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一場疾風驟雨,枝頭殘紅幾乎盡數零落成泥碾作塵,處處一副暮春景象。
好在空氣清新得出奇,又恰逢門前柳絲新綠,多少讓人少了幾分傷春悲秋的情緒。
上官心心晨起梳洗完畢原想尋軒轅一揚一起去山間走走,不想去隔壁敲了半晌門竟無人迴應,也不知他一大早去了哪裡。
想着自從玥兒離開以後,這幾天他整日寸步不離地守着她,唯恐她傷心難過天天帶着她出去遊玩,想必是忽略不少正事,這會兒抽空兒去忙正事也是有可能的,便一個人繞過月門準備去後山走走。
剛剛繞過月門旁的翠竹假山正見軒轅一揚自書房走出來,他的手裡拿着一摞宣紙,見到她時愣了愣下意識將手中宣紙背到身後,不自然地笑了笑:“心心,今天醒得真早啊。”
上官心心的目光不自覺地冷了幾分:“我似乎打擾到你了。”
剛欲轉身他已閃電般落到身前攔住她,焦灼解釋:“心心,你別生氣嘛,我不是故意瞞着你的,我只是怕你多心而已。”然後將手裡的一摞宣紙小心翼翼遞給她,聲音弱弱的:“這些畫像是你中離魂蠱那段日子我畫的,我怕你看到多心便想着……”
上官心心淡淡掃了一眼,眉目間都是難以掩藏的傷懷:“如果你可以記起一切想必這張面孔你會再也不願多看一眼的。”
軒轅一揚不免心亂惶恐:“心心,我之所以謹慎處置就是因爲這張面孔是初時的你啊!”
“不是!”
她的目光像似瞬間凍結的冰凌,冷冷地注視着他一字一句反駁:“她不是!這張面孔從來都不是我!”
她垂下眼眸,一步一步向後退:“如果你一直那樣在意這張面孔,只能說明,你不是全部的一揚。”
軒轅一揚怔怔立在原地像似被利劍刺中一樣,面色白得嚇人,脣角顫了顫竟半晌說不出話來。
她也知道自己的話一定是刺傷了他,可是她就是無法讓自己冷靜,只要想到他曾無比在意過那張莫名其妙的面孔,她的心中就會對他生出恨意,無法自控的恨意。
軒轅一揚靜默了片刻,顫着脣冷聲問:“那你跟我在一起究竟是因爲我本身,還是因爲我承載了無數個曾經的我呢?”
他見她不說話,勾脣澀然一笑:“是不是連你也理不清呢?”
上官心心默默凝着他,眼眶漸漸酸澀,沒什麼情緒地輕笑一聲:“那你的意思是不是我們兩個都搞錯了?”
她突然之間不想再跟他說什麼,狠心自他身邊擦肩而過,卻被他一把抓住手腕扯入懷裡吻住,她掙扎了幾下竟再無力氣,淚水不受控制地潸然滑落。
他嚐到她脣邊的苦澀身子怔了怔,慢慢鬆開她抵着她額頭疼痛嘆氣:“理不清又如何?我只知道我愛你,我離不開你,如果你還不信便將我的命拿去吧。”
他伸手幫她擦眼淚,嗓音低柔發顫:“求你了,別生氣了好不好?你不喜歡我想起你初時的模樣我就不想,你不喜歡那些畫像我一張都不會留,我們不吵了好不好?”
她狠狠推開他,順勢將他手裡的畫像全部奪過來,指着上面的面孔問他:“原本說這副面孔在你的腦海裡漸漸模糊了,如今是不是都記起來了?”
軒轅一揚小心翼翼覷着她面色謹慎回答:“看到自然就記起了,我的腦子又沒問題。”
上官心心猛地將所有畫像拋向空中,隨着衣袖一揮盡數化作飛灰隨風散去,她上前扯住他衣領擡頭直視他的眼睛,冷靜又決絕地吐出字句:“軒轅一揚,你給我記住了,從此以後,在你記憶裡永久且唯一存在的只能是眼前的我,人是我如今的人,面孔亦是我如今的面孔,膽敢多出一絲絲別的東西我都會讓你永遠永遠找不到我!”
