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書宇他們躲在巷子最深處的防盜網下,這裡是一個銳角死衚衕,進來以後就出不去,但幸好這個位置一看就是死衚衕,所以外面的人應該不會進來。
他們車子也勉強塞得進去,三個人就蹲在防盜網的下面。
防盜網的窗子裡,傳來了男人的嘶吼尖叫聲,一會兒是女人的尖叫聲,還有孩子的哭喊聲,乒乒乓乓,亂作一團。
七八個男人衝進了這個被砸開的房子裡,把一個女人正巧按到防盜網上,也不管孩子一旁哭得撕心裂肺,女人的衣服被撕開,七八個男人立刻又笑又叫地圍了上來。
女人的手伸出了防盜窗外,想要抓住什麼東西,然而外面空空如也。
防盜窗在劇烈的嘶吼着,被震下許多沙塵,落在梁書宇三人的頭頂上,激烈的運動彷彿震得整個大地都在顫抖。
醫生臉色發白地捏着藥箱,一動不敢動。
女人拼命地嘶喊尖叫,也許這個時候她應該慶幸她只有一個兒子而沒有女兒,否則她要哭得更恐怖了。
七八個男人很快結束後,防盜窗鬆鬆散散地晃動了幾下,彷彿是被搖得散架了,女人已經幾乎半死,血流一地。
然後外面的其他幾家一樓住戶也難以倖免,這二十幾個人土匪一般席捲了這幾棟房子,目標都是一樓的住戶,把主人家弄死,男人留下,女人享用,小孩兒若是個女孩兒就抓回去。
再蒐集他們屋子裡所有能用得上的物資,最後滿載而歸,如果遇到特別漂亮的女人,都會稍微溫柔一些,然後帶回去。
洗劫了四家一樓住戶,只抓到一個小女孩,被夾在腋下,輕輕一抱就劫持走了。
終於等到這羣人離開,梁書宇三人才出來,附近已然狼藉一片,二樓的住戶無人敢出聲。
梁書宇將自行車一擺,坐了上去。
醫生有些顫抖,嚥了一口口水,最終還是坐了上去,三人於是快速又朝南沙大橋而去。
耳邊的風像刀,在颳着醫生的心,他一直知道附近有一批暴徒專打劫一樓住戶,仗着人多幾乎無往不勝,但是第一次在這羣暴徒的眼皮子底下看着他們行兇,還是第一次。
但醫生看面無表情毫無動容,年紀輕輕的梁書宇,再看那個渾身糟糕的絡腮鬍子,心道這兩個人的狠毒程度,可能不比那些人輕。
也不知道自己這一趟來得該不該,還有沒有命回去?
也許,他對自己的職業有點過頭的盲目自信了。
可已上了賊船,醫生也只能硬着頭皮跟上,絕不敢有絲毫反悔的意思表露出來,只怕到時候等着他的不是梁書記條件,而是一把冰冷的刀吧。
南沙大橋。
魏胖子已經沒有呼吸了。
身子的溫度在逐漸冰冷,好像魏有祺的心,也一點一點地冷了下去。
秀萍阿姨沒再哭了,看着那張掛着笑的蒼白的臉,整個人魂飛魄散一般,沒了生氣。
但嶽石峰還是捂着傷口,儘管他知道再捂也是無用,然而他卻不敢放開。萬一,醫生來了,說還有救呢?萬一,魏胖子只是暫時昏迷過去呢?
一切都有可能,沒到最後關頭,不能輕言放棄!
魏有祺跪在那兒,樑文靜想安慰他,但不敢,生怕觸碰到他。
嶽敏抱了抱樑文靜,樑文靜便趴在嶽敏的肩頭上低聲地哭泣起來,隨後樑英從背後將她們二人都摟住,嶽敏稍稍愣了一下,但也靠在了樑英的肩膀上。
所有人都沒說話,靜默,只剩下安靜。
所有人都圍在這一團,杜瑤是最難受的,魏胖子的死,讓她想到了自己的爸爸,也是被人那樣傷害以後,逐漸流光了血液,死掉的。
不,爸爸也許還沒死呢,起碼杜瑤看到他最後一眼的時候,沒有死。
爸爸的屍體還在那條街上嗎?
杜瑤不由地看了那邊一眼,會不會被人們踩來踩去,踩壞了呀?
杜瑤此時好想回去找爸爸,把他的屍體埋葬起來。
爸,爸爸!
此時杜瑤和魏有祺的心裡都在吶喊,然而看着這具逐漸冰冷的屍體,魏有祺又怎會不知道,他的父親已經離他遠去了。
在路上,會更危險。
魏有祺這一次才更加深刻理解到這幾個字的含義,可現在什麼都晚了。
他有點後悔,當初就不該任由他偷懶,如果他有更多的經驗,今日就不會輕易被人傷害。
沉默維持了很久,當梁書宇和老陳帶着醫生趕來時,魏有祺還跪在那兒,維持着當時的姿勢。
所有人都聚在這裡,劉小胖他們幾個男的在外圍警惕,看見梁書宇來,只得朝他搖搖頭。
梁書宇什麼都明白了。
因爲這裡距離醫生家的住所太遠,一來一回,他早就猜到有這種可能。
但無論如何,也要努力一下,嘗試一下,不是嗎?
即使早就知道結局。
梁書宇還是輕輕拍開了魏有祺,好給醫生一個位置讓他去看看魏胖子。
醫生知道魏胖子沒救了,已經死透了,但什麼也沒說,依舊按照程序檢查了他的傷口,最後查看了他的瞳孔,他的呼吸。
最後他輕輕地搖了搖頭,站起來退開到一邊。
醫生的搖頭好像法院最後的判決,讓所有壓抑着的情緒全部爆發出來了,秀萍阿姨一個尖叫起來:“不,這不可能,你再檢查一下,你再看看吧!”
“醫生,求你救救他,他剛纔還說話呢!你快看看他!”
魏有祺沒有他像他母親那樣急病亂投醫,而是全身一軟癱坐到地上,梁書宇立刻抱住了他的肩膀。
魏有祺迷茫地移動頭顱看着梁書宇,那雙乾枯的眼睛裡佈滿血絲,已流不出淚水,滿是茫然和無措。
梁書宇拍了拍他的後腦勺。
魏有祺的眼淚立刻噴涌了出來,一把撞入梁書宇的懷中,哇哇哇地大哭了。
像一個剛出生的孩子,要把所有在母親胎中受到的委屈都吼出來。
梁書宇也絕望地揉了一下印堂穴,儘可能用自己的身體給魏有祺帶來更多更安全的溫暖,然而這些已沒有任何意義,他同伴的父親犧牲了。
這是不爭的事實。
像夾了釘子的木板,在狠狠地敲打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