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書宇三人趕忙走上去,嶽石峰已經遲疑地問出了聲:“你爸呢?”
羅俊軒的頭上戴着黑色鴨舌帽,坐在瀑布一般的臺階上,雙目沒有情緒地望着前方,這樣的表情讓梁書宇三個人的心情都跟着一沉。
“先回去了。”他說。
呼——
三人鬆了口氣。
那他一個人坐在這裡做什麼?
水嘩嘩地流淌,將羅俊軒的衣裳全都打溼了。梁書宇看見羅俊軒雨衣上未被沖刷乾淨的血漬,同嶽石峰二人道:
“你們先回去報平安,把東西都放下後再出來一趟。我們最好趁今天還不是很亂搶點東西回去,再過個一兩天就不會有了。”
把自己身上的揹包交給了他們。
嶽石峰沒有遲疑,在他看來梁書宇是個很有主意也很鎮定的人,梁書宇的行爲都有一定的理由。
魏有祺則是遲疑地看了梁書宇和羅俊軒兩眼,才和嶽石峰快速離開。
目送他們的身影消失在雨中,梁書宇順着地上的水流,沿着其中較深的兩條分流尋到了源頭,在這個狹窄的路口裡面,拐角處,一個扭曲的人影倒在了這裡。
這個人影,這雙被劃爛了的手,和這張被劃爛了的臉讓梁書宇回想起一些記憶深處被遺忘了的影像。
那時候他還很小,羅俊軒也一樣很小。
他們又到小氣哥哥家玩遊戲,也就是現在的嶽石峰家。
他記得有一次玩遊戲玩到一半,他找不到羅俊軒了。對於年幼的他來說,小氣哥哥家像皇宮一樣,房間有很多很多。他打開了一扇又一扇的門,也沒找着羅俊軒。
後來他聽見羅俊軒的哭聲,說哭也不像是在哭,總之像是一種掙扎聲。
他便趴在門縫那裡聽。
正聽到一點頭緒的時候,門突然打開了,姓顧的笑意盈盈地在門後看着他。
“顧叔叔!你怎麼在這裡呀?”年幼的孩子,對於那些出手闊綽還溫柔風趣的長輩,總是有數不盡的喜歡。
“我們在玩遊戲,你要來嗎?”
“什麼遊戲?”
小梁書宇正要進入門內,外面傳來了陳鬱青的聲音,“書宇。”
陳鬱青穿着一件白色體恤,手裡提着一袋薯片,像一陣淡淡的雲走到石壩上問梁書宇,“你寶怡姐姐最近拔了牙不能吃薯片,這個你能幫忙嗎?”
梁書宇瞬間被吸引了過去。
姓顧的則將門嘭的一關,梁書宇後來吃完薯片纔想起當時忘記和顧叔叔說再見,以至於他好幾天都耿耿於懷,覺得自己太沒有禮貌。
也許顧叔叔以後不會喜歡他了。
後來的事情記不太清了,幾年後小氣哥哥搬走,那個房子空置了好多年。
他家樓下則開了一間便利店,店老闆有個和他年齡相仿的兒子,他也漸漸與脾氣越來越彆扭的羅俊軒走得遠了。
所以等到很多年以後,他無疑中聽見街坊們八卦小氣哥哥家突然搬走的事情似乎與那姓顧的年輕人有關係,聽說當時事情鬧得有點大,姓顧的丟了工作,搬離了這裡。
小氣哥哥也出國了。
梁書宇後知後覺地意識到他快樂的童年裡藏着的那些骯髒的東西,只是他和羅俊軒的關係已經拉得太遠,誰也無法回到過去。
梁書宇也坐到了臺階上。
誰也沒有開口說話,只是聽着糜爛的雨聲,落在溼潤的大地上。
一陣陣風把雨託着,掉進渾濁的水坑裡。順水道流淌到更深的領域中,垃圾在黃水裡旋渦般打着轉兒,然後被捲入不知名的深淵裡,越陷越深,再不見天日。
它們其實都是無辜的。
只是雨太大了,形成了這樣大的水坑。垃圾又沒有眼睛,也沒有手腳,被水流慣性所衝擊到什麼地方,便是什麼地方,它們沒有選擇的餘地。
無論它們身前有多麼高貴,又或者低賤到被人們踩在腳底下。
但在這個渾濁的水坑裡,它們都是平等的。
平等的下賤,平等的命運。註定被水流所席捲,奔向沒有回頭路的深淵。
嶽石峰和魏有祺揹着空書包去而復返。
如梁書宇所說,社會長久維持的秩序一旦被人打破,接下來則沒有任何法律和道德可言了。
人們會首先搶光城市裡肉眼可見的資源,現在趁着城市中很多人沒有反應過來之前,他們要爲自己汲取更多的資源。
他們不缺食物,之前在水下已經摸得更多了。
也不缺水源。
目前還尚欠缺的是燃料和藥品,所以梁書宇三人要趁機前往藥房,看看有沒有便宜可撿。
與嶽石峰一同前來的還有羅威。
先前羅俊軒讓他先走他是不願意的,回去後聽到嶽石峰他們見到羅俊軒了,便也匆匆趕來。
其實他以爲出事以後,梁書宇丟下他們先逃了。誰知嶽石峰比他還要後到家,雖然還沒來得及瞭解細緻的前因後果,但他此時對嶽石峰一行人更加信任了。
“快走,我們趕緊去藥店看看。”
儘管超市一行是死裡逃生,但羅威更害怕沒有藥的環境。
面對生死存亡的大事,他難得的沒有妥協。加上是跟嶽石峰這種人物一起,總比他們自己想辦法要安全得多。
“走吧。”
梁書宇應聲,一行五個人又匆忙往最近的藥房趕去。
路上的行人很多,已經趕上沒停電之前的場景。
或許是因爲超市裡的槍聲和械鬥聲引起的,街上還多了一些行色匆匆的公務人員,給行走的人羣多增添了一分安心。
看來城市裡的秩序雖然正在崩壞,但仍然有相關的人員爲其維持努力着。只是不知道能維持多久而已。
這一次的事情有公務人員出面按壓下來,將那羣歹徒打散了。但下一次呢?
誰也不知道。
抱着這樣的想法,人們的心中雖然多了一絲安心,但這一絲安心也不足以讓他們就此放下能夠搶劫的機會,回到家中,還和從前一樣乖乖地“不給社會添亂”。
到第一個大藥房,外面已經圍了不少人。
看來有不少人和梁書宇打着一樣的主意,出事以後都先來藥房搶藥。
此時此刻,藥房之中正有七八個穿着工人服的男人手拿尼龍袋,把藥房貨架上的一應藥品全裝進去。
藥房的地板,滿是血跡。