軒轅一揚低垂着視線凝着她,脣角一點一點浮出愉悅甜蜜的笑來,連帶着嗓音都似裹了蜜糖:“原來一直以來不止我一個人在跟自己吃醋,你也一直在跟自己吃醋呢。”
他一寸一寸低下頭去尋她的脣:“我真是愛極了你吃醋的模樣。”
上官心心鬆開他衣領倒退一步,冷冷道:“站在那裡不許動。”然後一步一步向後退:“今天你讓我很生氣,我要懲罰你,罰你今天一天不許靠近我三尺以內,更不許走進我的房間,否則你知道後果是什麼,我不是在跟你開玩笑。”
軒轅一揚又是委屈又是無奈,軟聲央求:“心心,別這樣嘛!一天太長了,一刻鐘行不行?哪怕一個時辰也行啊,咱們再商量商量行不行?求你了!”
上官心心轉身拂袖而去:“再討價還價就一個月。”
早膳過後衆人難得坐在花廳裡一起吃茶點,南宮子珩一邊淺啜清茶一邊對軒轅一揚道:“軒轅公子,這幾日也悠閒得差不多了吧,閣裡積壓了一大堆公務您老人家怎麼也該幫我分擔一些了吧。”
軒轅一揚端着茶盞輕輕吹了吹杯中碧綠葉片,有意無意瞥了眼坐下門前廊下賞花的上官心心,突然“咦”了一聲,帶了幾分興致盎然的語氣道:“我記得天璇山深處似乎有一個常年仙氣繚繞的寒泉,周邊生長有千奇百怪的奇珍異草,有機會真應該去瞧瞧。”
南宮子珩和東方文珝對視一眼,同時勾起意味深長的笑意。
軒轅一揚和上官心心自從徹底和好以來哪有一日不是纏綿悱惻耳鬢廝磨的,今日突然一反常態吃飯都不曾坐在一起自然是又有矛盾了,想到又有好戲看,唯恐天下不亂的兩個人又幸災樂禍起來。
廊下桃花稀疏,滿地殘紅。
上官心心轉頭對一旁的東方汐兒道:“聽說這幾日汐兒姑娘一直在跟珞珞研究那個一月不死丹,可有成效?”
東方汐兒隨手摘下一朵桃花嗅了嗅,綻開淡淡笑靨:“略有成效。”
立在桃樹下摘桃花的南宮珞珞拎着一筐桃花急忙跑過來,興奮道:“心心,這回是真的有成效了,我跟汐兒研究了整整三天,如今只差一味神藥了。”
上官心心挑眉:“哦?不知是哪味神藥難住了珞珞?”
南宮珞珞眉開眼笑道:“千年血蔘。”
上官心心不由失笑:“原來是惦記我的九轉還魂丹了。”
南宮珞珞可憐兮兮抱住她胳膊央求:“好心心,我沒有糊弄你,我跟汐兒真的研究出一月不死丹了,肯定有效果,不信你跟我們一起研究研究嘛!方案絕對可行。”
上官心心下意識看了一眼東方汐兒,東方汐兒謹慎點頭:“我也覺得可行。”
上官心心拈起一朵桃花沉吟了片刻,喃喃道:“千年血蔘得之不易,每一顆九轉還魂丹都可救一人性命,我們需要斟酌比較一番,否則浪費了九轉還魂丹豈不是暴殄天物。”
南宮珞珞眨着眼睛想了想,道:“你看啊,如果是一個人被困在一個地方很久很久,總不能死了以後自己爬起來給自己吃一顆九轉還魂丹吧。但是有了一月不死丹就不一樣了,他只要在還有一口氣的時候服用一顆就可以再撐一個月,一個月的時間可是會發生很多事情的,每時每刻都是生機啊。”
上官心心忍着笑問:“你覺得這種情況會很多嗎?”
