵之法,十則圍之,五則攻之,倍則分之,敵則能戰之,少則能逃之,不若則能避之,故小敵之堅,大敵之擒也。”
劉備只聽得懂一半。
而周瑜同時也好像在自言自語:“這些話是什麼意思呢?”
“奇兵是獲勝的關鍵。”一個文官沮喪地道,“如果兵力不如敵人,就不要正面交戰,弱勢一方死守往往都沒有好下場。”
“你們倒很懂嘛。”周瑜讚許地點點頭。
在場的人沒有傻瓜,大家都知道大都督是什麼意思了,引用了《孫子兵法》這樣的權威論文,中心思想自然就是絕不能死守,必須要出奇制勝,想來周瑜是早就有這打算的,最關鍵是這些論據不僅有道理,而且不能反駁——在這個時空裡孫武也依然是孫家的老祖宗,想反對?先看吳侯答不答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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