註定又是一個無眠的夜晚。
客棧裡,四個人坐在桌前對着燈火如豆盯着桌上的黃金寶盒,默默無言。
這是第三個黃金寶盒,並且是軒轅一揚拿到的,這裡面又會是一個什麼寶物?又會引發什麼樣的連環事件?
上官心心有些膽怯,竟不敢伸手去打開。
沉默良久,軒轅一揚輕聲問她:“若是情緒平復了,我便打開寶盒了。”
上官心心緩了緩心神,點了點頭:“我沒事了,打開吧。”
軒轅一揚輕輕打開寶盒,昏黃燈光之下只見裡面躺着一支纖長凝白的玉簪,質地溫潤細膩,頂端相依兩朵濯濯蓮花,極爲古樸簡約。
軒轅一揚目光深邃,劍眉微微蹙起,小心取出玉簪觀摩,靜靜道:“以雕刻工藝和痕跡來看,這應該是我雕的簪子。”
或許是由於近來出乎意料的事情發生的太多了,大家已經快要習以爲常了,所以也沒有什麼過度吃驚的表現。
可是當軒轅一揚細看兩朵蓮花時,面上卻現出顯而易見的震驚來,這還真是極爲少見的。
南宮子珩忍不住問:“怎麼了?”
軒轅一揚目光變得有些異樣:“蓮花上有刻字,但卻不是我刻的。”
南宮子珩自他手中取過玉簪仔細看了看,神色也變得有些異樣。
上官心心不耐煩了:“什麼呀,拿來我看看。”奪了過去細看之下,心頭狠狠一震,然後整顆心就像萬馬奔騰一樣瘋狂跳動,跳得她整個人都有些眩暈,她拼盡全力剋制微微發抖的身子,良久,方吐出字句:“這字……是我刻的。”
話音一落,房間裡的氣氛就變得有些意味不明的微妙了。
兩朵蓮花分別刻了字,一朵:揚;一朵:心。
是用極深厚的功力,極細的銀針刻上去的,筆畫走勢是獨屬於她的落筆方式,自己又怎會分辨不出。
軒轅一揚親手雕刻的簪子,她親手刻上去的名字,前因後果,還用推理嗎?
第一個黃金寶盒裡是她一瓶不知用途的丹藥。
第二個黃金寶盒裡是她寫給墨封並且墨封回覆過的信箋。
第三個黃金寶盒裡是軒轅一揚親手雕刻,她親手加上名字的玉簪。
還有今夜令狐玄化作青煙的一幕,上官心心有些承受不住狠狠敲了敲額頭,太亂了,真的太亂了。
軒轅一揚有些擔心,輕聲問:“你……沒事吧?”
他不說話還好,他一說話上官心心更亂了,而且心跳得也更快了,這種心如擂鼓無法自控的慌亂感覺讓她很難受,很惶恐,甚至恨不得直接從樓上跳下去算了。
阿芷輕輕握住她的手,發現冷如寒冰,不禁愈發擔心起來:“姑娘,你真的沒事嗎?”
上官心心強行忍着所有的不適搖了搖頭:“我沒事。”
軒轅一揚看着她映襯在燈火裡略顯蒼白的面頰,還有惶恐不安的神色,慢慢垂下情緒翻涌的眼眸,握緊拳艱難吸了口氣。
上官心心努力斂住情緒細細研究玉簪,簪子雖然極爲古樸,卻幾乎看不出什麼雕刻的痕跡,簡直光滑圓潤到了極致,可以看出雕刻之人是花了很大心思雕琢而成的。
蓮花上雕刻的名字爲了不顯突兀,爲了與簪子渾然天成融爲一體,也可以看得出雕刻之人是花了很大心思的,甚至極有可能當時爲此還刻意研習了雕刻技術。
管中窺豹,這兩個人的感情一定很好很好吧。
她下意識去觸摸那兩朵雋永卓然的蓮花,指尖卻像似被鋒利刀子突然割了一下,她痛得低呼一聲縮回手指,殷紅的鮮血卻已經染紅了簪子上的玉白蓮花。
軒轅一揚一驚,慌忙握住她的手指蹙眉查看,又自懷裡摸出一塊雪白手帕小心翼翼包裹住她受傷的手指,語聲焦灼:“簪子明明很光滑,怎麼會傷到呢?”