南宮珞珞噘嘴:“多不多不重要,但是這種情況肯定是有的,尤其是獨自行走江湖之人備個一兩顆還是很有必要的。”
上官心心眨眨眼睛:“先讓我看看煉製方案吧。”
南宮珞珞一下子興奮得手舞足蹈起來,將一筐桃花交給丫鬟便拉着上官心心和東方汐兒飛奔去了丹房。
花廳裡東方文珝似笑非笑瞥了一眼軒轅一揚:“恐怕今日軒轅公子不能攜佳人遊山玩水了。”
南宮子珩搖着摺扇附和道:“其實處理公務也別有一番樂趣。”
軒轅一揚放下茶盞,涼悠悠道:“若有機會,在下一定百倍奉還。”
東方文珝溫文爾雅勾脣:“珞珞雖然偶爾任性卻好哄得很,何況在下沒那麼多麻煩事惹不到珞珞,不像某人,盛名所累啊。”
南宮子珩起身瀟灑步出花廳:“在下習慣了遊戲人間,情字太累,不願招惹,恐怕軒轅公子無法以彼之道還施彼身了。”
三個姑娘在丹房忙活了整整一天,連午膳都是直接送到丹房的,然後在南宮珞珞的各種花式遊說之下,上官心心到底還是奉獻了兩顆九轉還魂丹。幸好最終的最終不負衆人半年之久的辛苦付出,果真將一月不死丹煉製成功,雖然只是少之又少的四顆,只要能換來南宮珞珞的徹底消停,上官心心覺得多少還是值得的。
丹藥一出爐,南宮珞珞就興奮得忘乎所以地捧着帶有溫度的新鮮丹藥,跑去書房跟東方文珝炫耀了。
夕陽餘暉灑進丹房,暖洋洋的鋪了一地金光。
東方汐兒垂眸整理着桌上的瓶瓶罐罐,極爲隨意地問了句:“近來上官姑娘可有察覺到什麼異樣嗎?”
上官心心正在整理着手裡的煉丹方案,聞言愣了愣:“汐兒姑娘指的什麼?”
東方汐兒脣角浮起一抹淺淡的笑靨:“應該是沒有了。”
上官心心垂眸飲了口茶:“汐兒姑娘到底想說什麼?”
東方汐兒手上動作頓了頓,神色間似籠了困惑,喃喃道:“我也知道有些時候眼見未必屬實,可是即便是虛,爲什麼會虛得那麼真實呢?難不成果真是我……”
她秀眉緊蹙,似是很爲難:“現在明明已經很平靜了,我說這些還有什麼用呢?或許只會被人認爲別有用心罷了。”
上官心心覺得東方汐兒似乎是察覺到些什麼,因爲一直以來東方汐兒看着她的目光都很複雜,當然,有一些情緒她看得懂,但是還有一些情緒是她看不懂的。
她甚至刻意觀察過東方汐兒看軒轅一揚的目光,戀慕自然是顯而易見藏也藏不住的,可是還有一部分糾結凌亂的情緒亦是她看不懂的。
如此說來東方汐兒的爲難困惑一定跟軒轅一揚有關,那麼最大的問題就是軒轅一揚到底做了什麼讓東方汐兒這麼爲難困惑。
她自然信得過軒轅一揚,正因爲信得過才更加疑惑東方汐兒如今的情形。
上官心心望向門外熔金夕陽,清淺一笑:“汐兒姑娘可願相信,我們曾敞開心扉地交談過。”
東方汐兒秀眉微挑:“前世?”
上官心心點頭:“我相信也瞭解汐兒姑娘是一個心胸坦蕩心思通透之人,因此在面對汐兒姑娘時,我覺得但凡摻入一絲猜忌都是對我們彼此的一種褻瀆。”
她起身立在門旁望着顛兒顛兒跑來喚她們吃晚膳的小丫鬟,平平靜靜地道:“所以,若是汐兒姑娘有何爲難困惑無處訴說,在我面前但說無妨,真假虛實我們一起去分辨便是了。”
東方汐兒迎着絢爛餘暉去看上官心心立在門旁的纖柔剪影,眸子裡漾出粲然驚豔的流轉光澤。
由於前幾天玩鬧時不小心掉進水塘裡,這幾天小明昊一直斷斷續續發着燒,晚飯這會兒又嚴重了,作爲姑姑的東方汐兒也沒心情吃飯心急火燎照顧小明昊去了。
東方文珝不住嘆氣:“早些讓汐兒帶小明昊回去就好了,想不到看孩子竟然這麼麻煩。”
南宮珞珞忍不住撇嘴:“拜託,你看過嗎?不都是汐兒在看着嗎,你除了動動嘴之外什麼都沒幹好不好。”
東方文珝溫柔捏了捏南宮珞珞的臉蛋兒:“我看你一個就夠了。”
南宮珞珞羞澀地瞪了他一眼埋頭吃飯去了。
軒轅一揚隔着南宮子珩給上官心心夾了一塊竹筍,眉眼含笑地道:“今天的筍是春筍你肯定喜歡吃。”
南宮子珩扶額苦笑:“我爲什麼要跟你們坐在一起吃飯?我爲什麼要坐在這個位置?我應該在桌子底下對不對?”