他握住她手指的一瞬,她的身子狠狠一抖,手指更是像被火灼到一樣,燒得她心慌意亂不可自制,他還不曾幫她包紮好傷口,她便慌慌張張站起身子後退了一步,垂眸道:“我有些不太舒服,其他的事明天再談吧,我先回去休息了。”
從始至終也不看衆人的神色,說完了帶着阿芷轉身就走。
房間裡變得很壓抑。
軒轅一揚面色蒼白的凝着簪子上的血跡許久許久也不說話。
南宮子珩也不知該如何勸慰他,因爲他這會兒的情緒實在是太差了,也着實不敢多說什麼,正準備回房間休息,讓他一個人靜一靜,軒轅一揚突然開口問:“我想知道那封信裡都寫了什麼?”
燈火如豆,偶爾閃爍,似在費力地掙扎驅趕着寂靜漆黑的夜。
天濛濛放亮的時候,睡了不到半個時辰的阿芷爬起來準備去探看上官心心的狀況。
自家姑娘從來沒有情緒這般低落過,阿芷自然不放心,哪裡睡得踏實。
上官心心房間門未落鎖,阿芷一推便開了,自家姑娘定然是今夜無眠,阿芷也沒有太在意,直到手持油燈走到牀邊發現牀上空無一人,環顧四周,房間裡也空無一人,阿芷算是真的慌了,急急忙忙跑去軒轅一揚的房間,敲門的時候手都有些發抖:“軒轅公子可醒着?我家姑娘不見了。”
下一瞬,房門便開了,軒轅一揚神色焦灼地問:“什麼時候不見的?”
阿芷面色蒼白:“不知道,我不放心姑娘,想着去姑娘房間看看,就發現姑娘已經不在房間裡了。”
阿芷話音未落,軒轅一揚的身影便不見了。
綺紅苑內院整夜環繞着靡靡之音,直至東方漸白,歌舞之聲才漸漸停歇,整個世界也漸漸安靜下來。
不過這些聲音倚坐在古井旁的上官心心是半點兒都沒聽到的,她的意識已經空空蕩蕩一個時辰了。
這一夜,她想方設法讓自己平靜下來總是無果,想不到卻在這個世界上最不安靜的地方平靜下來了。
身後的古井沒有什麼特別之處,跟普通古井無異,偶爾咕咚咕咚的冒着水泡,泉涌之聲清越空靈,像極了令狐玄吹奏的笛聲。
其實她心中是清楚的,令狐玄死了,只是她不願意承認罷了。
甚至她也是清楚的,她極有可能就是令狐玄口中的小師妹。
因爲她開始相信有前世的存在,只有相信有前世,如今的一切纔可以理解,纔可以說得通。
丹藥。
信箋。
玉簪。
那些明明不是他們記憶中的東西,卻又與他們密切相關無法分割的東西,只能是前世所爲。
還有令狐玄一而再再而三感嘆她如今的性子好,還有她對令狐玄天生的信任感和親切感,若非她就是他口中的小師妹,令狐玄何必拼盡全力做此一切。
只是爲何令狐玄會因黃金寶盒而出現還是很難解釋。
還有黃金寶盒到底意味着什麼?到現在仍然解釋不清,難道只是爲了將他們前世的糾葛扯到今生,有什麼意義呢?