自然是沒人理會南宮子珩的,他只能更加鬱悶地埋頭吃飯。
上官心心只顧着跟南宮珞珞說話:“珞珞,我突然想到一個問題,一月不死丹有一個弊端就是藥性容易消散,若是不將這個問題解決掉你的丹藥很快就會失效的。”
“啊?”南宮珞珞瞬間沒胃口了,悶悶問:“那怎麼辦啊?”
上官心心垂眸思考了少頃,謹慎道:“你的乾坤清露煉製得非常成功,我研究過,一瓶乾坤清露至少可以維持十年藥性不變,若是將乾坤清露繼續熬至濃稠裹在一月不死丹表面,不但可以阻止丹藥藥效消散,甚至還可加強一月不死丹的作用。”
南宮珞珞擰着眉毛想了想,興奮地抱住上官心心就親了一口:“心心,我真是愛死你了!”
然後桌前的三個男人都愣住了,尤其軒轅一揚和東方文珝面色無一例外的都很難看。
軒轅一揚冷冷瞥了東方文珝一眼:“能不能把你未婚妻管嚴點兒?”
東方文珝眉目深沉地點了點頭:“這個問題值得深思。”
南宮珞珞憤憤瞪了他們一眼,一本正經地對東方文珝道:“怎麼那麼小心眼兒啊,如果你親一揚一口我一定不介意的。”
“我介意!”
軒轅一揚和東方文珝異口同聲厲聲反駁,把南宮子珩笑得差點兒滾到桌子底下,南宮子珩笑得都快坐不住了,還唯恐天下不亂地問上官心心:“你介不介意?”
上官心心捂着脣笑看了一眼面色不佳的軒轅一揚,輕咳一聲:“其實……我還是有點兒介意的。”
軒轅一揚面色終於緩和了一些,然後就捂着額頭唉聲嘆氣:“哎呀,頭疼了一天,感覺額頭很燙,我是不是也發燒了啊,全身上下哪都不舒服。”
南宮子珩忙道:“這件事我可以證明,軒轅公子的確是病得不輕,這一天哪哪都不舒服,幹什麼都不舒服,即便如此還用了整整一天時間看了一頁卷宗,真真是太難爲軒轅公子了。”
東方文珝跟着長嘆一聲:“在下也頗爲震動,對於清城分舵是否增加一名廚子這等大事,軒轅公子足足沉思了兩個時辰方批下兩個大字:準了。當時看到身體極度不適的軒轅公子依舊沉穩篤定地落筆批閱,着實令在下汗顏良久。”
“哦?是這樣啊。”
上官心心垂眸喝了幾口清湯,目光轉向南宮珞珞誠懇道:“既然如此就勞煩珞珞姑娘幫軒轅公子診治診治了。”
軒轅一揚捂着額頭一臉爲難道:“這樣不太合適吧,東方公子恐怕會不樂意呢。”
東方文珝一副悲天憫人的神情嘆氣:“在下不敢,醫者仁心,在下是可以理解的。”
南宮珞珞眨着眼睛笑嘻嘻道:“軒轅公子,學着點兒,心眼兒別那麼小。”
軒轅一揚抿脣看了眼兀自垂眸喝湯的上官心心倒似真的動了氣,也不再說什麼,竟直接起身走了。
南宮珞珞轉頭問上官心心:“他到底怎麼惹你了?”
上官心心也不回答,只道:“吃飽了嗎?吃飽了咱們去處理你的寶貝丹藥。”
南宮珞珞歡欣雀躍道:“好嘞!”
然後兩個姑娘家就手牽着手去了丹房。
室內燭火昏黃,猶帶着沐浴過後的水汽氤氳,一襲單薄紗裙的上官心心坐在銅鏡前梳理三千青絲,朦朧鏡面映着思緒萬千的清麗面龐。
東方汐兒到底想對她說什麼?她在丹房等了一個時辰東方汐兒還是沒去,難不成白日裡的話沒能打消東方汐兒的顧慮?不應該啊,畢竟是心思玲瓏的佳人,亦或許是照顧小明昊沒抽出時間吧。
拿起桌上的檀木簪子正準備將頭髮綰起,突然一道白影自窗飛入,她即刻旋身而起利落出招,軒轅一揚只能不斷閃身躲避軟聲求饒:“心心,我只是想見你而已,不至於這樣吧。”
室內風聲四起,桌上燭影搖晃幾下倏地熄滅,徒留燭芯一縷青煙嫋嫋盤旋。
上官心心止住身形,立在淺淡月輝裡手握簪子指向他,冷聲道:“把我的話當耳旁風了?”
軒轅一揚委委屈屈地看着她:“我哪敢啊,我不過是來跟你商量商量,你看換一個方式懲罰我行不行?”
上官心心沒什麼情緒地問:“比如?”
軒轅一揚勾起魅惑繾綣的笑意,一步一步上前:“比如幫你揉揉肩啊捶捶腿啊,或者哄你睡覺什麼的。”
上官心心一步一步後退,正色道:“站住,我有話問你。”
軒轅一揚見她神色認真,便果真止了步,輕聲問:“什麼事這麼嚴肅?”
上官心心握着簪子熟練地挽起長髮,注視着他的眼睛問:“陶然島歸來至今可有做過什麼過分的事情?”
軒轅一揚抄手倚着身後書桌笑吟吟問:“你指哪方面?”
上官心心冷冷的:“沒有哪方面,全部,自己想。”
軒轅一揚垂眸思考了片刻,謹慎道:“沒有,哪方面都沒有,我每天都在發了瘋地找你,哪有心情做什麼過分的事情。”
上官心心又問:“酗酒的經歷有過嗎?”
軒轅一揚勾脣:“我一個人在外飲酒向來有分寸,否則還能活到現在。”他目光一轉,意味深長地道:“不過……似乎還真有一件……”
上官心心挑眉以示詢問,軒轅一揚一本正經坦白:“有天夜裡我路過一個村莊時餓了,就去一戶人家抓了一隻雞,雖然我留了銀子,但多少應該算是一件過分的事情吧。”
上官心心被他氣笑,然後眼前白影一閃整個人便被他抵在了牀柱前,他俯身在她脣上啄了一口,柔聲問:“幹嘛突然問這些?”
她仰頭凝着他輕柔淺笑:“現在還不確定,等我搞清楚了再告訴你。”
他最受不住她柔情似水的目光,忍不住低下頭去纏綿吻她,又被她費力推開軟聲低斥:“別鬧了,我可是罰你一天不許靠近我。”
他不管不顧地吻上去,含糊呢喃:“你又沒說包括晚上。”
她掙扎着去推他卻被他更用力地按壓在牀柱前動彈不得,剛綰好的髮髻在掙扎期間變得鬆散,簪子自柔順發絲間緩緩滑落啪的一聲落在地板上,一頭烏黑長髮如瀑布般散落下來。
房間裡的氣氛不知不覺變得悶熱濃稠,他的動作突然猛地頓住,託着她羞紅面龐的手掌緩慢下滑擡起她下顎,迫使她不得不正視自己的目光。
“心心,我們成過親嗎?”
他的聲音暗啞迷人得讓她心如亂麻,她努力平緩着混亂的呼吸,顫聲回答:“沒有。”
軒轅一揚雖然目露不解,聲音裡卻透出一絲隱隱約約的莫名歡喜:“爲什麼?”
上官心心羞嗒嗒避開他的熱烈視線:“或許是時機未到吧,總是不順利。”
他抵着她額頭啞聲道:“那我們成親吧,我不想再等了。”
她咬着脣羞澀地瞥了他一眼:“那你答應我一個條件我就嫁給你。”
他滾燙的脣輕輕觸在她額間,脣角勾着纏綿的笑:“你說。”
她將他推開一些,凝着他的眸子認認真真道:“我們退隱江湖,再不理江湖紛爭。”
他笑着點頭:“好。”
她努着小嘴兒一副不依不饒的姿態追問:“你捨得放棄這個風花雪月的世界嗎?”