一定不是那麼簡單,似乎每一次得到黃金寶盒都會陷入危險境地。除此次令狐玄事先得到寶盒,並將他們引離危險境地。雖然不知令狐玄是如何做到的,但他確實做到了,他幫他們化解了一次危機。
黃金寶盒的謎團還在前方,前路仍舊兇險萬分。
她知道,只有解開黃金寶盒的終結謎團纔可以解開一路上發生的一切詭異事件,然而此時的她竟開始有些膽怯。
原本她以爲他們這些人面對再大的風險都可以做到化險爲夷,直到令狐玄的消失,讓她不得不正視一個問題,他們是人,是能力有限的人。
而黃金寶盒背後的力量卻近乎於鬼神,她害怕,害怕她在乎的人會像令狐玄一樣一個一個在她眼前消失,那會比殺了她更讓她痛苦恐懼。
她蜷縮在井邊,身子微微發抖,蒼白麪頰埋在膝蓋上,冰冷的淚水不知不覺淌下來。
“呦,這是哪個屋的姑娘啊,這麼早趴在井邊做什麼?來,跟爺兒回屋裡暖和暖和。”
不知哪屋的客人清晨出恭看到井邊趴着一個身姿曼妙的姑娘,便又來了興致,色眯眯地搓着手上前去拉上官心心。
那人手指還未及觸到上官心心裙襬,便整個人突然間飛了出去,直撞在廊前的葡萄架上,好在葡萄架結實,只是嘩啦啦落了一地碎葉葡萄,那人卻摔得鼻青臉腫。
院子裡傳來一個冷似冰凌的嗓音:“滾。”
那人爬起來本想罵一句什麼,看了一眼立在井邊周身散着戾氣的挺拔身影,便將嘴裡的髒話硬生生憋了回去,揉着紅腫的臉麻溜地跑了。
上官心心慢慢擡起頭,面上還有未乾的淚痕,蒼白的脣顫了顫,低聲道:“我……我不想查下去了……”
軒轅一揚單膝蹲在她身前,心疼地看着她,柔聲安撫:“不想查我們便不查了。”
上官心心看着他一絲一絲笑出來,眼中的淚卻滾落得更厲害了:“你相信前世嗎?”
軒轅一揚修長手指微微擡起,本想幫她擦眼淚,頓了頓,又收了回來,也勾脣笑了笑,卻帶着苦澀的味道:“現在也由不得我不相信了。”
上官心心突然想到令狐玄說過自己的小師妹是殉情而死,如果她果真是令狐玄的小師妹,那麼前世的她便是殉情而死,而殉情的對象恐怕就是眼前人了吧,因爲依照黃金寶盒裡面的寶物來看,她似乎不太可能是跟墨封殉情。
思及此處,竟有些窘迫,不知該如何面對眼前人。
軒轅一揚見她迅速避開自己的目光,便轉身也倚靠在古井邊,語氣輕鬆地說道:“前世與今生何干?即便強行牽扯到一起,前世還是前世,今生亦是今生。”
話雖如此說,其實他自己的心中卻是頗爲在意。
雖然黃金寶盒還有很多謎團未解,可是當看到那支玉簪時,他卻解開了困惑自己的一些其他謎團。
爲何上官心心會讓他這個向來冷情的人不知不覺想靠近,爲何第一次見面就對她的眼睛尤爲在意,爲何總是對她有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
其實,她如今的膽怯他又怎會不懂,因爲他也跟她一樣,產生了同樣膽怯的心理。想來真是可笑,向來龍潭虎穴視爲平地,刀槍劍雨視爲無物的自己,竟也有膽怯的時候,他也在怕自己在乎的人會因爲黃金寶盒受到傷害。
所以,纔會那般毫不猶豫地答應她。
上官心心抹了抹眼淚,輕笑一聲:“騙子,你明明知道即便我們不查,黃金寶盒背後的力量也會推着我們走,前世今生似乎只是一個棋局,而我們卻是棋局裡的棋子。”
軒轅一揚含笑看向她:“即便人生如棋局,我們如棋子,做一顆快意恩仇的棋子,總比做一顆整日哭哭啼啼的棋子好吧。”
上官心心蹙着眉頭瞪了他一眼,然後忍不住笑了,望向遠處青山翠巒,一顆心總算安寧下來。
不管如何,該來的不該來的總是會來,前路有彼此,似乎也沒有那麼可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