旖旎月色靜悄悄籠着她的嫣然面龐,她在呼吸相聞的距離裡仰頭凝着他,眼波流轉間堅毅嚴肅又不失嬌俏可人,不自知地流溢出一股撩人心魂的惑人情態。
他拼盡全力壓抑的情緒在那一瞬間徹底潰不成軍,慢慢低頭貼近她的脣,低喘的語聲裡已盡是不可抑制的迫切意味:“這個世界於我而言從來都不是什麼風花雪月……”
他一下又一下啃噬着她的脣,輾轉吮吸,啞聲吐字:“……你纔是我的風花雪月……”
被風吹合的軒窗將朦朧月色悄無聲息阻擋在外,唯有流散的點點銀輝點綴着飄逸的薄紗牀幔。
“走水了——走水了——”
院外突然傳來聒噪的敲鑼聲和叫喊聲,之後便是一片嘈雜聲。
如煙似霧的紗幔後,軒轅一揚將脣埋在她耳畔咬牙低嘆:“不如就讓火燒着吧,咱們別管了,好不好?”
上官心心用力去推他,咬着脣羞赧低斥:“別鬧,快去看看怎麼了?”
他悶悶嘟囔着:“我不想去……”
她到底還是將他推了下去,嗔他:“別鬧了,快去!”
他苦着臉可憐兮兮地看着她半晌不動,眸子裡的熾烈火焰從始至終無半分減弱的意思:“再等等,沒準兒火自己就滅了呢。”
上官心心又羞又氣,索性直接將他推出了帳幔:“愈發沒正經了,還不快去!”
軒轅一揚只能慢吞吞起身整理了一下衣衫,心不甘情不願地走向門口:“我一定跟火有不共戴天之仇。”
他打開|房門不由得愣了一下,跟着他一同愣住的還有立在門前不遠處進退兩難的東方汐兒。
滿院銀輝似寒霜,明豔如石榴花般的美人在看不見的風霜裡慘淡枯萎,水剪雙眸一片凌亂無措的黯然羞赧,抖着脣半晌說不出話來。
倒是軒轅一揚神色坦然地開口問道:“汐兒這麼晚來找心心有事嗎?”
東方汐兒垂下目光,吸了口氣終於吐出字句,卻到底帶着一絲不自然:“沒什麼事,明天說也是一樣的,汐兒還有事先告辭了,兄長早些休息。”
東方汐兒剛轉身,軒轅一揚又問:“對了,哪裡失火了,嚴重嗎?”
東方汐兒微微側了側身子,回道:“廚房失火,並不嚴重,下人已經去撲火了,兄長不必憂心。”
軒轅一揚點了點頭:“那汐兒也回去早些休息吧。”
東方汐兒施了一禮轉身離去,冷月無聲,石榴花般豔麗的美人腳步平穩不疾不徐,卻透着一股不可描摹的頹唐無力。
軒轅一揚忍不住嘆了口氣,身後傳來上官心心埋在被子裡的悶悶哀怨之聲:“軒轅一揚,我恨死你了,我不要見人啦!不要見人啦!”
軒轅一揚隨手關上房門,然後去被子裡翻她,將她拉出來柔聲哄着:“好了,乖,不羞了,反正你早晚都是我的妻有什麼好羞的。”
上官心心直接將他推下牀去,順勢拉上牀幔羞憤喊道:“你給我出去,今晚再敢進我房間我就反悔不嫁你了!”
“好好好,我出去我出去還不行嘛!乖,一個人消消氣……”
“出去!”
軒轅一揚還想說什麼,被她一個枕頭丟出來便不敢再多說,只能灰溜溜出去了。
上官心心埋在被子裡簡直難堪到欲哭無淚,東方汐兒一定是想通了來找她吐露困惑的,卻不巧遭遇這樣尷尬的事情,天吶,之後還怎麼交談啊?除非做到像軒轅一揚那樣厚顏無恥,問題是她做不到呀!
“哎呀,不要見人啦!”
她只能繼續埋在被子裡欲哭無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